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坤这一倒不要紧,整个皇宫立刻鸡飞狗跳,被他召来问事的政事堂宰执、枢密院枢密使、六部尚书,连同白面老人,都大吃一惊。
跟着,风波扩张,好在消息虽然封锁不住,却不算失控。
朝廷方面固然有了波动,但有两院宰执出面,很快平息了骚动,至于人心方面的变化,也暂时压了下去。
与之相比,倒是宫中由于李坤突然昏迷,反而更为混乱,但宗室的事,外臣们却不方便插手。
本应统领后宫的皇后年龄尚轻,一直都由太后做主,待得宫中乱象呈现,太后便发出懿旨,招来了一位在宗室中有威望的亲王过来主持人心。
定王,李铎。
论辈分,李铎还在李坤之上,乃先皇年龄最小的兄弟,素有贤名,德高望重,正在壮年,在皇室中也有很大的影响力。
在听闻李坤昏迷之后,他接了懿旨,在第一时间赶来皇宫,但没有擅入禁内,直到太后做主,才得以入内。
入了宫中之后,定王也不客气,指挥若定,很快就将纷乱人心平定下去,又与王甫、马阳、张链等宰执在李坤的寝宫外碰头,交谈几句。
这时,负责几名太医,也诊治完毕,从宫里出来,脸上依稀能看到汗水,他们一收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来,连口水都喝不上,再加上诊治的是皇帝,须得小心谨慎,不能有过,内外煎熬之下,自然出汗。
“怎么样了?”有定王在场,就算几位大臣担心,在礼制上也不能逾越,只能按捺心头之念,静待结果。
领头的太医是名中年男子。双眼炯炯有神,听了定王询问,也不犯怵,回了一礼。从容道:“圣上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最近心神紧绷、连日疲劳,连着几夜没能安睡,神乏体疲,心气一时上涌,这才昏厥过去,要静养一阵子,便可痊愈。”
“你可要查仔细了!陛下身系江山社稷,是半点差错都不能有的。”定王听了,有些不满。“这样轻易的就断定没有大碍,太过莽撞了,真的没事,岂会昏迷?还是赶紧搞清楚病因,对症下药才是!药膳、药材。都要用上好的!”
太医听了并未反驳,只是道:“养神安体的药自有太医院安排,不牢殿下费心”言语中没有退缩的意思,听的定王眉头大皱,张口又要再说。
这时,马阳道:“定王殿下,若不放心。不妨再请几位太医过来看看,毕竟这些事情,我们是不在行的,总不能耽误了。”这话就是劝了,以马阳的身份说出来,就算是亲王。也不能不领情。
定王收敛表情,做出了虚心接受的样子,点点头,挥手让那些个太医离去。
太医走前,还是交代了一句:“圣上如今心神疲惫。最受不得吵杂,若与人交谈,最好不要超过一刻钟的时间。”
“记下了。”王甫、马阳点头应下。
不等几位太医走远,那宫中又有小黄门出来喊道:“圣上醒了!圣上醒了!诸位太医,都赶快去看看吧。”
这一下,太医们又折返回去,再入宫殿,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才再次离开,里面也传令,让王甫、马阳等人进去,并且提到定王。
定王长出一口气,满脸庆幸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各位大人,咱们快进去看看吧。”话落,当先而行。
王甫与马阳先是看着定王背影,跟着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这宫殿乃是寝殿,李坤昏迷后就被转移到这里,离御书房最近,走进殿内,能闻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药味,缕缕青烟萦绕其中,宫殿深处有一点呜咽。
待得走得近了,众臣才看到是御榻边上的皇后和嫔妃在低声啜泣。
李坤身为皇帝,还有许多不足,最近这两年,也逐渐显露出刚愎之态,但在个人品德上,却一直严格要求自己,除了皇后外,真正的嫔妃只有两人,因为太后在上面压着,皇后威望不够,倒也使得三人颇为亲近。
此刻,三女都在御榻跟前,李坤昏迷的消息,着实将她们吓了一跳,担忧不已,泪水不绝,刚刚李坤恢复了神智,苏醒过来,这才算是有所收敛。
现在,见到外臣进来,也只能勉强控制,倒是边上坐着的那位年约四十许的妇人,显得颇为沉静,气态雍容,眉宇间也有愁色,却还有一番威严。
