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顾呈确实没有说过!
不止没有说过,他对她的心思一直晦涩不明,再说了,以前的他在柳婧心中,终是大儒顾司马之子,是天下清流的表率,她从来就没有把他的心思往‘阴’暗处琢磨过!
陡然听到顾呈是这样想的,柳婧大惊之下,已经忘记思索了。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了,这一次她一而再地被顾呈的手段‘弄’得措手不及,原是因为她从根本上就看错了他!有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她只知已不知彼,怎么可能料事如神?
还有,他当着这么多人说,她怀了他的孩子,还说奉子成婚,是想让她彻底地断绝与邓九郎的关系?
一时之间,柳婧思‘潮’起伏,一时之间,便是众‘女’愤恨的不屑地目光瞪来,她也仿佛雾里看‘花’,整个人恍惚‘迷’离至极。
顾呈自是发现了柳婧受到惊吓了!
这个洛阳再见以后,已经心思沉静如海,让他一再落于下风的故人,终于被他彻底惊住了,吓住了!
她终于失去了一惯的冷静,变得这般苍白‘迷’茫,她那双乌漆漆的眸子,也终于不再像以前,那么冰冷漠视毫无感情!
很好,这样子很好!
顾呈扯了扯‘唇’后,垂着深浓得透不过的眸子,伸手温柔地把柳婧的一丝‘乱’发拂到耳后,再帮她把衣服细心地整理了一番。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怜爱地把恍惚‘迷’茫中的柳婧往怀中带了带,轻轻地抱了抱后,他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轻语道:“不爱出‘门’就别出来,外面的一切有我当着,你只等绣帕盖头嫁我便是。”
用这种所有人都能听到的轻言细语怜爱地说到这里后,顾呈终于放开柳婧,朝着几个婢‘女’命令道:“带夫人下去休息!”
“是!”
几婢扶着柳婧,朝着原路返回,直到这个时候,柳婧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没有挣扎也没有反驳。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一行人重新回到房间,房‘门’重新带上,柳婧坐在铜镜前,几婢帮她梳理刚才‘弄’‘乱’的乌发时,柳婧终于开口了,她低低问道:“你们郎君,他一直是这样子的吗?”
她曾经以为自己非常了解的故人,原来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面目全非了?
一个年约二十岁的婢子看了柳婧一眼后,倒是回答道:“郎君从来如此。”
柳婧转过头去。
她怔怔地看着那婢子,重复道:“从来如此?”转眼她无力地一笑,道:“你可知道我想问什么?”
这婢子颇显文雅,闻言她弯了弯‘唇’,回道:“小姑不过是被郎君刚才的言行给惊住了,才有此一问。”
原来这婢子还真懂。
柳婧想了想,轻轻说道:“你说他从来如此?”
“是的。”婢‘女’哧笑道:“不过是小姑没有把心神用在我家郎君身上,自是不知道他的‘性’格。”
柳婧没有理会她的嘲笑,轻声问道:“那你说说,他是什么‘性’格?”
“我家郎君是什么‘性’格,婢子不便多言。不过婢子知道,郎君不管对小姑你是什么想法,他都不会让你嫁给别人。”顿了顿,那婢子忍不住说道:“小姑,婢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婢子以为,小姑早年便与我家郎君定有婚约,本就应该生死都是他的人,便是他一时不省,也断断没有因此便与他生份,弃他而就别人的道理……这才是一个‘妇’人的本份!婢子经常听到郎君提起小姑,在他言下,小姑聪慧过人,才智绝伦,风采罕有人及。然后,这修才还需修德,有所谓忠臣不事二主,贞‘妇’不嫁二夫,小姑才学虽高,所作所为,终是差了一点,也就难怪郎君对你着恼了!”
搞了半天,听到的却是这么一番言论,柳婧有点好笑也有点失望。她也懒得理会这婢子,只是垂着眸看着镜中的自己。已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柳婧,这时刻已习惯‘性’的抛却杂虑,开始寻思对策起来。
这一寻思,便是一天。
转眼间,傍晚到了。
傍晚时的庄子,漫天霞光从森森树木中透‘射’过来,散照在大地上,给人一种惊‘艳’的瑰丽。
就在柳婧顺着林荫道缓行而行,倾听着树林中不时传来的鸟鸣啾啾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柳婧顺声转头。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一辆由四匹雪白的,毫无杂‘毛’的骏马拉动的黑‘色’马车。就在柳婧看去时,那马车也停了下来,顾呈从马车上优雅地走下,转头挥了挥手,让那马车远去后,他回头向柳婧的方向看来。
盯了她半晌,他大步向她走近。
不一会,他便出现在柳婧身前。
负着双手,眸光深沉如海地盯了柳婧片刻,顾呈笑着说道:“听婢子说,你今天一直没有进食?原来柳氏不是凉薄之人,这早上听了我的话,当天就为了邓九舍得绝食以表忠贞了!”
