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军营地,中军帐。
后胜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惶恐不安。后胜善于钻营,会逢迎,哪会打仗,遇到这等事,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早知如此,我何必抢这风头,不率军出战了。”后胜那叫一个悔,肠子都差点悔青了。
田单的身体状况很是不好,需要另外派人领兵前来合纵,本来没有选中后胜。后胜是自告奋勇,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他一定能打一个大胜仗,能给齐国长脸。就这样,他就领军前来。
在当时,他想入非非,想得非常美好,以为他一定能建立大功,能奏凯而还。如此一来,他当上丞相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一路上他是美滋滋的。
哪里想得到,战事的进展远非他所能预料,竟然是一团糟,他是度日如年。要是早知如此,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领兵前来。
丞相之位虽好,那也要有命才行啊?照眼下战事的发展,一个不好就要送命,就算丞相之位到手了,顶屁用?
“这可怎生办?怎生办?”后胜一个劲的叫嚷,却是苦无一策。
要是让他钻营,拍马屁,他一转眼没有一百个主意,也有八十。这种打仗救急的事儿,他转一百个眼也没有主意。
“禀国舅,尉缭求见。”就在这时,他的门客快步进来,冲他禀报。
“尉缭?谁是尉缭?”后胜一愣,却是想不起尉缭是何人。一挥手道:“定是卑鄙楚人派来的,又要诳我。不见!不见!”右手连挥,很是没好气。
“国舅,尉缭不是楚人,他是魏国国尉之子。”门客翻翻白眼,这个后胜真是被项燕给坑惨了,不问清红皂白,一概往楚人身上扯。
“魏国国尉之子?他来做甚?我不识得这人啊。”后胜双眼一抹黑。
“不识得不要紧嘛,一回生。二回熟,我们叙叙就相识了。”就在这时,只见尉缭大袖飘飘而来。
后胜定睛一瞧,只见尉缭容貌不凡,很是俊俏,更有一股清雅之气。若是在平时,他一定会大生好感。只是他眼下走投无路,很没好气,沉声道:“未得我允准,你竟敢闯进来?你作死啊。”
“呵呵!”尉缭却是不予计较,发出一阵畅笑:“国舅可是要赶我走?这不是不可以。若是我走了的话,国舅会后悔一辈子。嗯。兴许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这话何意?”后胜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我是大齐的国舅,论身份、地位、权势,比你大多了,你竟敢口出狂言。”
“那是那是。若说身份、地位、权势。我是不及国舅。可是,我能解国舅眼下之危难。能救国舅一命。”尉缭却是平静异常。
“你有何策解我危难?”后胜正是苦思无策,不能逃过此劫,一听这话,眼睛放光,盯着尉缭问道。
尉缭没有说话,眼睛四下里一扫。
后胜会意,道:“你们都下去。”
门客和一众亲卫忙退了出去。
“这下你可以说了吧。”后胜忙道。
“有道是远来是客,国舅都不请我坐下,更不奉茶,这非待客之道。”尉缭却是没有做好人的打算。
“先生请坐。请用茶。”后胜虽然不愿意,却不得不把尉缭请入座,亲手奉上茶水。
“这还差不多,有点待客的样儿了。”尉缭笑道:“看在国舅有诚心的份上,我就指点你一条明路。”
后胜眼睛一亮,极是期盼,恨不得从尉缭嘴里抠出答案。
“国舅可是在为被困于必死之地而犯愁?”尉缭盯着后胜问道。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不过,游说是必须的,不能省掉。
“没错。”后胜忙回答。
“国舅以为,眼下这一战,五国可有胜算?”尉缭再问道。
“要是有胜算,我会如此发愁吗?”后胜有些怒了,还以为尉缭有什么好主意呢,却是尽问些不着边际的话:“你究竟有没有主意?”
“呵呵!”尉缭发出一阵畅笑声,道:“若我没良策,安敢来见国舅?”
后胜想想也是这理,道:“你直接说出来,我有重礼相谢。”
为了活命,他是如此急切,沉不住气,尉缭看在眼里,暗自叹息,此人若是当国,齐国完了。
“我之策很简单,只要国舅与秦国联手便可。”尉缭看看火候够了,直道来意。
“你要我与虎狼秦人联手?你是从秦军而来?”后胜的眼睛瞪得滚圆。
他原本以为尉缭有什么良策,可以让他逃过一劫,却是没有想到,尉缭竟是要他投靠秦国,这太惊人了。
“然。”尉缭重重点头,道:“舍此之外,国舅可有解危难之策?”
