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星斗缀珠光,七夕宫娥乞巧忙。
七月七,乞巧节,天光幕暖,草木飘香,是大燕国十分盛大的节日。
不同于现代的七夕情人节,古代的七夕其实是女子的节日,俗称“女儿节”,在这一日,女孩子们可以穿上节日的盛装,打扮得漂漂亮亮,或走亲访友,或回娘家团聚,或逛街赶庙会。就连平时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也可以自由出入。
便是皇宫里也会以锦结成高约百尺的楼殿,在上陈以瓜果酒炙,设坐具,以祀牛女二星。
妃嫔们则各自拿着九孔针、五色线向月穿之,先完成的得巧之侯,后完成的需要给出一样平日珍藏的刺绣珍品赠与得巧之人,遂鼓乐丝竹,动清商之曲,宴乐达旦。
而在民间,则设以香案,面对月光,祈福祷告。结束之后,或可约三五闺蜜好友出街游玩,看花灯,逛庙会,乞巧市上人流汹涌,车水马龙,其热闹程度可与春节相媲美。
林昭言她们几个姐妹都早就准备好了乞巧那天所穿的衣裳,曼双和曼华也做了许多用五彩绫线结成的樱桃、桑葚、角黍、葫芦等形状的饰品,分发给了各房的姑娘以及玩得要好的几个姐妹。
林昭言对乞巧节比较淡定,她不是一个喜爱喧闹的人,从前每年乞巧只是按规矩对月穿针引线,例行祈祷一番后便回屋子该干嘛干嘛了。
今年则不同,一是因为她跟她性子外放的妹妹缓解了关系,二是因为她多了周宛瑜这个活泼开朗的朋友,在她们的双重攻势下,她被逼无奈,只能答应陪她们出门逛庙会。
倒是曼双、曼华高兴的不得了,在心里默默为林若言和周宛瑜点了一万个赞。
因林行言入宫,太后特恩准嫡母入宫陪同,刘氏虽不情愿,但皇命难为,只好在宛姨娘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被宫人接进了皇宫。
但她的一颗心却是牢牢系在林若言身上,千叮万嘱让她注意分寸,万事谨慎,不要贪玩误事,又放了林妈妈和紫莺前去作陪,更甚至拉过林昭言的手让她看紧林若言,不厌其烦地嘱咐了n遍后才不情不愿地离去。
林若言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无奈地撇了撇嘴,“在母亲心目中我就这么不让人放心?”
“你要我说实话么?”林昭言侧首问。
林若言:“……先说个假话。”
林昭言:“你是一个沉静娴淑,谨慎可靠之人。”
“实话还要听么?”
“……今天天气真不错啊!曼双、曼华,你们从前都没出来过吧,今日五姑娘我就带你们玩个痛快!”
曼双※曼华:“……”
五姑娘,您真的是一个沉静娴淑,谨慎可靠之人啊!
白露含明月,青霞断绛河。
天街七襄转,阁道二神过。
袨服锵环佩,香筵拂绮罗。
年年今夜尽,机杼别情多。
七夕,向来如此。
路两侧盈盈悬挂着七彩灯盏,斑斓潋滟的清光投射到地面上,璀璨了整个皇城。乞巧市上人头攒动,便是极目眺望,也好像看不到尽头。道路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铺子,吃的用的穿的应有尽有,许多世家小姐也都成群结队的出门,走在清辉大道上,衣香鬓影,花香萦绕,美不胜收。
林昭言穿着一件桃粉红绣折枝杏花的半臂,内搭一件浅绛色苏绣长裙,立在这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看着这热闹空凡的景象,在穿越八年后,第一次感受到了古代的节日气氛。
这喧闹丝毫没有令她厌烦,反倒有种置身于中的快乐。
“那盏花灯好漂亮!”
“我刚刚看到的那双绣鞋才称得上是上品呢!”
“这些人手艺真好,若是织女娘娘也能赐我那样一双巧手便好了!”
丫鬟们纷纷发出惊叹和感慨。
林若言冲林昭言挑了挑眉,“怎么样?没后悔出来这一趟吧?”
