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着两撇小胡子,颇似传说中小凤哥的男子对自家管事淡淡道,“这样热的天,你也该清清肠胃败败火,还不把菜吃了,省得辜负人家一番好意。.”
好——狠。
那菜扔在地上,已经落满了尘土,如何吃得?念福爽快之余,也生出几分敬畏,这男人当真不好惹。
就见那管事这回是真苦了脸,却什么话也不敢说,当着众人的面,将两棵青菜生嚼硬吞了下去。
不觉和欧阳康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有几分不忍。可毕竟是人家家事,他们如何管得?
切了瓜给那男人捧上,念福不想表现得太没骨气,可那态度确实恭敬了几分,“请先生尝尝。”
没人嘲笑她懦弱,就连心高气傲的欧阳康都无形中收起了几分锋芒,在这样厉害角色面前拼威风,是嫌活得太舒坦吗?
男人玩味的打量了他二人一眼,很给面子的咬了一口西瓜,目光扫向之前管事扔在地上的银子,“嗯,很甜,这钱就赏给种瓜人吧。”
念福赶紧让一旁早看呆的云生去捡了,又给人道了谢,带那两个妇人走了。等走得远了,男人身上的压迫感没那么强了,云生忍不住回头,看了念福好几眼,想把她的模样牢牢记住。
这个姐姐可真是好人,跟她认识了半天不到的工夫,两家得了多少好处?要是往后有机会,他一定会报答这位好心的姐姐。
既然事情已经揭过,念福也不想跟男人多打交道,可那男人却望了一眼欧阳康道,“你既请我吃了瓜,不如我请你们搭车进京可好?”
欧阳康有些迟疑,可念福却应承下来,“那就多谢先生了。正好这大太阳的,有些吃不消呢。”
来自上位者的善意,还是不要拒绝的好。让他们保持这种优越感,会比懂事的谦让更讨人喜欢。男人对她的识趣很是满意,很快让姬妾腾出一辆车。
等到重新上路,不明所以的欧阳康在车中小声抱怨,“又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占人便宜多不好?”
念福没好气的白他一眼,“那我是为了谁?”
就这一句话,让欧阳大少心中那点子不快顿时冰消雪融了。目光闪了闪,忽地扯起衣衫一角,“这里都破了,你给补补。”
还以为这小子在别扭什么,原来是衣裳破了怕人家笑话?念福好笑的应下。虽然车里的脂粉味略重,却幸好还有被褥,给他收拾了出来,“你赶紧歇歇,早些把病养好是正经。”
欧阳大少哦了一声,很听话的躺下了。一时却又偷瞧着念福给他补衣裳的背影,悄悄往上弯了弯唇角。
不得不说,富贵人家的大马车比他们家的破马车平稳多了,欧阳康确实也是精神不济,这一觉直睡到日落西山才醒。
睡足了觉,人的精神自然就好。车子已经停下,不知道是到了哪里,念福也不在。可衣裳已经叠好,就在旁边放着。欧阳大少心情挺好的抖起来一穿,就见一条难看的蜈蚣疤了。
“你醒了?”念福挺高兴探头进来,“正好晚饭也烧好了,下来吃吧。”
欧阳大少不悦的把衫子在她面前抖抖。
“怎么了?”念福一头雾水。
再抖抖。
念福还是不开窍。
欧阳大少急了,“你这补得是什么呀?能穿出去见人嘛!”
念福满不在乎的手一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没补好你等兰姑回来再给你补,总比破得好吧?”
“话不是这样说的,你个女孩子手艺这么差,也不怕人家笑话?”
“爱笑笑去!”念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你下不下来?你不下来我自己去吃啦。横竖天也黑了,没人瞧得见的。”
欧阳康无法,套上蜈蚣疤,跟念福下车了。
此时,他们停在一处空旷的原野上,夕阳西下,晚霞似火,天际中不时有归巢的倦鸟掠过,远处的村庄升起了炊烟袅袅,看得人心旷神怡。
“快拿笔来,我要画下来!”欧阳大少一时兴致大发,习惯性的吩咐完了,却被人在手里塞了一碗白粥和一双筷子。
“傻了吧?咱们现在哪还有纸笔?”念福撇了撇嘴,“吃饱肚子再说吧,一会儿还得赶路,争取晚上投宿呢。”
欧阳大少很郁卒的捧着碗坐下了,不过很快就被念福弄的几个小菜吸引了目光。其实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中午云生他家送来的一点菜弄的。
毛豆剥出豆米,跟酸菜一起炒得酸香开胃。茄子手撕成条后蒸一蒸,拌上蒜泥酱醋便是,底下还垫着黄瓜皮切的丝。至于黄瓜芯子,直接做餐后水果了。嗯,大师兄已经先叼了一块去,吧唧吧唧吃得很香。
虽然简单,没有半点荦腥,但欧阳大少吃得很是痛快。转眼间就是两大碗粥下肚了,可还没够。但念福却不给他吃了,捧出瓦罐,从里面掏出两只卤蛋来。
“吃这个,补充点营养。”
虽然不知道营养是什么,但欧阳康还是从善如流的收了鸡蛋,这是煮好了白水蛋,剥了壳放在卤水里浸了一下午的,已经十分入味了。想着念福一下午都在替自己倒腾吃的,欧阳大少觉得那条蜈蚣疤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咱们又没有锅和油,你这些东西怎么做的?”
