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童院使被撤换,来了丁院判和董昭,不光是治疗所,她整个人也都轻松了许多,她也再不用一边照顾病患一边和沈微言分药,现在除了几个重症病患需要她之外,日常的小事丁院判已经分摊下去,用不着她来插手。
杨茉梳洗好了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刚昏昏欲睡,却想到柳成陵说的话,不禁清醒了些,她有个毛病,就是忙到越晚反而越睡不着。
杨茉想着站起身来,要去外面透透风,却怕惊动了值夜的秋桐,只好起身披上衣衫,谁知道刚走了两步,外面就传来秋桐敲门的声音。
“小姐还没睡下?”
听到杨茉“嗯”了一声,秋桐拿着灯走进来。
“我给小姐泡杯花茶吧!”秋桐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忙去拿桌上的小茶吊。
不一会儿功夫,带着淡淡香气的茶就摆在了杨茉眼前。
杨茉看着秋桐略带憔悴的模样,“我这边没事,你出去睡吧!”
秋桐摇摇头,“我也睡不着。”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杨茉一样,仿佛有些心事。
“怎么了?”杨茉低声问过去,秋桐这丫头向来说话都很爽快。
秋桐低下头,“奴婢可能做错事了。”说着脸上出现慌张的神情。
秋桐做事一直都很仔细,杨茉拉住秋桐的手,“到底怎么了?”
秋桐这才道:“今天晚些时候,柳公子那边让人送来一样东西,说是若小姐晚上睡不着就拿来给小姐看,若是没有明日就还回去。这话说的不清不楚,奴婢还没回过味来,送东西的婆子就走了,奴婢原想着明日里让人送回去……可是想来想去还是要和小姐说一声。”她做错了事。连累的是小姐的名声。
这若是在京里,定是不能随便拿人家东西的。
杨茉道:“什么东西?”
秋桐站起身去了外间手里拿了一轴画卷,“奴婢也糊涂着呢,送什么不好,怎么是画。奴婢没敢打开看……”
这是在京外,出了宅门,许多规矩都没有在家中那么严,否则东西哪里能递到秋桐手里。
秋桐拉了拉身上蓝色比甲,眼睛里满是不安。
东西送都送来了,看不看都是一样。倒不如看看柳成陵到底是什么意思,杨茉慢慢地将手里的画卷展开。
一股老墨的清香扑面而来,画上是两个团脸娃娃趴在桌上。一个在打瞌睡,一个已经睡着了,尤其是哪个睡着的娃娃,安静地闭着眼睛,红红的嘴唇微微翘起像是在笑着。很是自在、安然,身上青色的纱衫,似是有种清凉的味道,窗外天清云静,真是适合睡眠的好日子。
从来听说有人睡不着要安眠曲的,没听说挂着一幅童子睡眠图会有什么用。杨茉倒是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画卷的落款还写了三个“眠”字,三个摞起来的眠堆积成山,如同一个人懒散地躺在榻上。看久了还真的让人想睡。
柳成陵好像认定她晚上一定会睡不着,杨茉将画卷起来递给秋桐,“明日里让婆子送回去,什么也不用说。”
这不明不白的礼物,她也不能收。
秋桐应了一声将画卷拿出去。杨茉吹了灯,重新躺在床上。许是外面下起了小雨,有清凉的风从窗子吹进来,杨茉翻了个身很快就眼皮发沉,柳成陵这个人虽说是让人捉摸不透,他送来的东西却真的有用。
白天里一直弄不明白柳成陵的话,好像这时候好像有了解释。那种淡淡的关切也许就是他的表达方式。
柳成陵屋里还亮着灯,阿玖侍奉在外间,“少爷该歇下了。”晚上看了那么多公文早该累了。
柳成陵应了一声,阿玖立即去打水。
梳洗好了,柳成陵坐在床边,蒋平正好办完差事回来复命,“杨大小姐屋子里的灯熄了。”
柳成陵看看桌上的公文,“送还给户部,我不是户部尚书,税银该怎么征上来,让他自己去想办法,朝廷欠商人的银子何时偿还?这都该他自己向朝廷禀告。”
蒋平不明白少爷这话里的意思,只知道要一字不漏地说给户部尚书听。
张尔正守在路边等消息,听到一阵马蹄声响立即提着灯来看,正好看到了蒋平。
蒋平将手里的公文递过去仔细地将柳成陵的话说了一遍。
张尔正的手不禁一抖,“少爷就说了这些?”
