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在浓郁的黑暗中闪烁,划过,喝多酒的大脑有些昏沉,趴在高处的护栏上,向下看着人头攒动的舞池的时候,经常会有时间陡然慢了下来的错觉。
激光灯在空气中拉出的或红或蓝的光线,纵横交错,旋转灯与其他舞台灯的痕迹划过黑暗组成的幕布,在一片轻烟缭绕之中,配合着激情的节拍与旋律,让空气仿佛沸腾、灼热。时间在眼里留下了痕迹,光斑扫过的一张张脸庞,发丝如同水草一般随着甩动而飘飞,那一具具玲珑诱惑的曲线之上,或者汗水,或者芬芳酒液溅洒而出的水珠莹然,在空气里划出性感的弧度。
河智苑终究把金钟国拉到下面玩去了,陪着的还有她的朋友,白智英,以及成诗京。
人影偶然交错的缝隙,可以看到金钟国在几人围绕下,笨拙扭动的样子,拿着一支啤酒,安俊赫微笑看着下面,刚去里面玩了一下,累得气喘吁吁的刘在石也陪在他身边,两人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元成在一边守了一会儿,见安俊赫不下舞池,估计没需要到自己的地方,加上这里又是老家窝,便一个人下到第三层,准备找点东西吃。
穿过幽长的甬道,来到第三层的时候,他才发现,在上面喧闹气氛掩盖下的这里,却在进行着一项谈判。
“”地下第三层,原本也有一个小舞台。以往会表演一些深夜余兴节目,这时还没开放营业,空间里的灯全都打开了,纤毫毕现地照耀着一切。
只是空间虽然宽广,却不显得空旷,几张桌子在舞台下拼在一起,两方人各据一面,左左右右不少人或坐或站,桌子旁边,双方几人正拍着桌子对吼。
“你们釜山仔凭什么扣我们的人!”
“我们他妈说过多少次。这里不准任何人给客人酒里下药。你们的人不规矩,我就扣,妈的你咬我啊!”
“咬你个小腊肠啊!干,你说下药就下药。有证据吗?”
“警察讲证据。要不要我报警啊?”
虽然吼得厉害。其实就是双方小弟出头互喷口水而已,看起来激烈,却不会真打起来的那种。
元成从上面下来的时候。自是引起了双方的注意,不过也就望了几眼而已,己方这边经常见面,点点头就算作打招呼了,另一边见他不到这边来,也就没多注意。
被打断的争吵继续着,元成去大厅侧间休息室的冰箱翻了几袋拉面出来,一面干吃一面就着酒,再回来的时候,两别人还在拍着桌子,口沫喷飞。
随手拍了拍一个靠在墙边的小弟,元成向那边抬抬下巴:“怎么回事,那些是什么人?”
小弟答道:“一心派的。他们的人不规矩,我们早就警告了,在这里卖粉卖豌豆都可以,但不准给客人酒里下药,之前几个一心派的家伙偷偷下药被我们抓住了,他们老大想把人要回去。”
听到是这种腌臜事,元成摇了摇头。跟在安俊赫身边久了,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以前这种事他还会操心,现在却看不上眼了。对于不涉黑色收入的规定,他是极为赞成的,自己人不沾黄赌毒,分包给别人,以后清算的时候才有余地把自己摘清,无论如何,混黑社会不可能混一辈子,长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政府这最大的暴力机构一旦下决心清扫,黑帮混得再成功,也是蹲牢房的命,说不定撞在什么风口浪尖上,还得来个死刑。
要他说,那些人不规矩,抓住剁了手脚就是了,跟这种眼界只会瞄着地下世界的人谈判,纯粹浪费时间。
正想着,那边又有了新的变化。
崔文胜靠坐在桌边,两脚翘在桌子上,表情平淡地望着对面一样平静瞧过来的青年,听到吵来吵去全是些废话,他摆摆手,几个正脸红脖子粗破口大骂的小弟,愤愤不平地退到一边,对面那些人没了对象,自然也偃旗息鼓。
“沙皮,你今天到我这里到底什么意思?”
他看了看自己身旁,跪在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两个一心派的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别拿这两个废材当借口,规矩是我们定下的,他们犯了就得接受惩罚,你自己也知道,想把人要回去是不可能的。”
那边,叫沙皮的青年摊手:“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他们再不成气,也是我手下,该打该骂那是我的事,给你们教训算什么?说出去,我还要不要混?”
崔文胜的笑意顿时淡了些,“那……就是没得谈了?”
