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琼惊讶地说:“巴蜀也下雪?”
“高将军,不但巴蜀会下雪,湖南也会下雪,但多是水雪,不象京城的干雪,干的快成了石粉,干得能杀人。”
“不知南汉会不会下雪?”
“那边很少见雪了,不过若是遇大寒天气,还会落雪的,只是罕见。”
“九郎,论学问你在我朝当为翘楚。”
“哪里,杂学是有些的,但经史子集皆不行,现在教物格与算术了,一门心扑上去,经义诗词皆放了下去,一曰不如一曰,经义才是正道,它不行,我那敢说是翘楚?”
“经义管什么用!”高琼不屑地说。
“高将军,不要说它不管用,若是巴蜀我朝军队象这样没有节制,继续下去,为了治理国家,为了使国家秩序井然,只好用一物克一物,能克武的只有是文,扶持文,经义将会比什么都管用。”
“扶持文官?”高琼大笑。
宋九摇头。
但高琼也不得不说了一句:“军队若没有节制,是真的很可怕。”
“藩镇割据,五代混乱留下的后遗症哪。”宋九忽然停下,看着远方。
“九郎,来了好多人。”
“看样子资州两营军队全部开过来了。”
“康将军那边的人什么时候会到?”
“我想也快了吧,拉成直线不过一百来里路,绕一绕山道,也不足两百里。不过他们来要僵持数天,必须带一些行李与食物,又不会象我们这样奢侈地用驮马,估计要耽搁一会,这要看康将军如何想了。也无妨,我们先拖一拖吧。”
浩浩荡荡的一大群将士官员一起赶过来。
刚到桥边,高琼带着十人,站在桥这边喝道:“除官员主将外,余下人等勿得过桥,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这都是合理规则。
资州将两营禁军调过来,若事后朝廷查问,可以说保护。但在宋九一方,让飞猛军这一都兵士弄怕了。高琼做法也能理解,说完,高琼做了一个手势,十人从后背上取下弓箭。
一个官员从人群中走出来,问:“谁是巡察使。”
宋九骑马来到桥边,看着对面的官员问:“你就是赵刺史?”
他就是眉州的那个胆小刺史赵延进,眉州就在吕翰军队所驻扎的雅州东边,所以朝廷让段思恭替代了他的职位,康延泽拿下普州,资州稍稍安静,将赵延进调到资州。
这是一个胆小如鼠的官。
但还有一个了不起的赵延进,与赵匡义有着一些亲戚关系,赵匡义第一个妻子是尹崇珂的大妹,赵延进取了尹崇珂的小妹。正在知襄州,兴修汉水水利。
两人同姓同名,才能却是天壤之别,就象驻扎在河北的勇将王继勋,国舅王继勋与之也同姓同名,但同样远不能与之相比。
“赵某就是。”
“我就是宣义郎太常博士两川巡察使骁骑尉开国子宋九。”
这一连串官职除了巡察使外,其他报出来未必能吓着谁,不过其背后含义不可忽视。年龄、升迁的速度!往深处想更复杂,仅是那个河洲就将他与几十家高门联系在一起。
王全斌的孩子加入进去了,那个不要当真,天知道王全斌在巴蜀弄到多少好处,还在乎那几千贯钱的分红?但很多人只能说是小康,包括潘美家两个儿子,他们拿了数千贯,对于潘家的资产来说,最少也占了四分之一以上。一旦出事,会产生什么后果?想到这里,赵延进额头上涔出汗水。
不能以年龄看人哪,况且这个巡察使之职说假也假,可以不当真,但当真了,同样不好玩,在唐朝必须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充任,是巡行地方的大吏,于灾后或者一些特殊情况,如现在的战乱,代天子巡行地方,考察官吏,赈济灾民。大事奏裁,小事立决,甚至说若是巡察使下去不能动摇山岳,震慑州县,是为不任职。如果自己给了宋九理由,宋九又较真了,将自己真当成巡察使,当场将自己斩立决,也不能说宋九犯了错误,顶多回去罚薪一两年,以后不让他出来罢了。
胆子小的人想的事儿就多,想到这里,又看着对面几十具尸体,他都快站不稳了,来到桥上,说道:“见过巡察使。”
“还有通判,以及两营指使呢?”
赵延进回头央求地看着数人。
宋九又喝道:“中使来了,也不出来迎接,难道你们连陛下也敢轻慢?”