蒋平点头,借着灯光看到张尔正脸上有一种欲哭无泪的神情。
“到时候了,我终于等到这时候了,”张尔正向蒋平行了大礼,“一定要照应好主子,我回京就上奏折,弹劾冯党。”
蒋平上前还礼,眼看着张尔正翻身上马消失在夜幕之中。
一连几日,丁科亲眼看着杨大小姐治病救人,杨大小姐不管是断症还是用药都十分的娴熟,并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就能做到的事,要知道行医大多数靠的是经验,就算再聪明的人也要有五年旁听抄方的经验才能真正的行医,沈微言出身杏林之家,已经算是聪慧又有前程的后辈,可是和杨大小姐一比却是天壤之别。
“醒了,醒了。”在大家的惊呼声中,那个脑液外漏的病患睁开了眼睛。
旁边的妇人哭着扑上去喊叫,夫妻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让开,让我看看。”治疗所里面挤满了人,大家都来看被抽了脑子却还能活着的人。
“我还以为就没救了呢!”
“呸……那是你医术不高。”
议论的声音传来,眼看着太医院的学生们挤来挤去只为了好好看这病患一眼。
杨茉向旁边让开了些,立即就有人试探着上前诊脉。
旁边的妇人已经不知要如何感谢杨茉,“杨大小姐,我们回去一定会给大小姐立长生牌位。”
杨茉摇头,“你男人能醒过来,还是用了太医院的单方。”她在现代所学的不过是紧急时刻降低颅内压。真正治好病患的病,还是中草药方剂,病患能清醒,也得益于有太医院的御医在场。
妇人忙要谢丁科,“官老爷,民妇给您叩头了。”
秋桐、春和忙将妇人扶起来。
丁科脸有些微红,若不是杨大小姐的法子,恐怕药还没起效,人就先不行了,“快起来。万不能如此,”说着仔细嘱咐妇人,“现在只是醒过来。下面要好好静养,才能慢慢痊愈。”妇人慌忙不迭地点头。
杨大小姐真的将人救活了,本来一定会死的人,却活过来了。到底是什么医术竟然这样神奇。
杨茉转过头,感觉到数不清的视线落在她脸上。激动、惊讶、不敢置信混杂在一起。
“杨大小姐,去看看姚御医吧!”
杨茉被御医们簇拥着向姚御医住处走去。
一辆马车天才亮就晃晃悠悠走进京城内,停在常家门口。
门上的婆子忙上前撩开车厢帘子,将车厢里的常亦宛搀扶下来。
常亦宛不时地提起帕子咳嗽,本来大大的眼睛如今却深陷进去,白莹莹的脸颊也变得暗黄。如同上了年纪的妇人,身上穿着半旧不新的藕色褙子,脚上是一双青色的绣鞋。看起来像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小姐。
常亦宛走进垂花门,常大太太迎面走过来。
看到母亲,常亦宛再也忍不住啼哭出声,“母亲,我……再……也不要去族中了。不要……再将我送回去……”话说到这里忍不住转头去咳嗽。
常大太太忙伸出手来拍抚常亦宛的后背,“这是怎么了?才几日就弄成这样。”说着吩咐身边的余妈妈。“快去请郎中来。”
常亦宛拉住常大太太的手,“母亲,有没有杨茉兰的消息?她还能不能回到京里来?回来的路上我听说瘟疫死了很多人,是不是?”
望着女儿期盼的目光,常大太太叹口气摇头,“一句半句也说不清楚,还是先去给你祖母请个安,也好回去歇着。”
常亦宛乖顺地点头跟着常大太太向前走,她还以为她就要死在族里,族里姐妹明里暗里讥讽她,说她与男人私通,才落得这个下场。
她心中攒足了恨,都是杨茉兰,她才会沦落至此。如今她是有家不能回,大好的前程眼见就要付诸东流,只有杨茉兰死了,她能解她心头之恨。
进了常老夫人屋子,常亦宛松开常大太太一下子扑了过去,跪倒在常老夫人脚踏上,“祖母,孙女以为……再也见不到祖母了……”
常亦宛正哭得悲戚,陈妈妈从外面进来禀告。
常老夫人安抚着孙女,听陈妈妈说话。
“听说杨大小姐要回来了。”
朝廷平瘟疫少说也要三五个月,怎么这就回来了,再说凡是去过疫区的人都要在京外住上半个月才准入京。
陈妈妈看一眼常亦宛,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吧!”常老夫人并不在意。
陈妈妈这才道:“老爷说,太医院的院判上了奏折,杨大小姐做出的新药能治好痘疮,现在外面都……惊讶着呢……”
常亦宛听到陈妈妈说,能治好痘疮几个字,耳朵里嗡的一声,后面的话再也听不到,只能看见陈妈妈的嘴唇一开一合。
一开一合……
常亦宛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卡的我真。卡了一整天,终于现在渡过难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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