说到这里,他见柳婧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看向自己,他又走近一步,低下头看着她的眉眼,他轻轻说道:“怎么,都不想跟我说话了?”
声音虽轻,语调虽温,却有一种莫名的戾气扑面而来!
柳婧抬起头来。
抬头看着顾呈,柳婧低声说道:“我不会为了谁而绝食。”在顾呈‘露’出的嘲讽笑容中,柳婧又道:“阿呈,是不是邓氏一派有了什么动作,你现在处境有点不妙?”
要是别人听了这话,定然会以为这是柳婧在讥讽于他,在打击于他。可盯着柳婧的顾呈,这一刻却看得分明,柳婧说这句话时,没有讥讽,她只是在说出她自己的判断,声音中还隐隐替他而不安着。
真可笑,她居然还能为他处境不妙而不安!
顾呈终于把视线从柳婧的脸上移开。
他负着手走出几步后,侧过头看着那漫天的霞光。他脸‘色’很白,五官又俊,那金‘色’的霞光铺洒在他的眉眼中,令得他整个人都如染上一道金光,仿佛陈列在道观中的神像,那么遥远,还有亘古的寂寞!
这般静静地站了许久后,顾呈慢慢开口了,他不带笑意地扯了扯‘唇’角,声音低沉而悠扬,“阿婧对那邓九,倒是信心十足?”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这般质问。
柳婧说道:“我不是相信他。”她眸光如水般凝视着他,低低地说道:“我是知道你……今当着他们那般坏我名节,绝我后路,后来又说要我一道赴死。所以我才有这种感觉。”
说到这里,柳婧蹙起了眉头。
她一边慢慢踱着步,一边轻声说道:“阿呈,把你的情况告诉给我吧,也许我能帮你谋一条退身之路。”
她侧头看着他,眸光清正无暇,“这次的事情,成了,你是白身,败了,你后果难料……阿呈,你一直在做的只是一个赔本的买卖……”
她刚说到这里,顾呈便转过头来。
沐浴在金光中的他,眉眼带着讥嘲,他冷冷说道:“阿婧好‘性’情!这么一会功夫,竟然替那邓九策反起我来了!”
他这话很是难听,柳婧却依然是双眸明澈地看着他,她沉静地与他对视良久后,收回目光,慢慢说道:“我说过,不会参合到你们的争斗中去。阿呈,我还是那句话,智者不虑成先虑败,狡兔尚有三窟。你虽是涉事极深,如果仔细思量的话,定然还能谋得一条退身之道!”
她眼望着远处的青山,低低地说道:“阿呈,这些年你走遍了十三州,天地的瑰丽,河山的秀美,难道不能让你流连忘返?我想,不管走到哪一步,只要还活着,定然就还有机会的……”
她才劝到这里,顾呈却笑了起来,他毫无感情地哧笑着,冷然问道:“机会,什么机会?阿婧这般劝我,莫非你的意思是,愿意在我事败后,与我一道行走江湖,不再过问这朝堂名利事?”
他这话一出,果然看到柳姨给自己噎住了。
当下,顾呈仰起头来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狂放而沧桑,‘混’合在傍晚的风声中,给远远传出,引得回音阵阵。
狂笑了一阵后,顾呈衣袖重重一甩,他侧过头看着柳婧冷然而笑,傲然说道:“人生在这世间,苟且偷生最是无趣,大丈夫行事,成则名垂千古,败则尸骨无存,留什么退路?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成功的!等我成功之日,会依从你柳婧的心意,让那邓九留一条贱命!”
说到这里,他冷冷又道:“当然,你最好还是祈求我能成功,要不然,那生灌鸠酒的滋味,可很不好受!”一句话说得柳婧又变了脸‘色’后,顾呈挑了挑眉,凑近她,在她耳旁冷冷言道:“怎么怕成这样?你放心,到时我会与你一道!”说到这里,顾呈收起笑容,大袖一甩朝外走去,一边他,他一边命令道:“来人!”
“在!”
“天一黑,就按原计划把柳氏马上转移!”
“是!”
在顾呈坐上马车,那马车绝尘而去时,几个婢‘女’围上了柳婧,无声地‘逼’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在柳婧走上台阶时,她眼角瞟到一人,不由一惊,忍不住转头定定望去。
见她止步,几婢催道:“小姑,还请疾行!”
柳婧提了步,她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刚才那个小姑,甚是面熟?”几婢笑而不语。
柳婧蹙着眉被她们拥入房间,就在几‘女’在她脸上‘摸’来‘摸’去时,柳婧突然明白过来,她腾地睁大双眼,想道:那个身影与我极为相似,便是这么远远的只看一眼,也依稀可以看出,她长得与‘女’装的我也是相像……是了是了,他们把我转离这里,那‘女’子则是代替我呆在这庄子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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