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族长,你这是何意?”
田游青勃然色变,品味对方话语,心中恐惧不可抑制的爆发开来,令他双腿微微颤抖,但心头自尊,依旧支撑着田游青,让他兀自做出大义凛然的模样,正色说着:“田某乃是大瑞朝廷命官,一举一动都事关朝廷颜面,大族长要将我留下?难道不怕招来祸端?私自亢朝廷命官,无异于宣战!”
“你当我傻么?”本部大族长咧嘴一笑,“大瑞盼我走还来不及,我抓一个官儿,告诉他们,抓了此人,我就退兵,难道还能被怎么样?那钦差派人说得我等退军,不就是为了安稳么?难道会因为你这没用的东西,再起刀兵?你怕是没有这么重要吧?”
这时,边上的浮图也冷笑起来:“田游青,你不要在装了,我们在中原也是有探子的,知道你和钦差不对付,乃是政敌,把你抓走,钦差不仅不会报复,恐怕还能给点好处。”
“不错!”大族长点点头,露出残酷笑容,“你之前耍了我们这么久,总要有个说法,做出些贡献的,不然我回去了,你却继续在中原逍遥快活,我心里难安、难受啊!我一难受,就会影响身子骨的安康,你不是总让我保重么,那就随我回去!让我舒心!”
“大族长!你不能这么做!朝廷绝对做不出用朝臣士大夫,换取安宁的事情!他邱言也不敢许下这般条款,否则……”田游青在听到对方提到“政敌”一词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一声,而今听完父子两人的对话,立时露出焦急表情,再也维持不住气度了,说到底,他的气度还是来自于王朝的威严。一旦这个立足点不在了,也就没了倚仗。
浮图闻言,摇摇头道:“钦差确实没有许下,可他也没有让你过来此处吧?你这是自己过来的,怨不得旁人!”
听到这里,田游青如何还不明白,这次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掘坟墓了!他因为邱言一直以来的放任,行事不计后果,如今却被算计。听那大族长等人的话,自己被拿,明显是邱言默许的。
若是放到大瑞,用大臣的性命,换取一战和平,也许能做,但必然会受到诟病,事后难免有人要出来负责,可偏偏这次。是他田游青未经禀报,擅离职守,自己过来的,如此一来……
“你让我回去中原。必会让沼人本部有着巨大收获!在朝中,很多人都对钦差邱言不满,只要我动用人脉,他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到时必是由我接替他的位置,那对大族长你来说,好处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知道自身处境。田游青的话已经软了。
大族长摆摆手,露出厌恶表情:“少说花言巧语,你能绊倒他,会等到现在?两年的时间里,哪天不能成事?”话未说完,他便转身要走。
“大族长!”田游青上前一步,要拉住转身离去的大族长,但浮图上前一站,阻在两人中间,将手中长弓向前一推,把冲过来的田游青又推了回去,后者踉跄两步,差点摔倒,肩膀上的伤口也有了裂开的迹象。
这时,那名护卫赶紧过来,扶住了田游青,并在他耳边低语道:“侍郎,属下要带你逃离此处,还请抓紧!”
这话一说,田游青顿时精神一震,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赶紧点头,随后他的肩膀就被护卫两手抓住,跟着护卫脚下一蹬,整个人冲天而起,几下起落,撞破了这屋子简易的屋顶,踩踏树枝、树干,劲力吞吐之下,似飞腾的大鸟,朝大寨边缘冲去!
“嗯?”还未走远的大族长如有所觉,转头一看,摇了摇头。
少族长浮图冷笑起来:“既要把你留下,难道会一点准备都没有?”话落,抬手一挥!
唰唰唰!
就见那大寨的顶上,突然现出十几名沼人战士,每个都手持弓箭!
“这一十八名弓手,用的都是中原强弓,乃是我部最为强横的战力,”浮图说话的时候,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有他们镇守,你们能跑到哪去?”
嗖嗖嗖!
话音未落,一十八名弓手已然张弓搭箭,将箭矢射出!
他们人数虽然不多,可大寨边缘的空间本就不大,护卫带着田游青辗转腾挪,本来就颇为吃力,再被箭矢这么一围,前行的道路立时就被阻断!
危急时刻,护卫长啸一声:“侍郎!抓好了!”话落,松开一只手,从腰间“锵”的一声抽出长刀,当空挥舞,刀光几闪,竟是准确劈砍在一根根箭矢上。
啪啪啪!
