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麟明白了徐谦的意思,太皇太后并没有让徐谦任内阁首辅,只是先行入阁。
而接下来,必定还有大批人要进内阁中来,其中会有不少如王鳌那般的数朝元老,这其实是理所当然,毕竟现在天下局势不太稳当,将一些老古董搬出来,确实能起到安稳人心的作用。
而这些正德时期的人物一旦入阁,怎么可能屈居于徐谦之下,徐谦毕竟还年轻,出身是极好,可是资历和他们比起来,简直差得远了。
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是徐谦虽然入阁,可是只是一个寻常的内阁大臣,次辅能不能弄到都是两说的是。既然如此,那么他入阁有什么意义?他不入阁,照样还是户部尚书,坐掌天下第一大部,照样有议政的权利,所以对徐谦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入阁,而是这个首辅,只有拿到了这个首辅,新党才算是真正的成功。
大家原本以为,徐谦只是谦让,可是现在仔细一琢磨,也觉得很有道理,不过新的疑问出来了:“徐部堂,若是公推,咱们当真能胜?”
徐谦正色道:“有九成把握。”
“可是对方毕竟人多势众。”
徐谦笑了:“你却是忘了,我早已说了,以一个月为限,距离现在,也就是一个月零三天,从现在开始,圣旨颁布出去,十日之内能到达的县有多少个?”
张子麟沉吟道:“快马加急,南至江西、湖南半部,北至宣府。东至山东,西至洛阳一带。”
徐谦笑了:“那么粤桂云南、四川等地。就到不了,这些都是传统的旧党地盘。如此一来,至少能排除掉两成的旧党,这些人上不了书,就算是上书,等到他们的奏疏抵达,那也已经迟了。”
张子麟摇头:“旧党的主要聚集地在京师、江西一带,除此之外,还有山东河南等地,再加上科举即将临近。大多数举人都已经齐聚京师和南京,所以以老夫的估计,只要能保证这些人能上书,旧党依旧能占上风。”
张子麟的估计是对的,这不是选举,这是公推,选举需要初选,需要推出候选人,而后向人介绍此人的身家背景。可是公推却不一样,有资历的人就是六部和翰林这么几个人,若说寻常的百姓未必知道他们,可是对于官员和举人们来说。这些人物几乎是耳熟能详,哪个人什么时候金榜题名,哪个人在哪里主政。现在任什么职位,曾经上过什么奏疏。都是一目了然。
可以说对士大夫这个阶层来说,台面上的这几个人。根本不必宣传,大家就都知道是干什么的。
因此大家要做的,就是接到了圣旨之后,各自上书,几天之内,把所有的奏疏投递到本地官府,本地官府直接命快马传报入京即可。
其中最快的传递方式就是急脚递,这急脚递出自宋朝,据袁枚《隋园笔记》记载,最快的急脚递“日行六百里,以为至速也”。
可以说一个月的时间,除了一些偏远的地区,其他地方,传递都没有问题。
旧党那些人都是老狐狸,怎么可能不晓得,虽然穷乡僻壤之处多是旧党,可是这些人可以忽略不计,都是穷乡僻壤了,当然不可能培养出什么读书人来,官员相对也少一些,排除掉这些人,旧党依旧还是有很大的优势。
这也是张子麟担心的地方,虽然交通的便利抑制了一部分旧党的奏疏,可并不代表他们有多大的机会。
徐谦微微一笑,道:“那么我来问你,旧党有多少人有资格公推入阁?”