“这……此事太过重大,我得好好思虑思虑。”后胜犹豫难决。
“丞相,我且问你,楚人可信乎?”尉缭一定要说得后胜反水。
“楚人?卑鄙的楚人!”一提起楚人,后胜就想到项燕,竟然胁迫他一事,恨得牙根发痒,若是项燕在他面前的话,他一定会把后胜撕着吃了。
“楚人无信,国舅深知此点,我就不多说了。”尉缭抓会,大下说词,道:“这几日交战,国舅看在眼里,当明一事,楚人是要韩、赵、燕、齐四国之军去送死,为他们拼出一条活路。若是时机成熟了,楚人一定会弃国舅而去。”
这话太有信服力了。
这几天的交战,项燕总是要四国之军冲在最前面,与秦军打生打死。而楚军则是在后面督战,谁不冲锋就杀了谁。
后胜虽然不是特别聪明之人,也是看得明白,项燕没安好心。
拼命是韩赵燕齐四国之军的,活命却是楚军的,他也很气愤。
“没错!”后胜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一脸的恨色。
“楚人不可靠,韩赵燕三国可靠吗?”尉缭再问道。
“不可靠。”后胜非常清楚,这三国压根儿就靠不住。
“既如此,国舅何不与大秦联手,求一活路呢?”尉缭反问一句。
“这事……不是不可以。”后胜沉吟一阵,道:“只是,大齐参与合纵,若是我与秦军联手的话,这会为人不耻呀。”
在合纵中反水,这事太耻辱了,事后会被其他五国指责。这种指责的压力非常之大,会让齐国面临极大的困境,后胜不得不虑。
尉缭眼里掠过一抹戏谑,笑道:“国舅苞舅,你太厚道了。是楚人不义在先,是楚人胁迫了你们,是楚人令你们去送死。楚人不义,国舅就可以不仁了。”
“是呀。”后胜重重点头,大是赞成这话。
尉缭说得没错,的确是楚人不够厚道,是项燕先胁迫他们,再让四国之军去送死。
“可是,即使我有心,秦军事后对付我,我该怎生办?”后胜迟疑不决,道:“要知道,长平大战时,二十万赵卒被秦军坑杀,让人寒心啊。若是秦军再给我来这么一次,我可就后悔晚矣。”
长平杀降,令天下震动,两千年之后,仍是被人谩骂,后胜不得不虑。
“哈哈!”尉缭开怀大笑,道:“国舅,何其谬也。世人皆骂秦国残暴不仁,长平杀降,国舅可知秦国为何杀降?”
这问题哪是后胜所能理解的,瞪着一双眼睛,不明所以。
“自古便有‘杀降不祥’之训,秦王难道不知?白起难道不知?他们这是不得不杀。”尉缭笑着为后胜解释,道:“国舅你想想,那是二十万身经百战的老卒,精锐异常,其战力不在秦国锐士之下。若是让他们活下来,秦国该如何处置?把他们分散,让他们在秦国做苦力。可是,秦国多大?比齐国大几多?一旦他们闹事,那就是天大的麻烦。把他们放回去,那就是资赵二十万精锐,长平大战白打了。要想永除后患,唯有杀之!”
长平杀降一事,秦国是逼不得已,关不得,放不得,唯有杀之,方能永除后患。
“哦。”后胜若有悟。
“而国舅你,大秦杀你何用?”尉缭笑得更加欢畅了,道:“齐是大秦的邦交之国,多年友好相处,若是杀你,岂不是失一强力盟友?”
“有理。”后胜脸上泛起了笑容。
齐国一直是秦国联横的首选之国,因为两国相距遥远,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这么多年来,很少有发生冲突的时候。对于此点,后胜还是相信的。
“与其失去齐国,不如结交国舅,若是国舅得偿所愿,大秦不是就有一强力盟友了?”尉缭眼中精光一闪。
后胜脸上的笑容更多了,更加亲切了。
他就是想当上丞相,若是此时与秦国交好,对两国都有利,对他更有利。
“国舅,你若是与大秦联手,就有一个天大的功劳。”说到这里,尉缭戛然而止。
“何功?”后胜做梦都在想着立功,一听这话,一双眼睛贼亮贼亮。
尉缭却是不再说话。
“请先生教我。”后胜忙冲尉缭抱拳一礼。
尉缭依然不说话。
“请先生教我。”后胜的身子躬成了九十度,极为恭敬。
“国舅如此有诚意,尉缭敢不为国舅谋划一番?”尉缭脸上泛着笑容,在后胜耳边一阵轻语,道:“如此便可。”
“呵呵!”后胜发出一阵畅笑声,快活难言,适才要死不活的样儿荡然无存,高昂着头颅,挺着胸膛,活脱一只打鸣的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