松软雪白的棉絮均匀的铺在白色被里上,覆上大红带又喜字的缎面被表,将白色被里折上来,四个女人一人把着一条边,长长的棉线拉的“哧拉哧辣响,均匀的针脚便漫延开去。
几人手上忙活着,嘴巴也没闲着。
“二嫂,你和二哥可真是有福气,你说咱这村子里,儿子闺女一大群的有的是,可哪个沾了儿女这么些光了?”
“是啊,就说这大瓦房吧,全县找不出第二家来!”
“唉,我家闺女也十七了,倒不指着她能给家里盖个大瓦房,能给添辆缝纫机我就知足了,不怕二嫂笑话,我做梦都想着有台二嫂家这样的缝纫机呢!”
“文英娘,你倒是真敢想,这蜜蜂牌的缝纫机可是好几百呢,我就没你那么贪心,能有台牡丹牌的我就挺满意。”
“你家建新是小子,你能和我比?”
“怎么没法比?”
“你儿媳妇能给你买缝纫机?”
胖婶瞄一眼被说的哑了火的女人,笑着打趣:“建新娘,你家小子要个量有个量要模样有模样,哪次出夫不勾的一群小姑娘眼珠子直往身上贴?
你就放出风去,谁能陪送台缝纫机给你这个婆婆,你家建新就娶谁当媳妇,我给你打包票,只要这么做,你那缝纫机比文英娘那缝纫机还妥当。”
儿子被夸条件好,建新娘嘴角立时就勾了上去,却忘不了为自己辩解:“胖嫂,我这个当娘的可不能为了自己想要台缝纫机。就把儿子给卖了,媳妇嘛,还是要心眼好,缝纫机有钱就能买,心眼好可不是有钱就能买的事儿。”
文英娘就点头:“你这话对,不管女婿还是媳妇,得先看心眼儿,就算家里有金山银山,心眼不好,也过不舒坦。”
“唉!”胖婶就叹了一声。闷着头不再说话。
文英娘和建新娘脸色都有些讪讪,刚才说的兴起,倒是忘了胖婶一直不满意钟红英做儿媳妇的事儿了。想想钟大娘那脾气,罗家要真娶了钟红英,日子还真就不好过了。
赵玉兰和胖婶的关系更近一些,没那么多忌讳,遂低声劝道:“你也先别愁。不到结婚那一天,谁也不敢说怎么着。”
“我不是愁和钟家结亲的事儿,我是愁我家那傻蛋儿子……”胖婶再叹一声,“咱们几家都是亲近的,我这话也不背讳。
我家红旗是个死心眼儿,到现在。一天一封信给钟红英,原本吧,我就觉得。他要是真铁了心要娶钟红英,那就娶吧,大不了到时候分家过日子。
可这会儿,钟红英也要去当兵了,就她那心性。哪还能再看上红旗?唉,就红旗那个一根筋。我是怕他到时候想不开,把这辈子给耽误了。”
经胖婶这么一说,赵玉兰眉头也微微皱起来,自罗晓琼去当兵,钟红英每天都要去罗家坐会儿陪着胖婶聊聊天,这使得原本对钟红英不满意的胖婶,也就渐渐接受了她。
“这些日子钟红英没过来?”赵玉兰问道。
胖婶摇了摇头:“自接了入伍通知书,就再也没来过。”
“哎!”文英娘就叹一声,“那也是个心野的,总想着攀高枝儿,胖嫂,要是真散了,我倒觉得是好事儿,那样的媳妇,不好养啊。”
建新娘立即附和:“就是,胖嫂,我看你的担心忒多余了点儿,咱家红旗脾气是倔了点儿,可他不傻,钟红英要是真变了心,哪还能一直挂着她?
咱家的条件摆那儿,红旗的条件也摆那儿,想找个好媳妇,多容易!你把媳妇给他娶回家,搂炕头上睡几天,保准他再也想不起钟红英是谁来。”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可这事儿,胖婶也不想再和外人理论,便笑着拍一把建新娘:“你这个糙婆娘,哪有这么说侄子的?”
建新娘就笑:“话糙理不糙,哪个不是那样过来的?再说,我又没当着我大侄的面儿说,咱几个老娘们,还装什么不通事儿的?害什么羞?”
“你呀……”胖婶手指虚点着建新娘,一脸的无奈,“你这张嘴啊,就不能说出点好听的?”
“胖嫂,我哪里说的不好听了?”