林昭言转头冲她璀璨一笑,“真好看!”
林若言更得意了,上前挎过她的手,“你说的那个周家的六小姐,她在哪儿等我们?”
“哦,在西街河那边的一处画舫。”
“西街河的画舫?”林若言眼睛一亮,兴奋道:“那儿每年都有女红比赛,谁得头名有十分丰厚的奖品!咱们快走,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林昭言尚未有所反应,就被她拖着直往前冲。
林妈妈急得跟在后面直追,边追边喊,“五姑娘,您忘了夫人叮嘱过什么吗?您慢一点,慢一点!四姑娘,您别跟着一起跑,您快拦着五姑娘啊!”
可惜她的喊声都被吹散在了这热闹的空气中。
林昭言和林若言抵达西街河的时候,周围已经满是人群,甚至能听到画舫内热闹的鼓乐丝竹声。
林若言兴奋地跟她介绍,“据说是萧王府出资办的,那些表现出色的绣娘甚至能够入住萧王府或被引荐到皇宫呢!”
这倒的确十分丰厚的大赏,并且不是银子能买来的。
“所以你看,来参加的还有许多官家小姐呢!”林若言指了指画舫上的几位年轻姑娘。
“既然能被萧王府推选入宫,那就证明技艺不凡,将来入宫了也不会是小小宫婢,再有官家小姐的身份撑腰,定要比原先嫁得好。”林昭言淡淡地扫过她们,沉吟着说道。
“是啊!”林若言点了点头,“据说以往萧王府选出来的那几位绣娘最后都嫁入好人家呢!就说镇南伯府原先的大少奶奶,就是宫里的绣娘出身,还是太后亲自赐的婚。只可惜她福薄,嫁了没两年就去了,连个孩子都没有留下。那大少爷也是个专情的,至今未娶。”说着,唏嘘不已。
林昭言却紧紧皱起了眉头,“你说是谁?”
林若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镇南伯府的大少爷啊,便是言之表哥母亲的娘家。怎么,你不知道吗?”
林昭言的确不知道,她从不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八卦,但她却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日在成南伯府,周宛瑜口中的那个“送伞男子”也就是“瓜叶菊男子”,指的就是镇南伯府的大少爷。
而且,那日她让曼华的哥哥查的盛京城有兄妹的人家,其中也有镇南伯府的大少爷。
原来,他是娶过妻的。
林昭言倒不是对二婚头的男人有什么偏见,纯粹是觉得周宛瑜性子单纯,恐怕不太适合这种丧了原配的鳏夫。
也不知道他人怎么样。
这么想着,便听到远处传来周宛瑜的喊声,“昭言姐姐!”
她循声望去,便见穿着一身水红色绣金丝海棠花萼云锦丝锁边长裙的周宛瑜兴奋地朝她挥手。
她的身边跟着上次在灵运寺打过照面的周静瑜,以及一个面生的俏姑娘。
随着她们走近,林昭言看清楚了那个姑娘的长相,十四五岁的模样,肌肤似雪,眼仁又黑又亮,眉梢微微上挑,云鬓浸墨,香腮染赤,耳坠上的明珠莹润摇曳,身量婀娜,一袭鹅黄色的衣衫裹身,带着股说不出的娇丽妩媚。
在林昭言所接触过的世家小姐中,除了林行言,再也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女子。
美好的东西本该是赏心悦目的,可林昭言不知为何有种排斥,看着她那双眼睛,总觉得不舒服。
“昭言姐姐,这位是镇南伯府的大小姐秦玉雪。”周宛瑜的笑声唤回了林昭言的思绪,只见秦玉雪朝她微微一笑,伸出皙白修长的柔胰,“林四小姐,幸会。”
她这一笑光华璀璨,路边的花灯都黯淡了几分。
林若言在她耳边悄悄道:“据说镇南伯府多是男儿郎,这位秦大小姐是镇南伯夫人求神拜佛了好久才在中年生下的,很是疼宠,你看她那手,估计连女红都没做过,就这还乞什么巧啊!”