清脆的声响中,箭矢被劈的滑落一旁,但护卫与田游青也被反震力将冲击势头迟滞,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下一刻,一名名沼人士兵围了上去,封死了他们的去路。
“好个勇士,这是要单骑救主么?”浮图大步走来,不看田游青,反对护卫出言招揽,“这位勇士,可愿做我的亲卫?我当以兄弟之礼待之!”
“段某大好中原儿郎,岂会做你这沼人的兄弟?”那护卫摇摇头。
“那就太遗憾了,”浮图露出遗憾的表情,看了看左右之人,一挥手,“杀了他!”
一言既出,一名名沼人立时奋起刀兵,一拥而上!
沼人铁器不多,就算本部这样的大族,能聚集起这些个兵刃也不多见,由此可见重视,挥舞起来,刀光剑影中鲜血喷涌,段姓护卫武功不错,但终究不破筑基巅峰,还是凡俗层次,双拳难敌四手,应付起来颇为吃力。
再加上,他之前救治田游青、带人飞奔逃离,已耗费了不少力气,正是疲惫之时,还要奋起精神抵抗,终究精力不济,在砍倒了五六人后,身上伤口越来越多,力气也使急速减少。
终于,一个不小心,被人一剑从后背贯穿,失去了战力,接着乱刀劈砍,化作一滩血肉白骨。
哗啦啦!
护卫死时,滚烫的鲜血,洒满了田游青一身,将这位侍郎给吓得呆在原地!
不过,并没有人注意到,护卫那破碎的血肉内,有一抹淡淡的光泽正逐渐暗淡。
“侍……侍郎,您可是要抛弃属下?”这时,又有一个声音从人群后传出,却是田游青的心腹,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脸上混合着畏惧、惊恐、痛恨、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们主仆二人有什么话,回了部地再说吧。”浮图精通中原官话,对风土人情也有了解,但对官场上下级的关系,理解的不够透彻,以为是部族一样的主仆,见了这一幕也感有趣,呵呵一笑,让人拿了两人。
“田游青乃天外一人的棋子,但看起来并不受到重视,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我放任他行动,又处处压制,按理说,天外之力应有所表现才对,但直到他陷落在沼人手中,都没有半点反应。”
武信城中,送走了三名节度使的邱言,回到书房凝神感悟,借着诸多联系,知悉了田游青的遭遇,有如亲眼所见,跟着暗暗思索起来。
突然,他念头一变,注意到余波细节。
“哦?段姓护卫的尸身里有一点古怪,莫非……”
想着想着,思路渐开。
“如此说来,倒也有理,若我是下棋的人,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也会下些闲子,又或舍弃弃子,田游青落入这般田地,日后再难复起了,但也是他应得的,重视前程却前程无望,有什么比着更大的惩罚?甚至重过他的性命,与其将资源浪费在此人身上,不如另寻他人,稍有照料,已经是极限了。”
这般想着,邱言从书柜中抽出一本册子,翻开之后,在上面写了些东西。
册子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楷,都是他在剑南为官时的感悟。
这本书,在后世非常有名,只是眼下还未完成,名声不显。
不过,邱言写到了一半,又有意外发生,居然是一团澎湃气运,滚滚而来,冲破了门窗阻碍,转眼就融入邱言身上。
他的气势登时暴涨,那被压制下去的、即将冲破瓶颈的力量,又再次升腾起来,而这气运来的意外,邱言事先也没有太多注意,以至于一时间,居然是难以压制了!
“这也是命中注定吧,既然如此,不如顺势而为,好在比之刚才,现在算是有了一点心理准备,再加上沼人暂退,算是暂时平稳了,只是还需稍加布置。”
这般想着,邱言手指弹动,一个个字符凝结而出,凌空悬浮。
另一方面,他也在探查着这气运的源头,很快就发现,这次的气运源头,乃是他当初递给皇帝的一封奏折
《先定草原而后安置诸部疏》。
这封奏疏,是邱言最后一次参与北疆战事,但不是在战场上杀敌,而是在御书房中上书,言及的也不是战场战略,而是战胜之后,要怎么安置那些个部族。
在当时,邱言此举,还被几人看成是想得太多了,但现在北疆战事分明,大瑞得胜,所欠缺的正是安置之法。
与此同时,在兴京皇宫,御书房内,李坤的桌前,正摊着这封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