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学子都到场了,考官清点了人数,便封锁了考场,随即,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原先守在两个号房中间的卫兵缓缓撤走,接着便是另外一队完全不同的卫兵缓步过来,接替了他们的岗位。所有的卫兵都面无表情,身穿皮甲,手握长枪,目不斜视。
萧铭索性也不管了,爱怎么着怎么着,抱着双臂眼睛一直打量着对面。号房的视野不算好,但是也能够看得见对面三个号房的动静,以及两旁值守的卫兵。
萧铭正对面的那个学子,一进号房,便赶紧将笔墨摆好,然后摇头晃脑嘴里一直嘟囔着,好像在背诵着四书五经,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学霸了。萧铭视野左边的学子,则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在号房里昏昏欲睡。看他衣着华贵,估计也是打点好一切的富家子弟,来混个文凭的,毕竟哪里都有潜规则。而萧铭视野右边的孩子,则一直吃个不停,从大大的盒子里面掏出肉饼油饼包子,一口就是半个,萧铭真怕他一不小心噎死了。
这三个位置本来应该是鲁家的三兄弟啊。萧铭捂着脸,就算看着鲁子然朝天的鼻孔,也比对着一个书呆子,一个纨绔,一个吃货有意思吧。
“会试开始,考生噤声!”突然,所有的卫兵都齐声大吼道。那么多粗壮的男人大喊,果真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顿时,整个考场都鸦雀无声,紧接着,便有数名国子监教员从号房两头开始分发试卷——其实也就是两张宣纸,半张题目一张半空白而已。
分发好试卷后,那些教员又是忙碌起来,提溜着小篮子,挨个发两支蜡烛和一个火折子。还真是周到啊。萧铭感叹道。不过他完全对这个没什么兴趣,粗粗看了一眼题目,一片之乎者也让萧铭头疼欲裂,他就摇摇头,将卷子抛到一边,像以前高中上课一般,趴在桌子上,露出两只眼睛四处看着。
那个富家子弟模样的少年,看着分下来的卷子,也是跟萧铭一样的神情,苦恼地挠挠头,无从下笔。对面的学霸则是下笔如有神的样子,卷子一分下来就写个不停,右边的吃货……算了,不说他了,他把卷子当成油纸卷起肉饼大嚼。
萧铭这才发现号房这样设计的好处了,可以让学子互相监督。对面的情况一览无余,要是作弊的话很容易被对面发现,然后检举出来——真想不到当年萧天赐还能从容地从坎肩上抄下篇文章来,还得了状元?
萧铭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不晓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算了,还是先睡一觉吧,兵来将敌水来土堰,便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
很快,时间便到了中午,萧铭被一个教官拍醒,他揉了揉眼睛,就看见自己的面前堆着一个大大的食盒。
“萧公子,这是您家夫人托进来的您的午饭。请恕罪,请恕罪。”那教官陪着笑赶忙说道,接着不等萧铭回答,就一溜烟溜掉。萧铭挠了挠头,不晓得他在怕什么,可是等萧铭打开食盒,他立马怒火中烧,“次奥,你们有见过把作弊的卷子藏在红烧鱼中的吗?把我的鱼拍碎了是什么情况?”
萧铭怒气腾腾地用勺子舀着鱼肉就着饭,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果然,学霸无人送饭,从自己的盒子里掏出馒头咸菜,吃货依旧在吃,纨绔跟自己一样,也是有人送饭的。
“太正常了点吧。”萧铭小声嘟囔着,他怀疑这三个不明身份的人好久了,可是一切的一切看起来,好像都那么正常——那吃货早已经重新要了纸张,开始准备答题了。
萧铭吃饱喝足,伸了个懒腰,无聊地仰着身子,昏昏沉沉的打发着时间。
很快,天色渐渐暗下来,已经接近傍晚了,有的学子已经点起了蜡烛,萧铭突然一个激灵便起身,扭了扭腰,晃了晃脑袋,嘟囔着,“人有三急,人有三急啊。”便轻声叫住一旁的卫兵,“小哥,我想去趟茅房。”
那卫兵打量了一下萧铭,面无表情地说到,“跟我来。”
萧铭便走出号房,跟在那卫兵的身后,朝茅房方向走去。
就在萧铭刚刚迈出那三人的视线,那一直在吃东西的学子,突然放下了食物,拍了拍手,也跟着起身,“兵哥,我也要上茅房。”
不过,他在路过那个学霸号房的时候,借着暮色,将一个小小的铁片扔到了他的桌上。那正奋笔疾书的学子不动神色,伸出手轻轻将那铁片掩住。
看着那学子渐行渐远,那名纨绔子弟打扮的士子露出一丝微笑,突然脸色一冷,抄起一支毛笔,就朝自己对面号房的学子头上砸去,“有人吗!这边有人作弊!”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见手中的东西乱扔一气,有的小玩意到处乱飞,比如一个小小的黑色丸子就掉在了萧铭号房里,隐没在阴影中,无人发现。
“怎么了,怎么了!”卫兵立马警觉,举着枪控制住了那名纨绔子弟,教官一下子赶到了两名,询问是什么情况。
