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号:290972256
(大盟与诸位书友一齐发力,打赏很燃啊!)
绍兴三年,十二月,南宋一年之内,第三次迁都。这次迁得非常干脆彻底直接迁到了广南东路的治所广州。
广州在宋时,是岭南蛮荒湿瘴之地,通常用来流配官员的。赵构居然将新都选在此处,可见被逼到了什么程度。
新都后面就是茫茫大海,很明显,这次南宋君臣已经铁了心,再也不退,也无路可退了。
迁了新都,但满朝无人欢欣鼓舞,俱是一脸愁惨。此次迁都,与逃难无异,其狼狈苦楚,更甚往昔,几乎赶上当年被金兵踢着屁股,撵过长江时的凄惨。一路之上,哗变不断,士卒逃亡;土人、毒虫袭击;暴雨山洪摧折,更是寻常;当真是无日不死人,以至到了最后,甚至发生了大量中、低层官员潜逃。
南宋的军队,尤其是刘光世的御前巡卫军,大半来自中原及河北,均为北兵。在当时,北兵普遍强于南兵,这也是刘光世军队战力强的原因。这些北兵远离家园,迁到江南这等花花世界,倒还算好。但一纸诏令,被勾抽到荆南这等远离故土的蛮荒之地,许多士兵就有怨言。等到南宋再迁广州,退入那人所共知的氲瘴之地,从此家园万里,只在梦中,士兵们如何还能再忍受得住?
大规模的哗变、叛乱、潜逃,甚至整营整军地拉走队伍。连号称“王夜叉”的王德,都拦不住。
至于官员潜逃,那更好理解,他们的家产、家眷、田地,全在江南及中原。如果能逃到一个更好的地方,譬如南渡之后,由中原迁徙至江南,倒还可以接受,可是由江南到岭南……这是妥妥的作死啊!不跑才怪,真当咱们是赵宋忠狗?
经过长达三个多月的艰难跋涉。当广州城终于遥遥在望时。军队缩水近半,官员逃亡超过七成,南宋元气大伤,再难恢复了。
如此惨淡之局。对绍兴朝君臣的打击。堪称致命。自入广州城后。官家再未临朝,终日卧病在床。而偏偏在此时,华国派来使者。正式向绍兴天子提出一揽子盟约。
所谓一揽子盟约,就是华国一次性提出所有要求,只要宋国同意,自此以后,两国秋毫无犯,华国军兵,再不踏入宋国疆土一分一毫。
这份一揽子盟约,条件非常苛刻,主要条款有三:一、宋绍兴天子去帝号,称宋王;二、宋国将荆湖南路、江南西路、福建路等诸路,割让给华国;三、宋国岁纳银二十万两、帛十万匹。
面对这份严苛的盟约,宋国朝臣jī愤者有之、怒斥者有之,但更多的,是沉默。
随后,左相赵鼎、右相秦桧、知枢密院事张浚等一干重臣,前往行在面谒躺在床榻上的绍兴天子赵构。
此时的赵构,面色腊黄,双眼无冇神,两颊内陷,须发半白,再不复当年儒雅倜傥之俊逸须知此时的赵构,还不到而立之年啊!
赵构的身体原本是极好的,但自海上被俘之后,身心倍受打击,身体就渐不如前。再后来,兴元帝赵栩的一杯加料的药酒,严重损害了赵构的身体,而赵构之后未等身体康复,强行出使东京,更使得这损害加剧。从那时起,赵构就落下了气虚、胸闷、胸痛、咳嗽、咳血的毛病。待到了岭南这种湿瘴之地,夙兴夜寐,忧心国事,劳神乏身,邪瘴侵体,终于引起总爆发。
赵构,垮了!
若非有太医国手,加上宫廷不缺珍贵药冇品,不计代价使用以之续命,只怕这个绍兴天子早就一命呜呼了。即便如此,也只能勉强令其苟延残喘而已,似往昔那般生龙活虎,或者恢复如常,那是想都不要想了。
赵构看到这份盟约,也是出奇的沉默,单薄的胸膛起伏,一阵剧咳,待侍者拭去嘴边痰渍后,才嘎声道:“诸卿相携而来,想必已有定论,不妨直言。”
诸臣之首赵鼎,沉声道:“禀陛下,臣等以为,去尊号之事,万不可答应,大宋绝不可降为方国。至于那三路之地,荆湖南路战乱经年,已成焦土,这个烂摊子送与华国倒也无妨;江南西路匪患猖獗,剿之不灭,赋税难收,徒耗钱粮,留在手上亦是累赘;福建路尽在华国兵锋之下,无十万大军,难以戍守,纵想保之,亦是难为……”
赵鼎的说话声,被赵构剧烈咳嗽打断,内侍慌忙为官家抚背顺气,奉汤以伺。
赵构饮了汤药,气息顺了些,方才微微喘息道:“诸卿之意,三路之地,可予?”