几个官员与将领老大不快地走了出来。
高琼仍然在警戒,宋九将几人带到死尸面前,按照自己说的说法,大约说了一遍。
理论上是成立的,夜里雾气大,夜色黑,让宋九提前布置,抄了后路。这条河虽不大,也不能算是小河,现在枯水时季,仍宽达二十多步,通勉强通航三百石的小货船。若遇伏,想撤退只有撤向木桥,木桥被封锁了,想要逃命只能往河里跳。河水冷,又比较湍急,身体冻木,让水流一冲天知道冲到哪里。
二营的指使石振阴沉着脸,说道:“巡察使,我要将这些死尸带回去掩埋。”
“石指使,不行,我已派人汇报了吕相公,王相公,王将军,刘将军,曹将军以及康巡检使。等益州与普州下来人再说吧。”
石振脸色更阴沉。
宋九强自忍着恶心,来到李良尸体边上,指了指他的怀中,说道:“那就是金砂,为了这点金砂,这些兵士居然扮成盗贼,意欲屠灭整个村寨上下几百口百姓。”
从唐朝就开始淘,这里金砂越来越少了,能淘到的又碎又小,成色又不大好,不过宋九怀疑源头一定有一个金砂矿,产量也许不高,但没有这个矿,金砂早就淘空了。
对这个宋九不大感兴趣,不是铜铁煤炭,想赚金子,只要南方收复回来,海路打通,凭借自己一些技术,每年都可以从大食天竺那边赚回许多金子,而非是这种笨拙的淘金方式。
石振又问道:“那艘船呢?”
“我们激战时,船主带着两名伙计将船开跑了,追之不及。”
“没有一个活口?”
“没有,我自报了官职姓名,这些人反抗越凶残,居然击杀了我数名属下。直到打扫战场才发觉他们是我朝禁兵,你们是飞猛营的指使,这是谁人的属下。”
“是我的属下,但我也不知情。”
宋九心中一声冷笑,淡淡说道:“就这样吧,你们是驻扎在这里警戒,还是回去听候益州方面来人处理?”
“我们就在这里警戒吧。”
“那请回。”
几人走回桥那边,葛霸走过来低声说道:“九郎,要小心,那个石振未安好心,一路过来,不停地煽风点火。”
“我知道了。”宋九看了看天色,天色更加昏暗,黄云翻飞,雪花却落得紧。北风吹来,宋九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儿。
对岸开始扎营地,无论这群宋兵变成什么,他们的素质还在,就象一台严密的机器,精密地运转着。不停地有兵士将木砍来,甚至将那家酒肆眨眼之间拆掉。又有人在木桥那边建营,将木桥封锁。
老板娘从村寨中跑出来,说道:“中使,你要阻止他们。”
“大娘子,不要急,本官临行前会替你搭建一间更好的酒肆。”宋九安慰道,现在不能阻止,两岸局势就象一堆火药,那怕一点儿火星都会引起爆炸。
宋九说完来到村寨中,对百姓说道:“若是傍晚普州方向的援兵还未到来,你们全部借助夜色,逃到山中,提前准备避难。”
“中使……”一个老汉呆呆地说。
“老翁翁,你什么也不用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村寨中大乱,宋九叹了一口气走出来。李良有一句话说得不假,吕馀庆那么高的地位,来到益州也只敢杀一大校立威,不敢做得过份,都抢红眼了,什么朝廷国法,他也怕激起兵变。
天色渐渐晚了,援兵似乎未来,村寨中更乱,许多百姓在收拾行李准备要逃跑。然而这悲催的天气,还在落雪!
宋九将高琼与葛霸喊来,说道:“若是普州援兵还未到,我们今天晚上就不能睡觉,准备随时上马,自南岸逃向普州,对方的禁军太多,我们不是敌手。”
“这些人太胆大了。”
“葛壮士,一个军队若无军纪就会是这样的,多州禁军敢叛乱,就是这个原因。”
正说话着,远处一道黑线从地平线上升起。普州的川骑到了,宋九也在信上说过,勿要从北岸走,料定木桥会被封锁,因此在信中刻意嘱咐,从南岸小道过来。
看到这支军队就要接近,北岸一阵搔动,赵延进与那个通判在苦劝。宋九摇头,最后两个官员终于将搔动平息。不是他们劝动的,而是两百川骑已经快马到来了。
都是川马,个头小,速度也不快,但这种马有一门好处,适合山地奔跑,而且特能吃苦。两百个川骑兵齐齐勒马停下,领头的将校大声道:“指使娄肃参见巡察使。”
古怪的姓氏,古怪的样子,不象是汉人,也不知是蕃人还是羌人。
“你们来得正好,”宋九长长松了一口气。来了就能震慑,不然真的对岸宋军动手,自己做了预防,他们要动手不可能光明正大动手,还有顾忌的,那么天一黑,百姓撤走,自己也要撤走。不能让他们动手,一动手就象吴瓌、孙进、宋德威、冯绍文与王可僚他们一样,新的反叛又会发生。自己逃跑了,他们不动手,还是宋朝的官兵,资州就不会……这个理儿没法说了,但就是现在巴蜀的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