张子麟沉吟片刻,六部尚书之中,就有四个是旧党,除此之外,翰林的几个学士,也多是旧党份子,满打满算,差不多有人,他道:“九人。”
“那么我们呢?”徐谦继续追问。
张子麟苦笑道:“徐部堂何必明知故问,除了你我二人,又有谁有这资格。”
徐谦笑了:“这便是制胜之道,他们是人,我们是二人,假若杨廷和还在,我们必输无疑,可是杨廷和已经不在了,他们是一盘散沙,我们却是不同,新党的官员和举人,他们若是公推,你我二人必定榜上有名,可旧党呢?一个人至多也就是推选三人,有人公推王二,刘大就必定榜上无名,而有人公推张三,李四可能就被剔除出去。所以这一次,你我必定入阁,而且极有可能位列首辅、次辅,你放心,旧党这一次,翻不起身来。”
张子麟将信将疑,不过仔细一琢磨,也觉得有道理。新党在朝中只有两个领军人物,而旧党几乎没有任何整合,也来不及整合,那些有资格的大人物们,都希望入阁,就算他想让贤,可是下头的门生故吏们依旧会为他拉票,结果就是,旧党可能有一万人推举,可是推举最多之人怕只有三四千票。可是新党有六千人推举,得票最高之人却必定有五千票以上。
想到这些,张子麟嘘了口气,道:“还是不能大意,总要防范未然的好。”
徐谦笑了:“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徐谦的办法很缺德,连续几天,许多报纸都开始论及公推之事,紧接着,公推成为了全天下士大夫们最瞩目的话题之一。
一下子,那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不见了,还是那个道理,既然剪子包子锤能解决眼下的问题,何必要剑拔弩张,毕竟谁都怕死,能和平解决当然要和平。于是乎,大家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上头。
江西这边,已经炸开了锅。
其实对官员和举人们来说,公推阁臣能让他们心理上得到满足,似乎一下子,自己高端大气上档次起来,虽然说人家就算入了阁,也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你爱凉快就死去哪里凉快,可是人心就是如此,至少心理上舒坦一些,仿佛一下子,自己的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江西一省的举人,几乎占了天下的两成,文风之盛,可见一斑。
而在这里,旨意一传达,许多报纸便立即开始鼓噪,衙门里又贴个告示,本来士大夫就是一个小圈子,既然是小圈子,用不了两天,几乎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于是乎,新党们倒是轻松,刷刷两下,奏疏便写好,直接递交上去。倒是旧党这边,闹的满城风雨。
“工部尚书杨杰,便是咱们江西人,既是同乡,自然是选他为好。”
“你说的是杨杰这厮?哼,此人不是好东西,赣江这边连年水患,他这工部尚书,也不见来修筑,反倒是松江年年治理,他哪里顾念半分同乡之情,还有他在工部衙门里……”
“我看翰林院的周学士好,周学士的文章诸位看了吗?针砭时弊,让人很是痛快啊,他又是正德初年的状元,似乎是葵末科,他中试的八股文我是看过的,花团锦簇,很有大家风范。”
“礼部尚书陈新,似乎也不错……”
一开始,大家还是同仇敌忾,纷纷要找姓徐的拼命,恨不得把姓徐的皮给揭下来,这些旧党每天唯一做的事就是四处造谣,说徐谦反了,说姓徐的要杀旧党,巴不得各路大军立即入京,直接把姓徐的小子砍了。可是现在,自己倒是先打了起来。
同乡党、翰林党、工部党相互攻讦,其实在他们的背后,都有不少人在怂恿,而这些人,无一不是旧党的骨干。
这么说吧,那些身居高位的旧党骨干们不是不知道问题的关键,新党抱成一团,旧党一团散沙,这样下去,肯定不妙。
可是不要忘了,人都是要脸皮的,若是让贤,若是不让门生故吏们活动,到时候人家是高票入阁,自己却是灰头土脸,只有百来个人推举,以后还有脸皮混下去吗?将来名留青史之时,添了那么一句不得人心,只怕见了阎王,都要蒙羞。
再者说了,他们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个个都是一方大佬,凭什么不是你谦让我,而是我谦让于你。
于是乎,新旧党的矛盾一下子就不见了,旧党内部却是杀气腾腾,毕竟谁能入阁,你的对手不是新党,那些王学的举人,你就算是打断了他的腿,人家也不会推你,想要入阁,只能在旧党内部争取,可是人人都想在旧党内部争取呢?
朝廷里,几个旧党部堂明争暗斗,在地方上,他们的门生故吏们,自然也是各为其主,从前大家一致抹黑新政,抹黑徐谦,抹黑新党,可是现在,却都是卯足了劲的抹黑自己人。
江西乃是天下第一票仓,学霸不胜枚举,这里自然也就成了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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