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己度人,她以为宁纤碧也会迫不及待跟着余夫人回去,却不料对方竟说出这样一番话,句句都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不说,还拿这话来挤兑自己,这一来,饶是她脸皮再厚,却也不好意思立刻就说跟着回府的话。
因脸孔都涨红了,默默低头咬着嘴唇不说话。这边宁玉兰听了宁纤碧的话,也是气得够呛,当下便冷笑道:“既是这样,嫂子,芍药从小儿身体就是强壮的,她又会医术,会弄药,这么多年滋补着,如今王府百废待兴,可不是就有用武之地了呢?她想留在这里,就留着吧。芝芝却是不行,这孩子从小身体就弱,又经历了这样一番惊吓,我实在是不放心她在这里。”
余夫人看着宁纤碧,却见她神情坚定,她心里知道女儿自小有主意,但凡认定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如今只是后悔当日自己和丈夫攀权富贵心切,听说皇上要把孩子赐婚给沈千山,便欢喜不尽,结果又如何?倒是女儿清醒,若那时便依着她,拒绝掉这门婚事,即便皇帝生气,丈夫仕途有碍,但闺女总算是不用吃苦,偏偏……孩子嫁进了亲王府,和沈千山形同陌路,一天福没享受,就又跟着上了战场。两年征战,回来后这夫妻俩倒是恩爱了,她原本还高兴,哪里知道好日子没过上半年,就塌了天呢?这回女儿认定了沈千山,她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王府这些人啊。
想到此处,便也把刚来时的雄心给尽皆灰了,拉着宁纤碧道:“芍药你既这么说。娘也不逼你,万万保重自己的身体,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使人回来和娘说。是了。你兄弟说,如今你们这里多是女眷,连个顶梁柱的男人都没有,若是你不肯回去。他就搬过来住在前院,你觉着如何?”
“啊?这个不要了吧,宣哥儿还要复习呢,更何况他如今也该议亲了是不是?”宁纤碧真没想到宁彻宣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不由得十分惊讶。
余夫人欣慰道:“这也是他当弟弟的一片心意。你也知道,这孩子最崇拜的就是他姐夫和你这个姐姐,如今女婿不在家,你们这老老小小的一家子女人,没个男人还真不行。宣哥儿也大了。他留在这里我也放心。议亲的事更是不用你操心,你父亲不在京城,宣哥儿也不算很大。我和兰姨娘的意思都是再等等。”
既然母亲这样说,宁纤碧想到现在府里的确是主事的人手不足。也就没有客气。这里余夫人看着女儿,越发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她还不知道宁纤碧已经有了身孕,不然说什么也要把她接回去的,此时却只能起身向薛夫人辞行。
这里宁玉兰也站起身来,白采芝跟着起身,脸上却是少见的茫然之色,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怎么做?
她想和母亲回去,但是有了宁纤碧那番话,就算母亲刚刚好像蛮不讲理不管不顾的,她也犹豫了,心里只想着那个女人怎会如此镇定?难道这里还有什么隐情?睿亲王府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不成?
不得不说,白采芝这一次的预感还真是准的吓人,然而宁纤碧却不是因为那个猜测和希望才留下来,在她还没有参透皇上意思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决心:不管亲王府怎么样,自己都要和沈千山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
“亲家太太,芍药既留下来,我就带芝芝回去了,等她将养些日子,再让她回来服侍你们。”
宁玉兰大概是看出了女儿的犹豫,立刻便张口替她做主了。这样一来,白采芝也松了口气,暗道也好,什么东山再起?那女人又不是什么铁口直断的神仙,不过是她骄傲清高的性子使然,想着什么同甘共苦的可笑戏码罢了。如今母亲替我做主,倒正可摘出我去,就算将来有那么一天,我回来也可以把这一切都推到娘亲身上,嗯,这真是一举两得。
一面想着,都迫不及待要跟着宁玉兰出门了,却听薛夫人悠悠道:“你是不是多虑了?刚刚还说过芍药又懂医又懂药的,采芝身子不好,留在这里尽可以让芍药帮着调理将养嘛,别的不敢说,百草阁难道不是芍药的?我们虽败落了,这吃药也是吃得起的。更何况,姑太太本来也不过是寄居在娘家,这幸亏是伯爵府亲厚重情义,不然哪有出嫁了的女儿还回来长住娘家的道理?你在那里就够给人家添麻烦了,何苦还要让采芝回去也跟着添乱?她是我们王府的人,倒还是住在我们这儿更顺理成章些,姑太太以为如何?”