“找小凤哥借的呗!”念福自己也叉起一只卤蛋,美滋滋的啃着,“他也不嫌弃,连这些菜也分了一半去。”
什么小凤哥?叫得这么亲热,还把这些菜分了人,怪不得不够吃!欧阳大少目光闪闪,只觉得那疤又开始难看了。
晚饭后再次出发,直走到二更天才投宿歇下,看来那位小凤哥也很急着入京。
依旧和念福要了一间套房,才要锁门,小凤哥打发人回赠了一盒子糕点过来,念福正好觉有点饿,很高兴的拿来当宵夜了,可欧阳大少却不肯碰一下。
“你真不吃啊,真挺好吃的。”念福托着一块红白相间,精致可爱的糕饼卖力推销。
只可惜欧阳大少志比金坚,说不吃就是不吃,反而捧着衫子瞪她一眼,“走开!挡着我光。”
念福只好自己吃着香浓软糯的小糕点,看着欧阳大少飞针走线。
好吧,这也欧阳大少闹别扭的原因之一。
在苦劝念福拆了蜈蚣疤重补无效的情况下,他只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不仅是把他自己的衣服拆了重补,连念福身上那件外衫,也看不下去的叫脱下来重补了。
“好了。”当念福吃完,欧阳大少也收好了最后一针。在灯光下满意的左右看看,把衣裳给了念福。
“真的不错耶!比我补的强多了。”念福看着整齐的针脚,真心很惊喜。
欧阳康略带得意的瞟她一眼,“所以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不也没做过针线活?怎么就能做得比你象样?”
“你有天份。”念福一句赞美,差点让欧阳大少喷出一口老血。
“算了,朽木不可雕也!”欧阳大少放弃说教了,“快进去睡觉,成天就知道吃,也不怕吃成个大胖子。”
嘁,胖女才有帅男友!看在人家刚给自己补了衣服的份上,念福大度的不跟他计较了。
第二日正午,他们一行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梁朝国都——平阳。
既然到了,那也就是时候告别。
欧阳康和念福上前道谢,第一次开口问,“能否告知尊姓大名,容我等日后回报?”
他这话倒不是客套,欧阳大少其实也是恩怨分明的。
小凤哥轻敲着车窗低笑,“我还以为你们永远不会问呢。萍水相逢,我帮你们的不过是举手之劳,无须介怀。如果有天你们遇到难处,可以到如意居来找我,不过那时,我若出手,却是要报答的。想清楚。再会。”
等马车走远,念福忍不住感慨,“这人还真是个人物!”
欧阳大少顿时又拉下了脸,“是不是人物都不好惹。以后碰到他,还是小心着点好。尤其是女孩子,更是要矜持些,别有事没事往人家跟前凑,搞不好就贪小便宜吃大亏了。”
念福翻翻白眼,“是,康伯。”
“你叫我什么?”
成天唠里唠叨,不是康伯是什么?念福撇撇小嘴,“好话不说二遍。”
“等你吃亏上当,才知道谁是好人呢!”欧阳康忿忿不平的牵上紫霄,向过路的一位大叔,“请问城中最好的裁缝铺子在哪边?”
“哦,那小哥你去护国寺那边的东市就行,离这里也近。”
念福一时明白过来,真心笑了,“还是你心细,咱们是很该买身新衣裳再回家,省得给人笑话。等到了你家,你再陪我去找我爹好吧?”
可欧阳康却望她笑笑,“不用了,还是先送你回家吧。你那地址记得清楚么?”
“全记在脑子里了。可婚书还在马车上,我就这么过去好不好?”进京之前,念福无数次想着找爹,可是真要去时,她忽地又近乡情更怯了,“要不,还是先回你家吧。”
“还是先送你回去吧,我家反正就在那儿,也跑不掉。先去一趟,你也能早点安心。就算没婚书,你跟你母亲生得那么象,你爹一见准认得出来,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
会么?女孩忐忑着,却是带着隐隐的期待和欢喜,跟他一步步走进京城,这个蕙娘心心念念了若干年的地方。
爹,我们这回,是真的要见到了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