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国公府。
在来之前,谭夫人曾经信心满满,觉得自己是来夺回这个家里女主人的位置。可是,不过短短一夜不见,为什么当她再度来到这座熟悉无比的大门前时,却有一种奇异的违合感呢?
好象因为昨夜的分离,这个地方已经跟她生份了起来,连檐角下那两盏大红灯笼都不怀好意的看着她,象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不!只要她进去了,她还会是这里的女主人!
谭夫人给自己鼓着劲,目光随意的瞟过缩在角落的沐成冠,着重落在卢妈妈身上,“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深吸了一口气,卢妈妈咬牙答应,“奴婢知道。”
谭夫人终于露出一丝满意,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抓住了弱点,就不怕她不听话。卢妈妈是个能干之人,只可惜她的儿子却是太无用了些,如果她想保住自己的儿孙,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从马车上下来,谭夫人并没有急于去敲国公府的门,而是故意在寒风中等了一时,凛冽的寒气很快把她们母子及卢妈妈三人的脸色都冻得又青又白,兼之衣裳也格外选了素静些的,看上去倒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等到沐太后过来的时候,瞧见她们如此,倒先生出三分怜悯。
陆滢在一旁震惊了,谭夫人怎么似是给赶出来了?就是平国公找回了原有的妻女,她也能算个妾室吧,怎么就这样给人赶出来了?
当中门大开,只听太后淡淡吩咐,“进去吧。”
谭夫人心中一喜,心想这冻没白挨。那女人不是口口声声不让她进门么?这会子她再进去,就是打她的脸!
只是满心得意的谭夫人没有留意到。沐成冠那小脸上的颜色着实不大好,脸上的红晕不象是冻的,倒象是在发烧了。
凤驾在先。谭夫人自然拉着儿子紧随其后,可就在她要踏进门槛的时候。被人拦住了,“对不起,夫人,您不能进去。”
谭夫人不仅不怒,反而心中暗喜,瞟那下人一眼,高声带着泣音喊道。“太后娘娘,那女人不让我们母子进门!”
沐太后坐在凤舆中眉头一皱,才想说话,只听里面出来一人。高声斥道,“谭氏,不是旁人不让你进门,是我不让你进门,你要想告状。记得要去告我的状!”
谭夫人顿时噎住,沐太后再看来人一眼,示意宫人将凤舆放下,亲自掀开厚重车帘道,“绍勤。有什么话也得让人进来再说……”
沐劭勤站在那儿,轻轻摇了摇头,“长姐,我不认为有什么话一定要跟她进来说的。正好今日您来了,小弟想请你成全一事。”
他往旁边微一示意,顿时有下人捧上一份大红婚书,谭夫人看得心头一紧,这不正是她嫁入国公府时的那份吗?
只听沐劭勤朗声道,“长姐,我与谭氏的亲事当日是在神智不清之时由您主持完成的。这门亲事我早想取消了,只是碍于情面,一直磨蹭了下来。但是如今,我已经寻回妻女,此事就刻不容缓了,还请长姐成全。”
“不!”在谭夫人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先于脑子尖叫起来,“国公爷,你不能对我这么狠心!你不能休了我!”
沐劭勤淡淡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话,只是示意下人把另外一封书信送到沐太后的跟前,“长姐,我这不是一时冲动,不信您可以看看,这封放妻书是我两年前就写下的。一旦我身故,不仅是谭氏,连成冠也一并放归他原有宗族。谭氏,你一心嫁入国公府,不就是图一个生活安稳么?只要你现在过来签了它,我这封放妻书上面注明留给你们的财产现在依旧有效。但你若执意不从,那就只有放妻,并无财产了。”
谭夫人又惊又怕,她没想到沐劭勤做事竟是如此决绝!
两年前啊,那就是在找回瑞安之前,他其实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赶她走了,可她又怎么甘心?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要给我做主啊!成冠,你快跪下磕头,求求你爹啊!”
沐成冠被谭夫人强摁着磕了几个头,只觉得脑子更晕了,只能勉勉强强撑在那里。
沐太后没想到弟弟突然给自己来了这一出,把她原来想好的计划全部打乱了,微一定神,忽地瞟见陆滢,沐太后有话说了,“劭勤,你这是干什么?大年三十的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也不怕人笑话么?这样的,有什么事我们进屋坐下来谈。对了,我还特意带了个厨子过来,陆滢啊,你不是认识那祝……国公爷的女儿么,赶紧去厨房里帮忙,做几样拿手好菜。”
什么?
陆滢完全懵了,她什么时候认识国公爷的女儿了?她认识的姓祝的,只有一个呀,现在不应该在宝光寺剃光了头发出家么?