“好听好听,可好听了。”
几乎见天和胖婶一个锅里摸勺子的赵玉兰,当然看得出胖婶并没有真的放下心来,而且,依她对罗红旗的了解,也知道胖婶的担心绝不是多余的,但是这事儿,现在好象也真没什么好办法解决。
罗红旗不是个能听得进劝的,她有时候就纳闷了,胖婶和罗刚顺都不是那种轴到死的性子,罗红旗到底是随了谁呢?
晚上林宝河回来,赵玉兰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他。
林宝河琢磨一会儿,叹口气:“幸亏咱家初夏没看上红旗。”
“你……”赵玉兰一脸无语,“我和你说红旗的事儿,你怎么扯咱家初夏头上了?”
“要是咱家初夏看上他,他心里再惦着钟红英,你说,受苦的可不就是咱家初夏?”
赵玉兰恨恨的瞪他一眼:“茶香都快愁死了,你还在惦着这事儿,要是让她知道,以后保准见了你连话都不爱和你说。”
“你就爱瞎操心,红旗不傻,等他看明白了,谁都不用劝,他指定知道怎么做。”
“可他要是看不明白呢?”
“钟红英和他在一个部队当兵,就钟红英那性子,要是真和红旗不成了,你说她能不能再找?要是那么着红旗都看不明白,那你们操心也是白操。”
琢磨了好大一会儿,赵玉兰幽幽的叹口气:“也是,要是这么着都想不明白,还真就没治了,唉,你说他到底随谁,怎么就那么倔?”
“他奶奶悄就是个倔的?”
“对啊!”赵玉兰恍然的一拍脑袋,“你不说我倒还真忘了,他奶奶可不就是个倔的嘛,其实这么说起来,倔也挺好的,要不是红旗奶奶,胖婶哪能那么顺当的嫁给刚顺?”
当年,胖婶和罗刚顺要定亲的时候,村里一个对罗刚顺有意思的姑娘,寻死觅活的逼着爹娘托媒人来罗家说亲,表明了不要彩礼。
罗家那时候挺穷,罗刚顺下面还有两个弟弟没说亲,罗刚顺的爹就动了心,想着把彩礼钱省下来给二儿子三儿子说亲。
结果,罗家老太太说什么也不同意,还亲自去倒提亲的人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最终,在罗老太太的张罗下,彩礼钱一分不少的把胖婶娶过了门。
但,罗老太太这么做,并不代表着她极喜欢胖婶这个儿媳妇,反正自胖婶嫁过来,老太太对胖婶就总是不咸不淡的,任胖婶怎么讨好,都没用。
这些年,罗老太太一直和小儿子小儿媳生活在一起,任胖婶怎么请,都不到大儿子家住。如此说起来,罗红旗的性格和罗老太太,倒还真是有几分像。
不过,如果罗红旗的性格要真是象罗老太太,赵玉兰倒真觉得没必要替罗红旗担心了,等他看明白了,想明白了,应该会知道自己将来的路怎么走。
由罗老太太,赵玉兰就想到了周老太太。
哎,也不知道那个周老太太会不会象罗老太太这么倔,一辈子都不接受初夏,虽说只是个老婆婆,可是,毕竟是长辈的长辈,要是她不喜欢初夏……
“他爹,你说小周团长的奶奶,不会也象茶香婆婆那样吧?”
“这种事儿,咱们担心也没用,只要小周团长对夏好,夏的婆婆公公对夏好,旁的人,咱就别强求了。”
赵玉兰象赶苍蝇般挥了挥手:“算了,不寻思这些事儿了,依着这么瞎琢磨,闺女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还有十来天,闺女就成人家的人了……”林宝河眸中流露出一丝伤感,“才多少日子啊,包小被里,那一点点,这就要成人家的媳妇了,哎!”
赵玉兰也跟着忧伤了一阵儿,认真的看向林宝河:“他爹,等夏有孩子了,我想去给她看孩子,外人伺候我不放心,我当年落下病根就是月子没坐好,我不能让夏也走我的老路。”
“周家人不能……”
赵玉兰打断林宝河:“能不能的我都不放心。”
林宝河赶紧道:“好好好,那你就去给夏看孩子,不过这事儿,咱得先和亲家商量商量,要不以后夏在周家不好过。”
赵玉兰点头:“嗯,结婚的时候我就和亲家商量。”
“这会儿咱得先商量送亲的事儿,也该定下来了。”林宝河头疼的抚了抚额头,“人少了吧,怕周家人瞧不起夏,人多了吧,我是真不放心。”
“咱爹娘和大哥、三弟这根本就是在有意拿桥呢,知道这事儿离了他们不行,就等着咱们上门去求他们,可要是开了这个口,以后……”赵玉兰叹一声,不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