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城。
颜继祖枯槁的坐在暖炕上,双眼中满是血丝,他紧紧的盯着不远处一盆深绿色的睡莲,久久没有动作!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彷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原先漆黑的头发已经一片花白,原先四平八稳、不怒自威的高高仪态,却是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无力的苍老!
临清城失守,兖州城失守,鲁王全家被杀,近十万百姓沦为清兵奴隶,被掳去的牲畜、牛羊,更是数不胜数!眼下,更是连山东总兵倪宠都被困在瓮中,生死不明!
这……
颜继祖虽然贵为山东巡抚,但在这一刻,他却真真正正的成为了一个光杆司令,山东局势恶化到这般最主要的责任人!
“皇上啊,老臣,老臣对不起你啊!我大明,我大明万里河山,难道,难道真的要葬送到我等手上么?”
良久,颜继祖禁不住老泪纵横!
依稀之间,颜继祖仿似回忆起当年,他们那一甲同科,高中及第,进殿面圣时的场景!
“众位爱卿,尔等都是我大明栋梁之才……开拓继往,只争朝夕!来!朕与众位爱卿同饮此杯,祝我大明千秋万代,百姓安康!”
“臣等谢主隆恩!”
几十个年轻才俊同时跪倒在地,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兴奋、向往……
画面瞬间转换。
一片金黄色调的御书房中,一只清瘦的手,牢牢的握住了颜继祖的手,“颜爱卿,山东乃我大明核心腹地,万万不可有失!你老成持重,有勇有谋,朕,便将山东交给你了!”
“皇上宽心,老臣必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个消瘦的身影重重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颜爱卿,有你在,朕就放心了!”
脑海中的记忆,由一片片零散的碎片,瞬间汇聚成一团清晰的影像,颜继祖猛的睁大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子都有些佝偻起来!
“不!不!事情还没有坏到那种程度!我们还没有输!”颜继祖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呼,眼泪却是犹如涌泉!
“东翁,东翁,您要保重身体啊!”这时,呆在后堂商议军事的高先生和闫本初同时走进了屋内,眼见颜继祖如此,闫本初赶忙上前搀扶住他的身体!
颜继祖一把抓住闫本初的手,仿似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本初,你说,你说,这山东局势,真的,真的无药可救了么?”
闫本初跟随颜继祖近十年,自是深深了解他的脾性,此时见到颜继祖这般,眼泪也是止不住的涌了出来,“东翁,万事可以日后商定,可您,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一旁的高先生却是不屑的冷哼一声,“东翁,何必如此垂头丧气?这些清兵,不过只是疥癞之癣!依照他们的性子,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滚回关外去的!更何况,眼下,德州和济南还没有失守!便是到了皇上那里,东翁也可以说是已经尽力了啊!”
“你,你这卑鄙小人!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误导东翁!姓高的,你究竟是何居心?难道真的是要将东翁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么?”闫本初指着高先生的鼻子,大声叱喝道。
虽然闫本初有着虎头与刘如意联络,而刘如意也拉拢过他多次,但想起十年主仆恩情,不到最后一刻,闫本初真的不忍心就这般抛下颜继祖!
“哼!无知鼠辈!只有妇人之仁,又能成何大事?”高先生不屑的看了闫本初一眼,高高扬起了头,仿似一只骄傲的公鸡!
“你!”闫本初气急,指着高先生的鼻子,却是半天说不出话!
“够了!你们到底要怎样?高先生,你先出去!我与本初,有几句私话要说!”颜继祖一拍桌子,却是直接对高先生下了逐客令!
高先生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你,出去!”颜继祖指着高先生的鼻子,大声重复了一遍!
“东翁,您……”高先生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颜继祖冰冷的眼神,他明白,这一刻,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好,好!不听良人言,吃亏在眼前!学生先告辞了!”高先生一抚衣袖,冷哼一声,大步向门外走去!
颜继祖无力的叹了一口气,指着暖炕上的软榻,“本初,坐吧!咱们老哥俩,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般了?”
“两年七个月了吧!”闫本初在软榻上坐定,轻轻舒了一口气!
