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县里传出这个消息以后,周琛一家人顿时看到了希望,他们日盼夜盼,希望看到上面发出减少甚至取消买税任务,并补发积欠工资的通知,可是眼看时间到了六月底,单位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上级还是催促周琛尽快完成任务,周琛差点被逼疯掉,更加看不到补发工资的希望。
就在他们几乎绝望的时候,县里突然传来消息,方夏陶瓷集团终于和县里签约,要在望海投资上亿元建工厂,并且一下子就完成了望海县上半年“买税”任务的大部分。
周琛这才看到希望,谁知道单位的领导却告诉他,那笔“招商引资”任务是包县长完成的,跟其他人没有关系,没有完成年初任务的,仍然将按照当初签订的责任书,扣发相应的工资和奖金,直到完成相应任务为止。
周琛顿时绝望,可是面对领导严厉的目光,他什么话也不敢说,机械地站起来,浑浑噩噩走出领导的办公室,突然眼前一黑,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喂,你怎么搞的,包县长都让开了,你怎么还撞上来?”
周琛听到一个像领导一样严厉的声音训斥自己,他已经习惯这样的训斥,类似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而且一天要发生很多次。他浑浑噩噩地抬起腿,想要继续向前走,然后突然打了个激灵,身体僵在那里:“包、包县长?”
周琛连忙抬起头,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正拦在他的身前。他的身旁是一位非常年轻帅气的男子,周琛没有见过包县长,这两个人看起来又都不像副县长。
“好了,我没事,金平你让开,不用紧张。”包飞扬推开杜金平,然后看了看明显有些失魂落魄的周琛:“同志,以后走路小心一点,撞到人不好。”
“你、你是包县长?”周琛迷迷糊糊,完全是下意识地问道。
包飞扬点了点头:“我是包飞扬。”
周琛虽然没有见过包飞扬。但是听说过包飞扬的名字。闻言眼前顿时一亮,随即变得紧张起来,可能是觉得包飞扬太年轻了,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我、我要、找、找的是包县长。”
“我就是。”包飞扬看着周琛。从他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出他可能有事情要找自己。他这次路过工业局。临时决定过来看一看,也希望了解更多报告之外的真实情况。
“包、包县长……”周琛脸颊上顿时一片嫣红,他张了张嘴巴。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终于有人发现包飞扬的到来,工业局的领导连忙赶了过来:“包县长,您好您好,不知道您要来,我们都没有到门口迎接,实在是怠慢了。”
包飞扬笑了笑,伸出手掌轻轻一握:“不用迎接,我刚好路过,就决定过来看看大家,希望你们不要觉得唐突才好啊!”
“怎么会唐突,我们工业局的干部都盼着包县长您来呢!”工业局局长王金华连忙弯了弯腰,随着方夏项目落户望海,又一举解决望海县上半年的财税任务,包飞扬在县里的威望正可谓如日中天。
包飞扬笑了笑:“好了,我今天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让大家都回去吧,我跟班子里的同志见见就行了。”
王金华连忙答应,突然看到周琛,不由皱了皱眉头,训斥道:“小周啊,你怎么回事,还不回去干活?”
周琛顿时打了个哆嗦,连忙埋下头要走,这时候包飞扬摆了摆手:“小周先留一下,我们刚刚谈了两句,我还有事情要问他。”
虽然不知道包飞扬要找周琛谈什么事情,不过王金华还是不希望包飞扬和周琛结束,但是在包飞扬的坚持之下,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警告地瞪了周琛一眼。
走进工业局的会议室,面对单位里的领导,周琛显得非常紧张,说话吞吞吐吐,包飞扬好不容易才听出一个大概,原来还是和买税任务有关,周琛没有办法完成任务,家里又特别困难,听说包飞扬一个人就完成了县里的大部分任务,他想请求包飞扬能不能够减轻他的任务,让他可以拿到扣发的工资和奖金,然后给妻子买药,给孩子交学费——孩子这学期都快结束了,学费还欠着。
看着周琛说话都不利索的样子,可想而知他确实没有办法完成任务。包飞扬当场仔细询问周琛工作和家里的情况,然后决定从自己保留的机动份额当中,拿出一部分作为周琛完成任务的指标,这部分指标不但能够让周琛完成自己的任务,拿到积欠工资,甚至还有超出,可以让他领一笔丰厚的奖金。
周琛喜出望外之后,连忙推辞,不过包飞扬还是将这些指标转给他,并鼓励他好好工作。
“包县长,是您救了我们全家啊,没有您,我儿他就完了,我们也就都活不下去了。”陈翠花说着,又要往下跪,包飞扬连忙将他拉住:“大娘,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是我们政府的工作没有做到位,让你们受苦啦!”
对于周家的情况,包飞扬很同情,但正如他所说,周琛的情况政府确实有责任,一方面,各种任务的行政性摊派给一些工作人员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周琛的性格上有些缺陷,但是他的专业能力并不差,工作也做得很好,但就是因为这些摊派,使得他没有办法好好工作,这是对人才的浪费,对正常工作秩序的干扰。
另外一方面,将与本职工作无关的摊派任务与工资奖金挂钩,不能够按时发放工资和奖金,给普通工作人员的正常生活也造成了严重的损害,这样的事情本就不该发生。
不过这样的事情在望海这样的地方十分常见。
陈翠花抹了抹眼泪。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刘保临见状,眼睛转了转,突然笑嘻嘻地说道:“包县长,您是个好官,您也帮帮咱们刘圩吧,咱们刘圩的穷人还有很多,都指着帮方夏干活挣点生活费……”
“闭嘴,刘保临,你的良心让狗给吃啦。包县长为咱们乡争来了这样大一个项目。以后村里的年轻人还有机会到公司上班,多好的事情啊,偏生你要捣乱。”陈翠花指着刘保临一阵大骂。
刘保临撇了撇嘴,刚要说话。旁边的刘鸿刚又举起手杖。往他身上砸去:“小兔崽子。还要生事,看我抽不死你!”
