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韩府后,邱言却也不急,缓步慢行,没有循着原路回去,而是漫游城中,不时会在人流密集之地驻足观看,看着来往行人,若有所思。
走着走着,他渐渐接近了一处巷子。
这条巷子,对邱言而言并不陌生,不久前,他在附近见过一名表演口技的少年,少年离去的时候,便是从此巷离开。
邱言还给了那少年几块铜板,铜板上夹杂一丝离卦意境,这当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邱言在少年身上捕捉到了一点神道气息,布下的闲棋。
离卦之力与其他力量不同,近乎自然,本就是先人从天地间领悟出的规律,透过符号表达出来,是以沾染铜板后,即便神灵只要不细细探究,亦不易察觉。
那少年带着离卦,几日后就把铜板花了出去,但离卦依旧留存钱袋,最终让邱言发现了那日的激变。
“就是这里,虽然微弱,若不留心,根本难以发现,可细细探查后,还是能够找到那一缕残留的神道气息。”
没过多久,邱言走到巷子深处,这片地方脏乱无比,散发恶臭,躲着不少乞丐,寻常人经过时都要掩鼻而走。
但邱言却如无所觉,径直来到墙根一张矮凳边上,看着凳腿边散落一地的铜板,微微皱眉。
尽管过去很久,铜板上有了层灰尘,但依旧没有乞丐敢靠近拾取,由此可以推断出矮凳主人的威势。
“喂,那书生,你来此做甚?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旁边的几个乞丐先是小心打量,然后忍不住出声。
邱言并不理会,抬手虚抓,好像将空气中的一件看不见的东西抓在手里,接着眉头紧皱。随后舒展开来。然后他转过身来,目光一扫,围过来的诸多乞丐纷纷停下步子。
邱言摇摇头,从怀里取出几块碎银放在地上,他这次出来得急,并没有带多少银两,这些碎银已是全部。
看到碎银,那群乞丐的眼中登时放出光来,一个个露出急切的表情。
贪婪、渴求的情绪波动,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被邱言清楚的捕捉、把握,他开口说道:“你等还是壮年,行乞固能解一时所需,但坐吃山空,终归要有尽时,还是细细思索,否则终日饱食后浑浑噩噩,心念难免化为坚石。”话落,不理诸乞。迈步离开。
他这一走,几个乞丐立刻扑过来争夺碎银,每人都得了一点。
“还有这样的人,专门跑来给咱们送银子。”
“要是人人都是这般就好了。日后只要安坐此处,碗中就有源源不断的银两,悠然自得。”
“是啊,不过他刚才嘀咕的那些是个什么意思?”
“谁知道啊。看他的样子,应是个读书人,这些人读书读傻了。行事最是愚蠢,不必多想。”
“可不是么,那高大夫家的小子,不就是个书呆子么,不要钱给咱们治病,只要说些感谢的话,那人就会满足。”
乞丐们的议论声,随风一飘,都落入了邱言的耳中。
暗自摇头,邱言离开了巷子之后,脚下不停,就朝着城门走去,只是他的一只手中,却是五指轻弹,有淡淡的神道气息在其中飘荡不定。
这些气息正是残留巷中的神道气息,被他一抓之下给凝聚起来。
不过,纵然聚合,但因残留太少,而且一段时间过去,散逸了许多,所以稀薄至极,想要从里面得到有用的信息并不容易。
“若能将信息解析出来,说不定能找到那少年神祇的蛛丝马迹,进而了解复苏之神的事情。”
不久之前,离卦将少年化风而去的景象记述下来,紧跟着城中异变,而士林中的矿母殿堂更是发生变化,那尊复苏神祇明显受到外力相助。
这些事情看似巧合,但联系在一起,邱言却是从里面整理出了一条脉络,贯穿始终前后。
这也是他处处落子,广泛撒网,才能够掌握多个方面的情报,分析归纳,能找到内在联系,不然的话,只知城中异变,或只见复苏神祇,都不过片面情报,就算有离卦加持,也很难推测出事件真貌,只能得到一个模糊不清的结果。
邱言行事,时常落下闲棋,这是他前世今生所得经验,知道若只会发现机会,却没有布局,一样抓不住,徒留悔恨和懊恼。
他这样一边走,一边整理思路。
