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三十一年,林若敏出嫁。
成亲的那天很热闹。黄恬在西北没有回来,说是代替黄大太太主持府邸家务。丝毫不知道自己被选择一回的林若拙,只觉得黄大太太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新婚一个月后,黄大太太独自回了西北。新婚小夫妻被留在府中。黄夫人带着林若敏在身边教导,半年后,将管家权交给了她。
冯氏心事已了,想想不放心在外的丈夫,赶在年前,离京去了林大伯任上。
新年过后,林若敏传来怀孕喜讯。没多久,林若愚又要离家,回乡参加乡试。冯氏不在,黄氏做主,让郭氏一块儿陪着去。大约是心情轻松的缘故,回乡后没多久,来信就说郭氏有了身孕。
这一年,又有一批皇子到了适婚年纪。五皇子十八,七皇子十八,八皇子十七。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皇家这回没有大肆选秀,只有皇后娘娘偶尔宣一些命妇进宫,也没有让她们带女儿,三个皇子的婚事,扑朔迷离中颇让人摸不着头脑。
宫中,段淑妃问赫连熙:“今天皇后又问起你们几个的婚事,我给含糊了过去。可也不能总这么着,你倒是给我透个底,正妃人选是个什么打算?”
赫连熙胸有成竹:“母妃,孩儿现在不想成亲,你想想办法,再拖个两年。”两年后,父皇就会废除中书省,京中权力圈大换血。现在列出的闺秀人选,到那时候全都家世落败。
段淑妃惊讶:“这是为何?”
赫连熙不好说出实情,便道:“二哥和四哥争的太凶。这时候能娶到什么好闺秀,家里或多或少都依附于他们。娶回来也不是和我一条心。”
这也是个顾虑,段淑妃忧心:“话是这么说,可总不能一直不娶吧。可惜了你表妹是庶出,若是嫡出倒是合适。”
赫连熙对母亲的提议不以为意,景乡侯府本来就是他的外家。支持他是情理之中,何必再浪费一个正妃名额。不过适当的安抚是必要的。幸好他们家只有庶女,侧妃这个位置正合适。
现在最要紧的是谋得父皇的喜欢,又不会招两个哥哥忌讳。再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等到老二和老四双双落败,同归于尽,那时自己就是顺理成章的脱颖而出。
他道:“我让舅舅去江南打听的那件事。有没有信?”
上辈子大约再过几年,江南会进贡上一种天然彩缎。用天然带有色彩的桑蚕丝织就而成。其中最漂亮的是一块明黄色软缎,色泽鲜亮,历久弥新。父皇爱不释手,大大奖赏了那进上的官员。那匹料子裁制的龙袍最后做了殉葬。可见是有多喜欢。这一次。他要先将这资源掌握在手。
段淑妃道:“打听了,就是一座桑园,很普通。主人家是当地的富户,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那就好,想办法买下来。”赫连熙欣喜,“日后我自有道理。”幸好,彩茧现在还未出现。买卖一座桑园很容易。
段淑妃微微皱眉:“一定要那里的么。你舅舅回来说,桑园的地契不在那户人家手上。早年给了姑奶奶做嫁妆,后来姑奶奶死了,地契一直没要回来。若是要买。少不得还得一番周折。附近也有其它的桑园,出的丝也很好。”
“必须是那里。”赫连熙斩钉截铁,“那就让他们要回地契。一定要办好这事。很重要。”
段淑妃点点头:“知道了。回头我给你舅舅送消息出去。”小事一桩,只要放出景乡侯府的背景,小小桑园手到擒来。不甚在意。转而关注其它:“陛下说是要给你们哥四个修建府邸,地方已经挑好了。这就开工筹建。到时你搬出去,府里没个人可不好。你既不愿娶正妃,先娶个侧妃如何?让娉婷先嫁过去,也好有人打点家务。”
赫连熙不在意这些,上辈子也是段娉婷先嫁过来:“就依母妃。”
段淑妃心满意足。
冯氏走后,黄氏又代管上了家务。这一日,接到一封从江宁送来给林二老爷的信,署名江宁秦家。正疑惑着林海峰哪儿认识的朋友,忽灵光一闪,想起前头原配可不就姓秦。
林二老爷回来,赶紧着将信给他,关切的坐在一旁。
渣爹丝毫没有察觉妻子在一旁等消息有何不妥,拆开浏览完毕,放下信纸:“秦氏兄长写来的,说是嫁妆里头有一座桑园被人看上了,愿意出重金收购。地契在我们这儿收着,问卖是不卖。”
黄氏狐疑:“怎么好好的有人收购桑园,前几年也没这消息啊。”
“管他为什么。”渣爹将信纸递过去,端起一杯茶:“依我说卖了也好,横竖咱们拿不到半分收益。卖了还能有一笔进账。若谨今年也十七了,正是相看亲事的时候。索性将那边的桑园茶园都转卖了,拿回银子来给他们兄妹置聘礼办嫁妆。左右六丫头不会嫁到江南去,留着也没用。”