“有这么久了么?我怎么记得,好像昨天咱们还一起喝过茶一般?”颜继祖睁大了眼睛,疑惑的看着闫本初道。
闫本初不由露出了一丝苦笑,眼神中却闪过莫名的哀伤,若是颜继祖能早听自己之言,又何苦与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东翁,其实您也不必这般忧虑!眼下的时局,并没有坏到那种程度!济南南城游击刘如意已经成功守住了济南城,他们这一部,应该是可战之强军!时下,虽说倪大人被困黄家铺,但陈国威和刘如意已经前去救援,清军不过只有三千与兵马,而我们却有近一万人,孰胜孰负,虽然不可明断,但这么大的优势,至少应该不至于溃败吧!只待他们可能坚守几日,等京城那边战局有了消息,清军必然北撤,那时,我们定可一一收复失地,也可给皇上一个交代啊!”闫本初忍不住将自己的肺腑之言对颜继祖叙说一遍。
颜继祖听完,沉思良久,重重点了点头,“希望是这般吧!”
他又重重叹了一口长气,似是自言自居一般,“眼下,对于我们最重要的,是守住德州和济南,至于那些清兵,随他们去吧!”
闫本初闪过一抹诧异,好半天,他才明白了颜继祖的意思,心中不由涌上一抹说不出的凄凉,‘东翁他,他是真的老了,他已经被清兵打破了胆子!’
两人相视无言,久久沉默不语!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噪杂,似是有许多人在大声喧哗!
颜继祖不由皱紧了眉头,“谁人在外喧哗?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但外面根本没有人回应,噪杂声反倒是越来越大,直冲着内室奔来!
闫本初也不由一怔,难道清兵攻到德州城了?他忙起身对颜继祖道:“东翁,不知外面究竟何事,学生先去看看!”
但闫本初前脚还没有踏出内室门槛,却被十几个衙门亲兵推进了房内,领头一个亲兵甚至忘了行礼,欢呼着大声道:“巡抚大人,闫先生,捷报,捷报啊!”
“什么?捷报?”颜继祖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
那亲兵忙道:“巡抚大人,济南游击官刘如意在黄家铺大败清军,斩首一千余级,差一点便活捉了鞑子的豫亲王多铎啊!眼下,多铎只带着不足四百残部,逃进了北面的深山里!咱们山东境内,再也没有狗鞑子啊!”
“啊!此事可当真?”颜继祖迅速站起身来,闪电般奔到这亲兵身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大声质问道。
其动作之快,简直堪比后世功夫巨星!
那亲兵忙将报捷文书递到了颜继祖手中,颜继祖迅速浏览一遍,果然看到刘如意的游击红印,“哇!”颜继祖猛的将文书紧紧搂在怀中,如同一个小孩一般,失声大哭起来!
周围众人眼见这般,也都纷纷大哭不止,他们已经被压抑的太久了,此时寻到一个解脱的临界点,再也无法忍耐心中苦闷,一时之间,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山东巡抚颜继祖,还是不入流的衙役亲兵,聚集在一起,抱头痛哭!
好半天,颜继祖这才反应过来,忙将手中报捷文书递到闫本初手中,“本初,你快看,真的,真的是咱们打赢了啊!”
闫本初忙端起文书,如同捧着圣物一般,小心翼翼的观看起来。
这时,那高先生也听到了动静,忙跑进房内,欢呼着大喝道:“我就说嘛!那些清兵,不过是疥癞之癣!哈哈!看看吧!连一个小小的游击官,也能将他们打败!你们还在担心什么呢?”
闫本初却根本不理会高先生傻子一般的狂妄,脸色凝重的对颜继祖道:“东翁,虽然刘如意刘将军打了胜仗,但,但倪大人却是不幸阵亡了!而且,他,他还有条件……”
“什么?倪宠居然阵亡了!这,这可是!”
颜继祖顿了一顿,没有再说下去,忙换上笑脸对闫本初道:“刘如意?刘如意?这个名字好熟悉啊!果真是我山东栋梁之才啊!他立下如此奇功,自然是当赏,当赏啊!本初,快说,快说,他有什么条件?本官定会立刻禀明皇上!”
闫本初看了颜继祖一眼,却并未敢说话,只是将文书递到了颜继祖手中,小声道:“东翁,您,您自己看吧!”
颜继祖忙接过文书,细细浏览起来,刚刚,他只是注意到前面的军情禀报,并未留意到后面细节!
此时,颜继祖看着看着,手腕却是微微颤抖起来,脸色也憋得通红,猛然,他狠狠将手中文书摔在地上,“镇东将军?山东总兵?他,他这是想要造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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