刘保临再次抱头鼠窜:“二爷爷、三奶奶,我不敢了。我再也不说了!”
“乡亲们,我们知足,要懂得感恩啊!”刘鸿刚重重地顿了两下手杖,对跟在刘保临和刘二猛身后的村民们说道:“包县长为我们争来了这么大一个项目,厂里要用人,村里的孩子可以去上班,厂里要吃菜,咱们可以种菜卖,要吃粮,咱们地里有粮卖,以后赚钱更容易,大家都能够过上好日子。”
“你们怎么就要跟这两个王八蛋乱搞呢?新河村可以通过割苇赚钱,咱们刘圩有的汉子,咱们可以挖土啊,赚钱的地方那么多,哪个不比敲竹杠来得硬气?”刘鸿刚痛心疾首地说道,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
包飞扬拍了拍老人的后背,帮他理顺了一下呼吸,然后他面向人群,大声说道:“乡亲们,老人家说得很对啊!我们为什么要招商引资?根本目的并不是为了gdp,不是为了什么工业产值、财政收入,最根本的还是项目落地以后,可以带动地方向前发展,增加老百姓的收入。”
“你们想要挣钱,这个想法非常好,只有有想法,才可以真的实现,但是我们必须通过正当的方式,比如新河村就主动出击,和方夏纸业签订了割苇合同,他们负责割芦苇,方夏纸业付给他们酬劳。当初方夏纸业和县里联系的时候,县里可是给陈港乡乃至河口乡的各个村都发了通知,结果只有新河村等寥寥几个村做出积极的反应,并最终拿下了这项业务。”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情?”听到包飞扬这么说,六圩村的人纷纷看向刘保临,刘保临是村里的支部书记和村长,可是大家都没有听他说过这件事,一直到新河村开始割芦苇,听说他们从方夏拿到不少钱,刘保临才鼓动大家来阻拦,想要从中捞一笔。
可要是县里真的已经提前给村里发过通知,刘保临却没有理会,那就是他的失职了,正是他的失职,让大家失去了赚钱的机会,结果时候他又鼓动大家跳出来,就没有任何道理了。
“小兔崽子,你说,村里有没有收到这样的通知?”
刘鸿刚一声“小兔崽子”,顿时让刘保临局促不安,他好歹也是一村之长,可是在刘鸿刚这里,他就是小字辈,刘鸿刚怎么说他都不敢反抗,否则他这个村长不但没法继续做下去,甚至在村里都没有立锥之地,会被大家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刘保临也不敢撒谎,毕竟这件事也不是秘密,当初好几个人都看到那份通知,不过大家都没有当回事,还以为县里又要摊派杂工,也不知道是谁上厕所的时候就将那张纸给用掉了。
“有是有……”刘保临呐呐地说道。
“轰——”大家看向刘保临的目光顿时变了:“这算怎么回事,县里都发通知了,你不告诉大家,事后却拉我们出来闹事……”
“混蛋,我当初怎么就选择了你!”刘鸿刚又一次狠狠地戳了戳手杖,非常生气地说道。
包飞扬连忙安慰了老人两句,又对其他人说道:“大家都静一静,虽然这一次错过了机会,但是以后同样还有很多机会。你们也可以与方夏建立类似的业务关系,从方夏那里找到类似的业务做,比如二爷爷刚刚提到的平整土地,还有以后的工程建设,这样的机会很多,只要大家肯做,一定会有很多。”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反正咱们平常闲着也是闲着。”
“是啊,平整土地还有钱拿,可比做河工好多了。”刘圩村人的脸上,也都露出兴奋的神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好好好,包县长,老头子我在这里先向你做个保证,只要是我们村里的人能做的事情,我们就一定会认真地去做、去争取,希望真有机会的时候,包县长你不要忘了我们刘圩。”刘鸿刚高兴地说道,然后又扫了刘保临一眼:“小兔崽子,你听到没有,要是这件事你干不好,我看你也就不要做这个村长了,还是让其他人来做吧!”
刘保临连忙点点头、弯了弯腰:“做得好做得好,我一定将这件事做得好好的。”
包飞扬看了刘保临一眼,淡淡地说道:“刘书记,那你倒是说说,你准备怎么来做这件事?”
刘保临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包飞扬会这样问,他也没有想过怎么做这件事:“怎么做?当然是认真、认真地去做。”
“具体的办法呢?”包飞扬继续追问道。
刘保临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包飞扬,又看了看刘鸿刚:“具体、具体就是要根据具体的事情,然后再去想具体的方法……”
包飞扬摇了摇头,刘保临这样的村干部可以说是极不合格的,他们的眼界、能力都很难应对新形势下的农村建设。不过基层的事情还是要靠他们解决,县里必须要想办法改变这种情况。
“老人家,你也看到了,方夏纸业开始建设以后,会有大量的业务机会提供,咱们村里需要抓住这样的机会。”包飞扬拉起刘鸿刚的手臂,缓缓说道:“我们乡村以前不是有个全称叫农业合作社吗?农村虽然已经实行土地承包和分田到户了,但是这个合作社的精神还不能丢,以前的合作社是组织大家一起啊种地,我看现在可以通过合作社,组织大家一起承接方夏纸业的工程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