这番话当真是诛心,都说骂人不揭短,可薛夫人气愤之下,这倒是没骂人,却是专门拿刀子往人家伤口上捅,只捅的宁玉兰一时间面红耳赤,张嘴瞪眼竟说不上任何话来。
白采芝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薛夫人是对自己生气了?想到皇后和太子还没有被废,想到这睿亲王府曾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俗语说百足之虫还死而不僵呢。这一瞬间心里便打定了主意,连忙对宁玉兰道:“娘,太太说得对,我在这里虽不比王府,可是有姐姐照看着,您担心什么呢?我再怎么娇弱,也不是那风一吹就倒的小花儿,您和三舅母回府吧,再晚了又该宵禁,到时就回不去了。”
宁玉兰看着女儿,眼泪就要下来,却觉着胳膊被女儿微微捏了捏,她这才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也这么说,那娘亲先回去,日后有时间了,再来探你。”
一面说着,便和薛夫人作辞,直到走出门外,白采芝才悄悄儿对宁玉兰道:“娘亲不必为我担心,我先留在这里探一探虚实,若王府真就没了翻身的余地,女儿自己会想办法回去的,您放心好了。”
宁玉兰点点头,又落泪道:“这是怎么说的?当日想的是你嫁进来,就能荣华富贵终身有靠,谁知竟是把你送进了火坑里,这……我真是后悔死了。”
白采芝淡淡道:“有什么?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也是寻常事。我倒还好,爷是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心上的,我便要离开,也不带一丁点儿愧疚。只不过六姐姐这一次可坐蜡了,她素日里和爷夫妻恩爱的紧,全京城人没有不知道的,这若是想抛下王府重寻出路,人们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她,我倒要看看她能落得个什么下场。”
宁玉兰知道女儿对宁纤碧的嫉恨那几乎是坐下了心病,也不劝她,眼见着余夫人和宁纤碧也走了出来,而天边夕阳都落到山下去了,也就不再说话,和余夫人一起登上马车去了。
这里宁纤碧正要转身回去,就见宁彻宣带着几个家丁护院走过来,对宁纤碧笑道:“我猜着姐姐必定要留下的,所以连铺盖都带了,正好儿,晚饭也已经吃过,现在姐姐您给我们安排个下处就成。”
宁纤碧笑道:“倒是要多谢你,如今你在这里,我更安心了。”话音刚落,只见郑黎赶着一辆牛车回来,便知道是买了东西回来,因忙笑道:“郑黎,这是我弟弟,从今儿起要在这里帮着支撑几天门户,你看看寻几间房屋给他们住。”
郑黎忙上来参见,宁纤碧看着那一车东西,惊讶道:“怎么买了这许多东西?”说完却听郑黎道:“不全是布料棉花,回来时小的去大杂院把那些熏肉腊肉也拉了些来,然后半路上遇见表少爷,正好也是要送吃的来,看见小的,就把东西合在一处了,正好也免得让有心人看着咱们府门前来来往往的。”
宁纤碧点头道:“原来如此。宣哥儿带着你的人帮忙卸下东西吧,郑黎你先回房,一会儿该吃饭了。”
分派完了,又和宁彻宣说了几句话,方袅袅回了院子,见白采芝在不远处等着她,宁纤碧就站定了脚步,含笑道:“妹妹在这里做什么?”
“我看姐姐怎么还能笑得出来?爷分明还在宗人府关着呢,王府里遭了这么大的事……”
“那又如何?难道不过日子了?”宁纤碧不等她说完,便笑着打断了,然后偏头看了两眼,方又笑道:“妹妹这会儿倒还有心思操心我笑不笑得出来?你这身子能成吗?先前不是都爬不起来了?若不是姑妈过来,怕是到现在还要在被窝里趴着呢,如今又回不去伯爵府,不说赶紧回屋继续趴着去,还在这里吹冷风?现在不比从前,咱们手头拮据你不是不知道,帮不上忙我不怪你,好歹帮着省两副药钱总是能做到的吧?”
白采芝气得身子打颤,咬牙道:“都到现在了,姐姐倒还有心肠在我面前摆这主母的款儿,你以为这是什么时候……”
不等说完,便听宁纤碧冷笑着打断道:“什么时候,我也是爷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你也是妾。还记得当日你非要陪嫁过来时我和你说过什么吗?既然铁了心要做妾侍,便该守着妾侍的本分。妹妹,当日不是我逼着你陪嫁过来,是你死皮赖脸嫁进来的,怎么?莫非你以为王府如今落魄了,你这个妾就有造反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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