南宋君臣都没有提第三条进贡之事,相对于前二者而言,这实在不算什么事,而且华国要求的进贡也不多,无非就是要个宗主国的面子而已。这点两国都心知肚明,倒不会在这小事上扯皮。
张浚扬了扬眉,想说什么,却感觉被秦桧扯了扯袖子,终于把话吞下去。说实话,最不想交地盘的就是他,但实在没办法,没钱没粮,那来的军队,没有军队,怎么守地盘?现在把这些已成烂摊子的地盘交出去,卸下这个沉重的包袱,可以集中力量,将有限的人力物力财力使到一处,方才能锻造出一支堪能保卫朝廷的精兵。
这是目前为止,唯一可行之策。若能以这些沉重的代价,换得休养生息的时间,还是值得的。
三位重臣的沉默,代表默认。
赵构再问:“依诸卿看,此约若订,华国是否会遵守承诺,再不南向?”
秦桧应道:“岭南乃穷恶之地,华君要之何用?背负背盟恶名。为取氲瘴之地,何等不智?”
赵构满意点头:“争取保留帝号,其余条件,皆可答应。”
待赵鼎、张浚离去之后,赵构独留下秦桧,屏退左右,缓缓道:“刘、张及诸将近来如何?军心如何?”
秦桧近前低声道:“回禀陛下,刘平叔(刘光世)、张伯英(张俊)、王子华(王德)、杨公浩(杨密)诸将,近日频聚,虽言所为军事。但营门一闭。内中如何,无人知晓。陛下,值此人心惟危之际,不可不防啊!将犹如此。军心更是……”
赵构细长的凤眼眯缝。苍白如敷的脸色。此刻更是难看。
秦桧偷望了一下官家脸色,轻声道:“和议若成,则大局可定。乱兵悍将,实为圣朝之大忌。祖宗之法,早有明训啊……”
赵构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闭目挥手,当秦桧长揖退出之后,赵构双目倏睁,一双泛黄的眼瞳,阴森得可怕……
绍兴四年,二月,华国与宋国和议签订,宋主去帝号,称宋王;割让三地;岁贡银、帛。两国以岭南为界,互不侵扰。宋国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尊号,降为郡国。
四月,朝廷下旨,刘光世平叛有功,升司检校太保、殿前都指挥使,封荣国公。张俊授签书枢密院事。这最为常见的收将权之法,二将岂有不知之理,均以有疾,向朝廷奏呈交出兵权。
按常理,刘光世卸职之后,接任的应当是王德;而张俊卸职之后,接任的应当是杨密。但令人意外的是,接任御前右军的却是另一员南宋宿将解潜;而接任御前巡卫军的,则是张公冇裕。
这一下,引发了两军严重不满,更令两员大将一肚子火。如果说,接替张俊的解潜,还算是一位老资格宿将,军功资历不在杨密之下,扬密虽有火,却不得不憋着的话,那张公裕接替刘光世,可就令王德火大了。
南宋初的将领,没几个是好脾气的。别的不说,单说上面几位:历史上,解潜就曾与王彦在干过仗,两军因逃卒之事,军士交斗于市,并最终造成王彦被贬,离开八字军。王德,这位号称“王夜叉”的悍将,更是在苗刘之变时,拒绝服从韩世忠的指挥,并在争执中,杀掉韩世忠手下统领陈彦章,自家也下狱并差点被砍头。而郦琼的叛逃,更是因为与王德争相统领刘光世的部队而引发。
在这个时空,郦琼已死,没法与王德争了,但却换成了一个更令王德不服的张公裕。张公裕此前不过是和州防御使,虽曾有过击败出海追袭赵构的金兵的战绩,却如何能领大军?
jī愤之下,王德与前来交接的张公裕发生口角,怒而殴之。王夜叉是何等重拳,张公裕如何吃得消?被一阵痛殴后,重伤不治。失手杀人的王德自知死罪难逃,在其子王琪、王顺的极力掇使下,率御前巡卫军五千人马,逃出石门驻地,北上投降华军。
历史当真给南宋开了一个大玩笑,虽然“淮西事变”(即郦琼叛乱伪齐事冇件)没有发生,却变成了“岭南事变”。其实严格说来,这种偶然带着一种必然只要南宋“强干弱枝”、猜忌领军大将的百年国策不变,这种叛乱的发生,是早早晚晚的事。
只不过,让“杯酒释兵权”的老赵家子孙不去猜忌大将,何其难也。
此次事变,主管兵事的知枢密院事张浚,遭到以右相秦桧为首的群臣猛烈弹劾,最终被罢枢密之职,贬谪出朝,出知地方。
接下来,秦桧又将矛头对准了左相赵鼎,历数其在绍兴三年这个南宋历史上最为关键的年份,毫无建树,反而令朝廷一而再,再而三陷入困境。赵鼎身为首相,当为此负责,引咎请辞。
赵鼎的支持者也不甘示弱,列举种种,加以反驳。两派大打口水战,相互指责。小小朝廷,庙小鬼多,弄得是乌烟瘴气,颇有神宗及哲宗年间“元佑党争”复炽之势。
最后是赵构再也躺不住了,抱病上朝,否决了弹劾赵鼎之议,这事才算消停下来。
散朝之后,赵构心腹内侍首领曾择。交给秦桧一卷手扎,说是官家新制御宝,请右相雅正。以赵构的书法成就,这般说辞却并非谦逊,而是因秦桧本身也是位书法大家,著名的“宋体”就是他发明的。君臣二人过去时常交流书法心得,互赠墨宝,象这样御赐手扎之事,亦是寻常。
秦桧不疑有他,微笑接过。归府之后。焚香沐浴。诚心礼斋,方才欢喜展开在这一刻,他的笑容凝固了。
手扎上只有两个如干戚飞舞、寒意森森的大字慎独!
