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言所住的潇湘馆位于侯府西南面,她住的是正屋沁芳阁,东侧屋内则住着她的庶妹林行言。
嫡妹林若言则跟着林三太太住在侯府西面的麓玉堂内。
林行言是林三老爷妾室宛姨娘所出,林三老爷虽喜吟风弄月,但在男女之事上却自制守礼,与林三太太刘氏成亲十余载,只遵从林老太太的吩咐纳了个良妾宛姨娘。
宛姨娘出生书香门第,进侯府九载,为林三老爷生下了一双儿女,很是长脸。
所以林行言并没有一般庶女的聂诺和小家子气,为人活泛又谦逊懂礼。
侯府众人都很喜欢三房这位庶出的七姑娘,包括林三太太也从未挑过这位庶女的错处。
不过林昭言并不喜欢这位庶妹,认为她虽然看起来一团和气,实际上却是一肚子坏水,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虚伪。
所以她宁愿对着嚣张跋扈的林若言笑,也不会跟林行言多说一句话的。
什么样的人能交,什么样的人不能交,她两世为人,这一点还是很清楚的。
自然的,林行言也不愿意热脸去贴她冷屁股,再加上她林昭言在府中又实在没什么分量,所以在一个院子里住了三载,林行言是能少碰面就从来不会多看她一眼的。
怎么今日,却来等她一道儿去请安了?
林昭言带着疑虑出了屋子,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堂屋厅前等待的庶妹。
林行言如今十岁,肤白唇红,五官精致,一双眼睛微微上挑,灵动妩媚,身量肖似生母宛姨娘,出奇的高挑纤细。
跟林昭言站在一块儿,倒似差不多大小。
“妹妹给姐姐请安了,昨晚宫中报了丧钟,妹妹一夜辗转,姐姐可是也未睡好?”她笑着上前给林昭言行礼,语气亲亲热热的,一笑起来,两颊还有一对梨涡。
昨夜里报了丧钟,听闻是太子和六公主死了,她的确是吓坏了,林三太太遣了心腹林妈妈来看,没看出什么名堂,说了几句话便走了,而她仍然后怕,沁芳阁的灯便亮了一夜。
原来是来打探消息的。
宫里的事儿虽碍不着她们这些深宅女眷,但林行言一向精明聪慧,什么事儿都爱打听,虽自诩受宠,但毕竟是庶女,就怕昨儿个林妈妈来说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林昭言心中不屑,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让妹妹担心了,我睡得很好。”
“可我今早听秋棠说姐姐屋子里的灯亮了一夜,我还当姐姐出了什么事,一大早的便火急火燎地来看望姐姐呢!”林行言秀眉微蹙,眸中的担忧和关切不似作假。
林昭言觑了她一眼,没有回话,只道:“不早了,去给母亲请安吧。”说完,便迈步朝屋外走去。
林行言忿忿地望着林昭言的背影,她这嫡姐,从来都是这样一副不死不活的冷淡性子,又长了张乌鸦嘴,难怪连亲生母亲都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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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玉堂离潇湘馆并不远,出了跨院,沿抄手游廊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辰便到了。
白雪飘飞下,屋脊树梢皆是一片白雪皑皑。
院子里几个扫雪的丫鬟正在廊下窃窃私语。
看到林昭言和林行言,忙住了嘴,恭敬福身,“四姑娘早,七姑娘早。”
其中一位圆脸大眼的机灵丫头笑着道:“姑娘们来的正好,夫人刚起,宛姨娘已经带着六少爷在东次间等着呢!”
林昭言颔首,又问道:“五妹呢?”
“五姑娘尚在青杏阁内,不过已经醒了,奴婢刚刚瞧见紫鹃姐姐她们端了铜盆进去,约莫还在打扮梳洗。”
林昭言点了点头,吩咐曼双给了那丫鬟一刻八分银锞子的打赏,又对林行言道:“你先去给母亲请安吧,我要去五妹那儿。”
她并没有忘记林妈妈说的要先去给林若言陪个不是的话。
林行言并未有任何异议。一则她请安向来赶早,回回都是头一个,在嫡母面前博了很多好感。二则她也知道林昭言乌鸦嘴一语成谶,害的林若言在董丞相府跌入荷花池中,丢了个大脸不说还重病了一场的事儿。
现在,约莫着是要去道歉的。
林行言不禁想到林若言嚣张跋扈,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心头就有些幸灾乐祸,这嫡亲的两姐妹争来斗去,于她可是大大的益处。
林行言欢天喜地地往正房走去。
林昭言则去了西厢房的青杏阁。
刚一走到青杏阁门口,那厢林若言的贴身丫鬟紫苏便眼尖迎了过来,恭敬道:“是四姑娘来了。”一边吩咐着小丫鬟们去端茶倒水,一边又为难道:“真不巧,五姑娘尚在梳洗呢,四姑娘您去东次间坐一坐吧!”