“哪有!我很有诚意的在谈啊,你看我都坐在这里了。”沙皮表情严肃、诚恳,“我正是为了我们双方的关系,所以特地来查看一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们说他们下药了,下在哪?我没看见嘛!文胜哥,说不定你手下最近少吃肉,眼睛花了。我们一心派和你们好不容易有了合作,大家共同发财,怎么能因为这么点没办法证明的小事,就生起龌龉呢对不对?”
“……呵呵,一直听说沙皮哥心狠手辣,还从没听说嘴皮子也这么厉害。”
“唉,没办法,在哪里混口饭吃都不容易,总得多学着点儿。”
虽然说得客气,不过崔文胜的表情却越来越冰冷,片刻,他偏首嗤的一笑,摆摆手:“行了,我懒得跟你们废话,话撂在这儿,规矩就是规矩,他们不听话,要么让我们剁了手指头,要么……以后这里的生意都交给越南人!”
对面,沙皮偏首,眼睛微微眯起:“哟,文胜哥这是在威胁我?”
“呵呵……兰斯!”
崔文胜也不回答,轻笑着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整个人松松垮垮,坐没坐相的兰斯。
沙皮的眉毛顿时一跳,想起了自己听过的一些传言,据说这帮釜山人里,除了名义上领导的崔文胜之外,最可怕的人还有一个,是个叫金兰斯的神经病,据说杨恩派的覆灭,就是他带人做的,杨恩派自上而下,只要当时在总部里的,没留一个活口。
在他有些狐疑的注视下,兰斯吊儿郎当地站了起来,呸地一声,吐掉嘴里咬的牙签,神经质地扭了扭脖子:“我早说嘛,没必要谈,像这种事其实很简单……”
话音未落,桌上本来放着的一支酒瓶眨眼不见了,下一瞬,砰的一声,漫天玻璃的碎屑爆散开来,反射着灯火的荧光,噼里啪啦地跳向四面八方。
桌边跪着的那两人,其中一人脑袋蹿血地倒了下去。
哗啦哗啦
对面沙皮一方的人顿时都站了起来,这边自然也哗啦啦迎过去,不过兰斯却根本不理这许多,晃了晃手里还剩下的半截瓶颈,兰斯一边喃喃道:“挺锋利了。”一边一脚将另一个同样跪在地上,正瑟瑟发抖的家伙踹倒在地,按住他的手,扬起瓶颈就扎了下去。
“啊————”
尖叫响起,鲜血迸射,在沙皮变得铁青的脸色中,兰斯嘟嘟囔囔地直起身,双手沾满血地把玩着一个什么东西,随后,把那东西扔了过来。
沙皮接住,一口牙险些都咬碎了。
那是一根还兀自抽搐的手指头。
“呶,送给你了,虽然不比哥的大枪粗壮,但是粗细对你估计正合适。”
远处,瞧着沙皮一会儿红一会儿绿的表情,元成失笑。
正吃着东西,他懒得看这些,抱着拉面就准备离开,那边低着头似乎在寻找下一把切哪儿的兰斯,居然注意到他准备离开了,扬声问道:“喂,现在就走?一会儿陪我上去找点乐子啊!”
回应他的是元成的一根中指。
元成离开还没十分钟,地下三层的帘子猛地掀开,一行十多人鱼贯而出,为首的沙皮面色阴沉。
一个跟在他身边,表情同样不好的小弟低声道:“沙皮哥,事情就这么算了?”
沙皮抿着嘴,竖起的眉毛下两眼直冒火:“要不然还怎么办?”
“可是……那两个小弟也是奉命过来试探,我们就这么放弃,那以后……”
“你以为我不知道?还用你提醒?”沙皮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他吓得闭上了嘴,不过顿了顿,沙皮还是解释道:“那个金兰斯是神经病,妈的,你以为我不想把人要回来?但是我刚刚只要再多一句嘴,他就敢把他们整只手都切给我!”
想着刚刚那个金兰斯的变态,小弟不说话了。
“一会儿你安排两个人守在这儿,等釜山人……弄完了,把他们接回去,还能治的话就带去医院把手指接上,不能的话……再报告给我!”
“是。”
说话间,一行人愤愤的上到第一层,音乐震耳欲聋,舞池拥挤得俨然密不透风,在人群中艰难地挤着,快要到入口的时候,沙皮偶然间抬起头望向楼上,忽然看到之前在第三层见过的那个抱着拉面的家伙,正守在一个年轻人身边,姿态颇为恭谨。
沙皮眉头一皱,仔细辨认着那年轻人的相貌,下一刻想起了什么,一脸惊诧与骇然,不敢再多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