对于手中的这一点神道气息,邱言打算用神识探究,慢慢分析,而不是传递给神灵身,虽说神灵身有香火心念相助,事半功倍,但那少年神灵给邱言一种诡异之感,有着诸多奇异手段,贸然让神灵身接触,难保不闹出后患,倒不如还是让血肉身负责。
“从那少年化风而去、复苏神灵现身之后,这东都城内闹出了几次动静,半个月前的晚上,满城红霞,说起来,连那驭虚道主都是被邀来助拳的,而这些日子却无动静,难保不是与那少年神灵有关,我虽要探究,但一样要谨慎行事,不可冒进。”
想着想着,邱言心头一跳,准确的说,是神灵身中的离卦突然跳动了一下,浮现出一点预兆。
“哦?有人要对我不利。”
邱言微微眯眼,感知扩展,在身后不远处的角落里,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这两人虽是刻意挑选的布衣,但身上那股悍勇气息却难以遮掩,一看就不是布衣百姓。
念头一转,邱言就明白了谁人要出手。
“看来那位王爷并未吸取教训,也罢,正好借此了结因果,省的拖拖拉拉的徒费精力,再说了,等科举有成,进入人道体验的第二阶段,却被一个王爷惦记,免不了耽误功夫。”
有心魔在晏王体内,对方动向邱言一清二楚,连那跟在晏王身边的两人,邱言也已经大致猜出了其中一人的身份,联想到东都神道和修行界最近的动荡,他自然能够猜得出来,这位晏王因种种顾忌,会在城外动手。
知晓这些,邱言却是怡然不惧。
不止如此,他甚至还加快了脚步,做出一副匆忙离去的模样。
“那人似乎发现咱们了!”
跟在后面的两人,本就是王府护卫伪装,身手不凡,更不缺乏眼力,见了邱言动作,立刻就有一人低语起来。
另外一人答道:“这样最好,王爷不是吩咐了,咱们不是要跟踪,而是要造成一种紧迫感,逼迫此人尽快离城。”
那先前低语之人压低声音道:“听说,此人其实是个高手,现在隔着这么远,咱们都还没做出点动静,就已经被他给发现了,果然是深藏不露,咱们切不可跟得太近,省得遭殃,此人在城里不好动手,到了外面,万一突然暴起,你我肯定不是对手。”
“正是这个理,咱们既要让他发现,又不能置身险境,要把握分寸。”
两人说着,且行且藏,在看到邱言走出外城城门之后,终于松了口气,其中一人转身就跑,回去报信。
另一边,邱言走出城门,几步之后,忽然感到周围行人安静下来,那些个说话声,渐渐离己远去,心中生出踽踽独行之感。
“哦?开始动手?只是不知,这道术是如何施展的,居然毫无前兆!”
感受着身边和心中变化,邱言如何还看不出来,自己已被道术笼罩,隐约有禁制落在身上,将他和周围景象割裂。
一步,两步,三步……
随着邱言前行,这种感触越发深刻,似乎只有脚下的这条路存在,那路上行人、路边景致,都融入黑暗。
道路漫长曲折,延伸出去,最远之处,甚至被烈日照射得生出扭曲景象。
阳光落在身上,灸烤内心,让人心头烦躁,口干舌燥。
但这种烦躁、干燥的感觉,一在邱言的心中、身上出现,就有头暴戾巨猿从心火中跳出,张嘴嚎叫,接着猛地一吸,胸腹鼓起,就把暴躁、干燥都给吸纳入口中。
这两种感受,虽然一个出于内心、一个表露在身,但都只是感觉,能以假乱真,被心猿这么一吞,感觉不再,邱言身体内外便也没了异样。
“心猿能吞食杂念、感受,与心魔相似,却无法驾驭杂念,只能依附在猿身皮毛,要找个时间研究一下,说不定能让两者互补。”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邱言的动作不见半点变化,但两腿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快,行进迅速……
突然!
他猛地抬头上望,接着右手握拳,向上一捣!
轰隆!
邱言全身窍穴震动,澎湃的气血从中喷涌而出,在武道意志的控制下,凝聚成一头犀牛、一只独角仙!
二者相合,拧成一股,向天上的太阳冲击过去!
这一下来的突然,气血所凝二物更是充斥着恐怖气息,蕴含莫大力量,冲击的时候,将空气摩擦的兹啦作响!呈现出一种要撕裂天空、爆裂太阳的势头!
说来也怪,本来离地很远的太阳,被这气血一冲,居然扭曲了一下,接着伸出两根翅膀,飞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