可是很快,陆滢就见到那个原本应该剃光了头发出家的女孩从院里出来了,她的身边跟着一个长得跟她有七八分相似的妇人,明显一看就是母女。
不过她们此刻都换上了一身大红新衣,跟一对姐妹花似的。只是看看她们身上那样华贵的衣料,还有尊重的首饰,陆滢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
她没看错吧?怎么这两人走到沐劭勤身边站定,一边一个挽着他胳膊,笑嘻嘻的跟太后打招呼,
“大姑姐,你来啦,不过今儿年三十,你也不在家里团年么?赶紧进来坐,别在外头冻着了。”
“姑母,您中午能赏脸留下吃个饭么?我和娘亲自下厨好不好?爹,要不你跟姑母说说?”
沐劭勤低低嗔道,“不是不让你们出来吗?又跑来干嘛?”
可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各抓着他的一只手,大的说,“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小的说,“有什么事当然要一起面对。”
沐劭勤左右再看一眼,会心的笑了。那样的幸福之意甚至给他长年病弱的脸上罩上一层奇异的红光,生机勃勃。象是重又焕发青春一般。
可这些,陆滢都看不到了,在念福母女开口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彻底石化了。脑子里嗡嗡响着,半天回不过神来。
她管那女人叫娘倒没什么。可她管太后叫什么?她管国公爷又叫什么?她怎么能管尊贵无比的太后叫姑母?管尊贵无比的国公爷叫爹?
她,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伸手不打笑脸人。
沐太后本是提着一口气而来,可眼下先是被沐劭勤一下子打乱了分寸,再被这对母女一搅和,象无形中被连扎三针,那气顿时就漏了一半。
眼神闪烁的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强自端出威严道。“我要跟劭勤说正经事,你们先带人下去准备年饭吧。”
话题再次引到陆滢身上,看到那个女孩投在自己身上略带讥诮的目光,陆滢脑子一清。总算知道太后带她来是干什么的了。
太后明知道自己说过多少她的坏话,还把她叫来,那是干什么?她是带她来给祝姐儿撒气的!也许现在,应该改回称呼她沐姐儿,啊不。是沐小姐了。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封县主?
一想起这个,陆滢脑子里只觉一阵眩晕,差点连站也站不稳了。
只听蕙娘道,“做饭的事可以先放一边。大姑姐,咱们还是先把正事办了吧。相公方才的话你可听清了?那女人根本不是相公的妻子,那孩子也不是相公的儿子,你就不要再把这些不相干的人往我们家塞了。赶紧带走,大家都好生回去过年吧。”
“你休想!”谭夫人不敢跟沐劭勤争,可又怎么能容忍蕙娘这个夺走她一切的女人?“我是明媒正娶进了沐家大门的,你休想把我赶走!”
沐劭勤才想说话,可蕙娘却把他手一捏,望着谭夫人嘲讽的一笑,“从来没听说过,哪家没圆过房的媳妇能算是正经媳妇。”
沐劭勤赶紧补充,“我们也没有拜过天地,那时我神智不清,一切事情都是在我不知情时办的。”
哈,那蕙娘就更得意了,“没拜天地又没洞房,这算是成的哪门子成亲?我相公人好,现在愿意给你一笔钱财,放你出去,你又有什么不乐意的?这世上的好男人多的是,你再找一个不就完了?何必非赖在我们家?”
谭夫人无话可说了,只望着沐太后几要泣血,“太后娘娘!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沐太后黑着脸,顿了顿才道,“劭勤,谭氏再不好,也是长姐为你择定的。有什么话不能进屋再说,非要这样寒冬腊月的,你叫长姐在外面吹着冷风陪你说话?我们沐家百年簪缨世家,书香门北弟,何曾有过这样待客的礼数?”
沐劭勤当即道,“若长姐承认谭氏是客,那沐家自有待客的礼数。但她是要来抢占我妻儿的地位,恕我无法招待。至于长姐,你弟妹早就请您进来坐了。念福,你上前再去请请你姑母。”
“是。”念福高高兴兴走上前道,“姑母,里面早打扫好了房间,还生了暖炉,可舒服啦。姑奶奶回门,就是家里的娇客,这规矩就是在乡下我娘也教过我,怠慢谁也不敢怠慢您啊!”
沐太后被这父女俩一唱一合闹得有脾气也发不出来了,只能暗骂谭夫人不争气,嫁起来这几年也能拢住弟弟的半分心思,反闹出瑞安这事,难怪被人拿捏。
可她又不能当真撒手不管,于是只得转头道,“你要进门,也得把事情解释清楚。那瑞安,是怎么回事?”
(因为明早的可怕装修,所以桂子也不敢熬夜太晚,12点必须去歇了。二更只弄出一半,3更只能明天争取了。不过请放心,太后这回会吃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