青杏阁与沁芳阁一样,都是开间小,纵深长,正中的明间做正厅,西次间做卧房,东次间则用来会客。
一般人家的嫡亲姐妹遇到这种情况都是直接去卧房喊人,可她们姐妹素来不睦,林若言几乎不往沁芳阁跑,林昭言也甚少来她的青杏阁,所以林若言的丫鬟们只把林昭言当客人对待。
“我在外头等着就好。”林昭言也不在乎,由曼双解下素锦镶银丝边月白色披风,拍了拍身上的落雪,便迈步进了屋子。
紫苏不好再说什么,将林昭言引到堂屋内的雕花梨木太师椅上坐下,自己则进了西次间通报。
“你来干什么?!”
不一会儿,西次间的银纹毡帘一挑,一位盛满怒容的俏丽少女便走了出来。
十一二岁的年纪,却已经颇具姿色,高鼻雪肤,眸若星辰,虽是一身白衣素服,却还是如那五月盛开的石榴花娇艳似火。
林若言是林三太太幺女,本就疼宠些,更因长相肖似年轻时的林老太太,小时候放在荣寿堂养过一阵,性子便越发的恣意高傲。
她既对庶妹的做小伏低百般讨好嗤之以鼻,又瞧不上嫡姐半死不活的性子。
林昭言对她的怨恨视若无睹,反倒轻轻一笑,道:“你别气,我听说你好全了,所以来看看你,再给你陪个不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若言虽还是看不惯林昭言这幅万事好商量的态度,但却也再发不出什么脾气。
林昭言见状,又笑着问道:“那好妹妹,你可曾原谅姐姐了?”
“你别蹬鼻子上脸!”林若言咬牙,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你么?我恨不得把你推到湖里去让你尝尝病一个月的滋味!”
天知道那日她落入荷花池,生病事小,却被个陌生男人救起来,她的声誉全被毁了!
“可我听林妈妈说只要我能来青杏阁道了歉,妹妹便能原谅我,连书也可以不用抄了。”林昭言故意眨眨眼,无辜道:“我以为,那是妹妹的意思。”
林若言简直要被她这厚脸皮的态度给气死了,可林昭言说的的确是真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脑子抽筋说只要林昭言来道歉就会原谅她的话,害得现在连反驳都反驳不了!憋了半响,只能扭头“哼”了一声,不做应答。
可真是个别扭傲娇的性子啊,林昭言忍不住弯唇一笑。
虽然林若言瞧不上她,但她却对这个嫡妹很有好感,更准确点说,是欣赏。欣赏她恣意张扬,敢爱敢恨的个性,也欣赏她不虚伪做作,说一不二的处事态度。
她的这份直率张扬,可不是林行言能学得来的。
林若言看到林昭言唇边类似宠溺的笑,心中更气,于是僵着脸,冷声道:“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去给母亲请安啊!难不成还想因为迟到被罚抄女戒么?下次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林昭言唇角便翘得更弯,心中有暖意流淌。
两姐妹抵达正屋琴吟阁的时候,刚撩开厚厚的防寒帘栊,刘氏身边的大丫鬟紫莺便立刻迎了上来,笑着道:“五姑娘来了,夫人刚刚还在念叨您呢!”
林若言缓和了脸色,轻笑着问:“都说我什么了?”
紫莺一边将林若言往东次间引,一边道:“无非是盼着姑娘快些来,想看看姑娘可是真的好全了,否则怎生得这般慢?”
林若言觑了身后刚进门的林昭言一眼,似笑非笑道:“有人要跟我负荆请罪,浪费些时辰罢了。”
紫莺是个聪明人,立刻会意,“这故事奴婢也是听过的,只是却不大记得结局了,不知道最后蔺相如可是原谅了廉颇?”
“蔺相如大人有大量,又岂会斤斤计较?”林昭言淡淡接话。
林若言冷笑一声,没有说话,走到东次间门口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顿了脚步,回头望着紫莺道:“对了,可是查到那日救我的人是谁了?”
她这一个月都在病中度过,迷糊间是听紫苏说过母亲已经去了救她的那人府中登门道谢,其实道谢是假,撇清关系才是真。
紫莺掀帘的动作也是一顿,随后才支支吾吾道:“是,是萧王爷府的萧大公子。”
林若言的脸色立刻变得奇差无比。
林昭言也是愣了愣,萧王爷的长子……
随即苦笑一下,怕是林若言更要恨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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