黄氏将信件通篇读完,笑道:“论理前头姐姐的嫁妆我不该问。可眼瞅着谨哥儿和六丫头一个娶、一个嫁,家里少不得要拿银子置办。你也知道,前几年咱们日子不好过,哪有家私余下。姐姐的嫁妆我是巴不得越多越好,全都给他们兄妹,到时咱们脸上也光彩。所以我厚脸皮问一句,姐姐在南边到底有多少地,每年出息多少?人家肯出这么一大笔银子买,定是有利可图。”
渣爹连连摇头:“你不知道。秦氏出嫁的时候没有陪田地,陪的全是整座山头的桑园、茶园。她手下有几个会侍弄的人,每年有不少收益。后来我们回了京,那些人就留在当地帮她管这个。这些人原不是家奴,不过世代在秦家产业里做事而已。她过世后,我们自然收服不动。秦家人便接管了那几处茶园桑园,再没有半分收益送到京里来过。爹说自从秦家老太爷过世,秦家分过一次家,闹的很是伤元气。咱们也别跟他们争这些小利,就当托管的佣金好了。故而一糊弄就是这么些年。”
黄氏这才明了。没有懂行的人,又远在江南,便是再多的茶园和桑园也无法变出银子来给他们。的确是不如变现来的合算。
话说到这里她还有一个想法:“说不定就是秦家自己想买,知道谨哥儿和六丫头大了会来讨嫁妆,索性自家买了合算,假意说是旁人。”
“管他呢。左右在我们手上也产不出银子。”渣爹挥挥手。“你想办法打听一下行价,只要价钱合适,卖给谁不是卖。”
黄氏道:“到底还要和谨哥儿、六丫头说一声。”
渣爹不耐烦:“你一发办了吧。”
第二天,黄氏便叫了他们兄妹两个过来,拿出秦氏的嫁妆单子。细细给他们说了这事:“……便是这样,你们父亲和我的意思是咱们都不懂这个,地方又远。不如变现合适。你们看呢?”
林若谨道:“嫁妆我不要,都给妹妹。”
“谁听你的!”林若拙立刻回嘴,“母亲的嫁妆我们一人一半,就这样。”
见林若静又要说话,黄氏赶紧道:“这些事以后再讨论,先说说江南的茶园和桑园怎么办。”
林若拙飞快接话:“我瞧着这嫁妆上茶园和桑园很多啊,写的都是一座山头一座山头,好大的地方呢。”
黄氏没好气:“地方大又如何。不懂行,离得远,鞭长莫及。再好的东西也没用。”
“可是,万一咱们有人去了江南呢。”用二十一世纪的观点来看,特么再多的银子也比不上地值钱啊!整座整座山头。那是什么概念?有整座山头的茶园和桑园,那是什么收入?肿么能卖?死也不能卖!
“万一,咱们家有人去了江南当官呢?万一,咱们家有人嫁去了江南呢。这么值钱的好地方,怎么能就这么卖了。”她心疼的胃都抽筋,拉住林若谨的手使劲甩:“哥,这是好多钱那。你现在还没考中,指不定将来就靠这些产业养家了。没这些,难道成亲了你要用你媳妇的嫁妆?还是就靠公中的几两银子月钱使?”
林若谨也犹豫了。对比大哥林若愚,那还是中了秀才的,成家后每月日子过的紧巴巴。大伯母曾经要给个通房丫头,大嫂郭氏抹着眼泪算家用,算来算去每年给通房置办头面首饰的钱愣是拿不出来。大哥也帮腔说还是别添通房了,跟着他也是过苦日子,何必呢。当然,通房什么的不是关注重点,重点是林若谨同学被吓了一跳,已经中了秀才的长房嫡孙都银钱艰难。他一穷二白的,眼瞅着几年后成亲,拿什么养家?
林若拙加紧劝说:“是吧,是吧。地方远怕什么,咱们可以派人过去嘛。不懂行可以招懂行的人。林家在京城做官,有的是势。咱们找个能干的大掌柜,让他入股。去南边打理这些。说好每年进益分几成的红利给他。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只要有心,什么事干不成?别看着这些地能卖银子,你现拿这么多银子出来,能买着这么好的桑园和茶园?定是不能!”
林若谨有些心动。迟疑的看向黄氏。
黄氏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成。林若谨是个踏实少年,奈何文章做的少了些天分,走科举一路甚为艰难。用韩夫子的话来说,努力努力,举人是可以中的。进士就别想了。与其中举后谋个小官,还不如功名在身打理庶务。有林家在京中的势,地方上的人也不敢太过分。林若拙有句话说的很对,林若谨必须有自己的家业。她手上的产业都是嫁妆,将来要留给林若信、林若慎。兄弟三个总不好生活水平差距太大。
“那就这样吧。”她笑道,“谨儿今年十七了。也能担当些事务。不若你就去江宁一趟,亲眼瞧瞧这些产业,自己看看能不能接手。回来再告诉我们你欲如何。”
林若拙一听,立刻眼睛发亮:“我也去!哥,快答应了,我和你一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