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头上李重九俯视而下。在柳城的东北角,身着灰衣,头扎皂巾,上千苍头汉军肩扛着土包,如灰色的大潮一般朝柳城的城下扑去。
黄色夯土所筑的城头之上,聚集了上百名罗艺军将士在此死守。守军将三个战棚移了过来,充作敌楼,守城的弓手凭着战棚遮蔽,藏身在其中射箭。而北门城楼将一架三矢弩车拆卸后,从远处城道上推了上来。弩车固定左,几名弩兵将绞车绞动,三矢弩车发出可怕的咯响声,三柄如半人高的铁矢,绽出金属光芒。
当柯木伦扛起第二个土包蓄势待发时,就看见前方几十米外一名汉军将士的头颅,噗地一声爆裂开来,脖颈的血浆一下喷得三尺高,如同一朵血花般绽开在半空中,黄白色的脑浆涂了一地。柯木伦身旁一名奚族少年,双腿颤栗,手里的土包一丢,整个人突然向上一蹦,突然大声哭了起来。
柯木伦屏佐吸,双腿也有孝颤,他并不是怕死,但是怕死得如此凄惨。他微微闭上眼睛,阿姆的样子在脑中浮现,睁开眼睛后,四周仍是一片箭矢如雨的模样,如同人间地狱。
“楼车都压上去,用箭矢压制敌军弩车,抛石兵!”这时他看见统军额头,策马而来,手持一把弯刀大声喝道。
柯木伦看见左右的楼车下的士卒,也是一并发力,十几名粗犷有力,肌肉坟起的大汉,各自推着一辆楼车努力向前。支撑下楼车的六个木制车轱辘,缓缓的动了起来,车轱辘在泥地上碾过一道一道车辙,载着楼车上的弩车前进着。而楼车上的弓手弩手,随着楼车的推进,也是奋力朝城头铺撒着箭雨。
随即楼车推进到距城头一百步的距离。弓手箭矢的威力愈加增大,柯木伦转眼就看见敌方弩车后的一名抱着铁矢的弩兵,当胸中了一箭。对方手中的铁矢砸落在地上,一口鲜血从口中猛喷额出,之后从城垛的缺口处,直直的从城头栽落。
柯木伦见到这一幕不由高叫了一声好字。不过还未叫一半,统军额托即挥动了红旗。示意己方准备填河。
柯木伦朝手心吐了口唾沫,同时猫下身子,也看见敌军战棚后的反击,也是越来越强烈。楼车上的弓弩手冒着对方的箭石,不得不趋近射击,用箭矢压制。这简直是以楼破楼。守军也不甘示弱,一排的弩手上了城墙,将棉布放在桐油中浸湿,之后裹上箭矢点火朝守军射来。这箭矢犹如一道道流火从前方掠过,射中楼车后,就卡在上面燃烧起来。只是一眨眼功夫,五六辆的楼车上已是燃起了火焰。
楼车着火。上下的士卒都发出惊呼。下面的苍头军兵卒,连忙脱去衣服,拼命地甩打着衣服,扑打起楼车上的火焰。
砰砰!身后的战鼓疾催,前方的红旗猛然地一下抖落。
而柯木伦双腿一撑一拔,扛着土包的身子如同脱弦的箭矢一般猛冲而去,头顶上一道又是一道的火箭呼呼响过,耳边是呼呼的箭矢破空声。以及垂死之人的惨叫。柯木伦心知己方楼车上的弓手弩手,几乎是用生命在替他们争取时间。
柯木伦步伐很大,肩上土包一抖一抖的,正前方一名弟兄被一枚火箭射中右腿,火势立即燎起他身上的衣服,他当下一头栽在地上,一面打滚一面地上惨叫起来。这一箭本是射向柯木伦的。却不知怎的被对方挡了,但是他心底一点感觉也没有,丝毫害怕也不见。
柯木伦这时埋着头冲上了前,将方才那名替自己挡下一箭弟兄的惨叫声远远甩在身后。这一次他不用几步就到了护城河前。这护城河在袍泽们的努力下。早已是被填了一半。土包砸进护城河,噗通地一声,泥水溅了自己脸上衣裳上满脸都是。柯木伦反而是身上一松,快速跑回了出发处。
而在城池的西南角,乌古乃靺韍战士们所筑的土山,已是高过城头数丈了。守军兵力明显不足,东北角的楼车,牵制了守军大量注意力,因此在西南角这里只有区区几十名守军,乌古乃的推进可谓神速。
待土山高过城头之后,靺韍的弓手们,就登上了土山,从高向低,用弓箭来压制守军。与此同时,利用高大土山的掩护,靺韍战士们推来了几十块大石巨木。这柳城四周多山多石,且都是密林覆盖,最不缺的就是巨石大木。