这妇人正是李坤的生母,当今太后,真正执掌后宫权柄之人。
王甫等人这时来到近前,也看到了李坤的模样,那人皇躺在榻上,面色苍白,有些憔悴,但一双眸子却依旧清亮,见了众臣,微微点头。
看了这一幕,众臣算是放下心来,随后由马阳起头,就要出声,却被太后摆手拦住,就听这皇帝生母道:“皇上的身子还有些不爽利,太医吩咐了,听不得大声。”
王甫等人点头表示理解。
定王上前一步,先给太后行礼,然后看了一眼李坤,长舒了一口气道:“皇上没事就好。”
“李铎,这次多亏你了,我与皇帝都会记得。”太后点点头,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都是臣该做的。”定王赶紧欠身,作出恭谦之态。
“皇叔,这次让你操心了。”躺在床上的李坤,也出声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微弱,但字字清晰,然后让身边的皇后扶着,从榻上坐骑,斜靠一边,对几位大臣道:“让诸位爱卿虚惊一场,日后不要责怪才是。”
这礼贤下士之语,王甫等人都是肃穆以对,跟着郑重道:“还请陛下保重龙体,此乃国之根本,关系社稷安危。”这番话,确实是发自真心。
李坤已有后代,但年龄太小,不过两岁,这时如果壮年的皇帝出现什么问题,后果不堪设想,很有可能引发大乱。
李坤点头道:“朕记下了,这也是好消息太多,一时有些承受不住。”
“皇儿,政事自有大臣们操劳,今后你不妨多歇歇。”太后忍不住说了一句,自李坤登基,几乎日日宵衣肝食,那劲头着实把她给吓得不轻,早就有所担心,几次规劝都没有效果,这次出了事情,又岂能干休?
“是啊皇上,龙体为大。”皇后也忍不住垂泪说着。
李坤不好反驳,只好拿话带过,转移话题:“朕肯定是会注意的,对了,邱言如今何在?这边疆的局势近乎清晰,他也该回来了吧?朕可是有好些话要问问他。”
虽有心要提战局,可这番阵仗,怕是一提起来,太后就要发难,李坤只好提起邱言,这邱言书就典籍的事情,太后也是知道的,还多有夸赞,称是贤臣。
太后果然就道:“对的,邱大人能书就典籍,说明是贤人,定然气运如虹,回京之后,也能驱散晦气。”不过,她关注的地方,和皇帝并不一致。
李坤也不说破,目光扫过群臣。
众臣对视几眼,最后将目光落到了枢密使王靖身上。
枢密院执掌天下兵事,权柄还在兵部之上,边疆的消息变化,自然是枢密使最为清楚。
注意到众人目光,气度儒雅、留着一撇八字胡的王靖眼皮子跳了跳,颇为头疼。
他乃文官出身,对兵事有着研究,可对于邱言了解不多,这一次迈山侯出兵,左贤王部饮恨,固然与邱言关系密切,可方方面面千头万绪,还有很多事情要注意,都要有人主持,分工合作,恰巧这通信一项,并非是他在执掌,如何去说?
正在这时,王靖身后的一名高大男子主动开口,出声回应:“启禀圣上,臣正要禀报此事,邱修撰在通使三水后,先归定昌,发掘了一部《北疆志》,意义非凡,跟着却又离开城池,说是去探究边疆地理,以完善兵家典籍。”
“完善兵家典籍?看来他心气不小啊。”听到邱言擅自离开,李坤没有发怒,反而点了点头,“朕让他随使同去,就是让他多经历一些,也好写出典籍,他能不负所望,现在更是精益求精,这是好事,但总归要先回一趟京,把那典籍给朕过目才是。”
听了这话,群臣中就有人暗自叹息,知道邱言的身份果然是不同了。
宗师之位渐成,又有典籍护身,这样的人物,可比一个状元名头来的有效,换成他人擅离职守,纵是好意,也要引来非议,皇帝也要不喜,可邱言此举却被说成是精益求精,可见人不同,性质就不同。
那边,李坤露出一点疲惫之色,又道:“耿卿,你回去后,还是安排人手去找到邱言,若他正在兴头上,也不要强令,省的误了典籍之事,但至少要将典籍原本请来,让朕好生看看。”
“臣领旨。”高大男子点了点头,此人名为耿赤,为军中出身,战功赫赫,才能以兵家身份,坐镇枢密院,为枢密副使。
枢密院虽然执掌军政,可自来都是文臣署理,武官入主,实属不易,由此也能看出耿赤的不凡。
随后,皇帝疲惫,群臣问安而退,耿赤却忍不住烦恼起来,为的正是邱言。
他其实还有消息,知道邱言并非单纯要观边疆地理,还在酝酿一场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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