乞巧,乞巧,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期盼自己心灵手巧。因为在古代,女红是必须要修养的一门功课。
林昭言垂首偷笑,然后装作一本正经地抬起头,“秦小姐,幸会。”
“还有这位是我三姐,大家都见过,这位是昭言姐姐的嫡妹,建安侯府的五小姐。”周宛瑜又忙着介绍。
一行人也就跟着她的介绍互相点头问好。
因为周静瑜先前同她们闹过矛盾,脸一直臭着,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连周宛瑜她都不搭理,只偶尔跟秦玉雪说上几句。
林若言被林昭言渐渐带“歪”了,遇见不喜欢的人和事不会再闹脾气,而是采取冷暴力,你不搭理我我还不想搭理你呢,拽毛线拽,一边儿去!
于是她就把周静瑜当空气。
周宛瑜在一旁没心没肺地道:“画舫上的绣娘比赛是不分年龄身份的,我们要不要也去试试?虽然肯定不会赢,但好玩嘛!”
林若言推了推林昭言,跟她咬耳朵,“诶,我以前参加过,无聊得很,你要不要去啊?”
“我不去。”林昭言想也不想地拒绝,她女红烂到无法直视,在家里丢人也就罢了,可不能丢到外头来!
周静瑜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没兴趣。”
周宛瑜也不逼迫她们,让她们在岸上等着,自己则挎着秦家大小姐的手道:“玉雪姐姐,咱们去吧?”
秦玉雪笑得极温柔大方,轻轻颔首,“好,你既是我大哥的朋友,我理应奉陪。”
周宛瑜不好意思地垂了下头,耳根子都红了。
秦玉雪又清清雅雅地笑了笑,侧身对身边的丫鬟道:“雪素,你晕船,在岸上等着我就行。”
那丫鬟感激地福了福身,“是,奴婢谢过小姐。”
这声音一出,林昭言的眉心立刻蹙了起来,下意识地道:“雪素?”
叫雪素的丫鬟就抬起头朝她看过来。
林昭言立刻震住,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找了这么久,查了这么久,那在梦里夜夜折磨着她的女子近在眼前!
太像了!这雪素简直就是梦中那丫鬟的翻版!
或许就是她!
“林四姑娘?您认识我的贴身丫鬟?”秦玉雪的轻柔的疑惑唤回了林昭言的思绪,她回神,才发现大家都在盯着她,而那个丫鬟也是一脸的惶恐困惑。
林昭言咬紧下唇,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我不确定。秦小姐,能否让你的丫鬟笑一下?”
笑一下?秦玉雪一愣,表情十分复杂,“林四姑娘?您……想要干什么?”
众人也被林昭言搞得一头雾水。
林若言皱紧了眉心,推了推她,“你在干什么?”
林昭言稳住思绪,冲秦玉雪挤出一抹笑容,“我只是觉得,秦小姐这位丫鬟肖似故人,想瞧一瞧她笑起来的样子罢了。”
秦玉雪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也只好点了点头,朝雪素颔首,“你笑一下给林四小姐看看。”
雪素简直哭笑不得,这怎么那么像猥琐大爷调戏良家妇女呢!
但是主命不可违,她只好撑开脸,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露出嘴角那两颗浅浅的梨涡,与梦中的丫鬟,一模一样!
林昭言的脸瞬间白了。
难道说,难道说……
她的思绪千回百转,无数个片段在脑中闪过又一一拼凑,就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
镇南伯府的大少爷与大小姐有染,那个被掐死的“夫人”是镇南伯府的大少奶奶。
看雪素的年纪,在梦里是比现在要大上许多的,也就是说不是先前的那个大少奶奶,而是后面娶的,再听她喊“夫人”该是镇南伯府的大少爷袭爵之后发生的。
那么镇南伯府的大少爷到底娶得的谁?
林昭言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射到一旁天真明媚的周宛瑜身上,从心底升起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林昭言,你到底怎么了?好生奇怪。”林若言推了推她,眸光隐含着担忧。
周宛瑜也上前几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昭言姐姐,你身子不舒服吗?”
其他人也都一脸奇怪地看着林昭言。
这是第一更,还有一更下午,具体时间再看。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