这巨木大石从土山下推到土山上后,再一并将大石从山上向城下滚落。靺韍战士们大声呼喝,巨石大木纷纷从山上滚滚,场面十分壮观。只见土石滚落山下后,纷纷坠入了护城河。河水激溅,抛起高高的水花来。一个时辰过去了,护城河终于被土石填满。
在东北城墙,鼓声转为高亢。汉军奚族军的士卒一并闻鼓而进。
攻城的三十几部楼车,已有一半,被抛石摧毁,或者陷入了燃烧之中。而对方城墙上一处战棚,也陷入了大火之上,而一具抛石机歪斜了一半。黄色的土墙上,好似泼墨一般,血水竖直挂落。而十几具城兵的尸体歪歪扭扭,枕在城垛上。
现在六台云梯在上百名士卒簇拥下,从填平护城河上碾过,直抵城墙下。这攻城云梯并非普通的竹梯,梯子下边造有车厢,内置有滚轮。车厢完全封闭,罩有生牛移动云梯的士兵躲在里边,抵达城下丝毫不惧弓矢。
抵到城墙下后,云梯伸出用抓钩咬住女墙,牢牢地勾在了城墙上。云梯下方奚部将士从厢车出来钻了出来,举着皮盾,手持钢刀,鱼贯攀城与守军厮杀。柯木伦这时已是身先士卒,拿起了他大刀,背着爱弓跟着一名奚族兵后登上云梯。
柯木伦抬起头,只见城垛之后一排守城弓兵露出头以及他们的弓箭来,一并朝下放箭。自己当前的弟兄,皮盾没有遮好,被一箭射下城头。柯木伦则是格去飞向自己面门的箭矢,手举皮盾,快速地攀上云梯。
弓兵退下后,女墙的垛口内,又伸出十几个挠钩,排木往云梯上戳,推,使劲各种解数。柯木伦哪里等得他们破坏,快走几步后却将身子一抛,整个人如大鸟一般跃上了城垛。这刚刚落地,转眼就有两名守军挺枪向他刺来。
柯木伦在间不容发间,身子一扭,避开了这两抢,而蹦到了右手的城垛上,但身后跟上的弟兄则没那么好命,不巧一枪捅中了他的小腹。这名弟兄仰天惨叫一声,死死的抓了枪杠。两名守军则是奋力一推,就把他推出了墙头,鲜血在外墙抛出了一片血花,那弟兄双目无比不甘地,在半空中翻滚着从城头摔了下去,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
柯木伦看见守军在城墙后,举着刀盾站成了一排,而箭矢从刀盾之后无情的射出。柯木伦用皮盾护着身子,猛然一纵跳了进去。
而在云梯之下,乞阿术带着几十名奚族军,手里拿着各式工具悄悄的接近城墙。城墙是夯土作制,即便多年的风吹日晒,但却是十分硬实。乞阿术从腰间拔起弯刀一刀砍去,只能在墙坯上留下一道白印。
乞阿术哼地一声,将手一挥,自己的部下开始干活。
几十名奚族军先用铁锹,在城墙下挖了半人高的土坑,将挖出的土堆叠在身后压实,之后覆盖上木板,再在木板上披上一层牛往牛皮上浇水,又覆上一层土,搭成了一个可防箭矢可防火攻可藏身的木棚子。
而在木棚子下,奚族士卒脱去衣服,鼻尖挂着汗水,奋力地用凿子铁锤开始硬凿这土墙。夯土层一点点的剥落,乞阿术也是亲自上场,左右竖敲了几十下,然后奋力一拔就是一大块脸盘大的土疙瘩被扒了下来。
乞阿术满意的点点头,又继续埋下头。
李重九从山头望去,东北角的城墙上,几十名汉人奚族战士已为攻城士卒取得了立足之地。此刻天色已是昏暗,城下城下都是点着松明,气死风,而空中寒星闪烁,正是杀气冲天。
两军都是挑灯夜战,柳城的城墙上下可谓是一片通明。
西南角乌古乃攻城很急,牵制了守军部分兵力,战马往返疾驰禀告军情,李重九心知他们虽也在城墙上取得立足点,但是进展缓慢。而东北角这里己方已在城下凿开了两个可容一人出入的大洞。守军发现时,为时已晚,于是只能从城内拖来行一具行女墙,挡在夯土城墙之后,设置第二道防线负隅顽抗。
但是随着城墙立足之处的稳固,城墙下的土工作业,将夯土城洞,正一寸一寸的扩大。东北角,西南角的两处喧嚣是越来越大,李重九的攻击,特意选择了两处城墙角落,而避开了城门,就是顾及到城楼上守军的钉拍,弩车和抛石机。
所以将兵力都布于两侧城墙上,虽降低了伤亡,不过进展也慢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