此语出自《礼记.中庸》“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这段标准的之乎者也的话。核心意思只有一个自律!即指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能模范地遵守道冇德规范。做到言行一致。人前人后都是君子,不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用句民间大白话说。就是不要当面是人,背后是鬼。
秦桧在这一刻,冷汗涔下,脊背尽湿。
绍兴四年五月,赵构身体日渐虚弱。隆佑太后忧心如焚,满朝文武心怀戚戚。
右相秦桧费尽心思,从罗浮山请来一位据称活了二百岁的仙师,送来灵丹。经过层层验证之后,交由赵构服下。还别说,赵构自服此丹药后,精神日渐好转,气色也好很多。内宫外朝,一片喜色。秦桧也因献灵丹之功,重得赵构信任。
七月十三,申时,下朝回府不久,秦桧忽然接到一封密报,以其城府之深,袖袍亦不禁为之微颤。当即命人备桥,匆匆赶到尚未修建完毕的皇宫。
再次见到这位绍兴天子,嗯,或许只能称之为绍兴王了,但见他脸色青灰,眼布血丝,面容浮肿,满嘴溃烂,榻下盂盆尽是血沫。七月岭南,三伏酷暑,赵构却盖着三层被子,还瑟瑟发抖。
眼见秦桧出现,赵构又惊又怒,气喘吁吁,冲门外哑声道:“孤(王只能称‘孤’了)不是让仙师……咳咳……仙师来么?秦相,何故来此?”
秦桧躬身为礼,慢慢从袖后抬起头,目光闪动:“特来探视殿下。”
赵构怒道:“孤无需秦相探视,快快退去!”
秦桧身体缓缓挺直,脸上神情与言语竟是前所未有的据傲:“本相若不来,谁为殿下送行?”
赵构虽然病入膏肓,但神智未失,一听话头不对,那张死人脸顿时变得阴森可怖,从hòu被里伸出颤抖的手,戟指秦桧:“你……好胆!竟欲效张邦昌故事不成!”
秦桧摇头:“殿下错了,桧绝不会学那张子能(张邦昌字),做那般蠢事。殿下故去之后,本相必向华天子奏请发还徽宗之诸皇子,任选一人入宋为君。桧只愿为一人之下足矣。”
“一人之下……原来如此。”赵构冷笑连连,“莫忘了,就算孤不在了,还有左相赵鼎。”
“赵鼎?殿下定是重疾善忘,竟忘了已将此君罢相了么。”秦桧一拍脑门,似乎才想起什么,伸手入袖,在赵构惊惶的目光中,掏出的却不是匕冇首,而是一卷黄绫圣旨,缓缓展开给赵构观看。
赵构眼睛瞬间瞠大这其实只是一道普通的贬谪令,这样的诏令,赵构生平不知批过多少。但眼前这道诏令,却又极不普通。不仅仅因为贬谪的对象,是当朝左相,更因为这道诏令,赵构从未见过,但却是他本人的手迹。
“你……你……”赵构嘴角流血,神情凄厉,“你竟摹仿孤的手迹……来人!来人!”
秦桧将圣旨放在御案之上,旁边便是堆得高高的奏折。所有御批过的奏折,都将由捧宝官捧御宝请赵构用印,当然,也将会包括这道圣旨。无论今夜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这些奏折与圣旨的用印生效哪怕赵构已不能亲自动手用印。当然,前提是赵构本人不能否认这道圣旨的“真冇实性”。
赵构能否认吗?秦桧认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能!
秦桧并无半点惊慌,好整以暇道:“殿下不必徒费心力了,曾择已奉太后懿令,尊仙师之命,将百步之内所有内侍、禁卫屏退,以便施展仙家法阵,为殿下续命。”
仙师!灵丹!赵构在这一瞬间,终于明白前因后果。这哪里是什么仙丹,分明是催命的虎狼之药啊!
真相,常常是催命符。便如此刻的赵构,面容扭曲,一手长长伸出,鸡爪般的手指颤巍巍戟指秦桧,一手抚胸,青灰色的脸越憋越红,口鼻溢血,越涌越多,淋漓洇身……
约莫半刻时后,寝宫传来秦桧一声哀嚎:“殿下,殡天了”()本文字由提供带上水货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