“就是他!”那名纨绔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看见他从袖子中掏出来一张纸片,正准备往卷子上抄,我为了阻止他就将手中的毛笔扔过去……”那纨绔子弟口沫横飞,对这种不道德的行为进行了强烈的谴责,并且表示自己是出于正义感,为了维护考场和平,才激动地扔出笔的。
不过对面那个学子很是无辜地看着所有人,头上顶着毛笔,都快哭出来了,只是弱弱地辩解道:“我没有……”不过那教官可不管,立马便对那名学子搜身。
看着旁边乱糟糟的场景,萧铭正对面的士子冷笑一声,轻轻拿起桌面上的几只毛笔,迅速地按照笔上的纹路拆卸下来,又重新拼装,很快便完成了一把小小的弩,而那个铁片,则嵌在一只笔管前头,好像尖锐的箭头,那士子小心翼翼地将尖头沾了沾墨水,瞬间,铁质的箭头染上了深绿色。剧毒。他满意地笑笑,握住小弩,将手缩进了袖子里,继续开始答题。
当然,那名搜身的教官什么都搜不出来,他有些狐疑地看向了那名纨绔,结果那名纨绔一见什么都没有,有些尴尬地吐了吐舌头,“许是天太黑了,我看错了。”
“以后遇到事情,不要大呼小叫的。”那教官沉下脸,“还不道歉。”
“这位兄台,刚才无意冒犯,请恕罪。”那纨绔有些不情愿地对那名学子拱了拱手。
“无妨无妨。”那胆小的学子赶忙摆手。
于是,众人便都散去,一切事情都好像从未发生一般,除了……
萧铭从茅房回来的时候,号房外都挂好了灯笼,虽然不如白天,可是也亮堂了许多。萧铭赶忙缩进了号房里,也不点蜡烛,就这么在座位上仰着,身子躲在阴影里,只露出朦朦胧胧的轮廓,好像要睡着一般。
对面的三人都是露出一丝冷笑,一如,白天在国子监外的冷笑一般……
清晨,国子监。
“萧铭,他果然来了”远处,有三个青年各自提着一个小盒,看着远去的小轿。其中站在中间的高个青年冷冷地说到。
“都准备好了么?”旁边穿着华服的年轻人轻声问道。
“万无一失。”右边的青年轻声说道,摊开手掌,掌心是一片小小的三角形铁片。“到时,只要萧铭一离开号房,便以我上茅房为信号,你负责扰乱考场,并且。”那青年手一抖,将一颗小小的蜡丸丢给了那穿着华服的青年,“将这个蜡丸捏碎,扔到萧铭的号房里。里面散发的迷香,足够他迷糊一阵子了。”
他顿了一顿,对中间的高个木然的青年说道,“到时候,就靠你了。”
“……明白。”那青年点点头,还想要说什么,但是终是咽了下来。
“放心,你的母亲已经安顿好了。”那穿着华服的年轻人拍了拍中间的高个儿几下,“安心去,为了王爷做事,乃是无上的光荣。”
“自然是。”那高个一听到王爷二字,便目露尊敬。
就以我鲜血,扫清王爷道路上的障碍吧。
萧铭,你死定了。
萧铭,你死定了。萧铭对面的男子心中默然想着,已经是悄悄将手中的袖珍弓弩对准了萧铭昏昏欲睡的脑袋。
只要一松手,就可以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了。
他有些兴奋的微微颤抖。就是现在,就是……现在!
萧铭的脑袋微微一动,好像要趴到桌子上去了。他的手一松,淬毒的弩箭,无声无息,瞬间便射向了萧铭。避无可避。
他已经能想象到萧铭脑袋上插着弩箭的场景了,瞬间,他的神情放松下来,看着萧铭微笑,这一辈子,值了啊……
黑暗中的萧铭突然嘴角一勾,猛地一伸手,竟然在一瞬间,狠狠抓住了射向他脑袋的弩箭,那强劲射来的弩箭狠狠在他的手上擦除一条血痕,但是,终是在离萧铭脑门数寸处停下。
他愣了,嘴角一抽,没想到……不过,还没结束呢。“咔……嚓”微微响起一声弹簧机括松开的声音,“叮”,那插在弩箭上的铁片瞬间弹射出来,竟然是二次发射,直插萧铭脑门。
“太简单了……”一个嗤笑的声音响起,他愣住了,接着光亮,他隐隐看见,萧铭的另一只手中,两根指头轻轻夹着一个小小的铁片,上面幽幽地发出翠绿的光芒。
不可能!他浑身颤抖,萧铭怎么可能有如此的身手,绝不可能!
他惊骇地看着萧铭缓缓从号房探出头来,对他嘻嘻一笑。他愣住了,不可能,这个人……不是萧铭!而是……
那个送萧铭去茅房的卫兵!
他还未回过神,就感觉到自己的咽喉顶着一把枪,抬头一看,那个卫兵打扮,一个头盔盖住了半个脸的人,正是萧铭。
“介绍一下,坐在号子里的‘萧铭’,叫做萧二。”萧铭嘲弄地说着。
“很高兴认识你。”萧二笑嘻嘻地丢掉了手中的弩箭。
两名考官已经默然地站在萧铭身后,而无数卫兵,都拿着枪,指着三个号房中的三人。
三日前,萧家。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萧铭临出门的时候,突然折返身子对萧天赐说道。、
“还有什么事?”萧天赐看着萧铭。
“我想……在考场安排几个人。”萧铭想了想,说道。
“不必要了吧。”萧天赐摸摸胡子,“整个国子监都是自己人。”
“我不放心。”萧铭摇摇头,“有我的人在身边,我才能安心。我感觉很不安,所以我要求万无一失。不过……希望我的感觉是错的。”
萧天赐想了想,点了点头,“说吧,你想安排进什么人?”
“萧二,萧三,萧四。”萧铭说道,“身份是……卫兵。”
“可以。”萧天赐点点头,“还有么?”
“我还想要,控制整个考场。”萧铭缓缓说道,“我的意思是,所有的卫兵,都得在会试开始前换掉。换成龙骧军的人。”
“太过小题大做了吧。”萧天赐皱着眉头,“你还不如把所有的考生都换成我们的人呢,就留你一个在考?”
“如果可以的话。”萧铭殷切地看着萧天赐。
“……屁话,当然不可以。”
萧天赐突然叹口气,“有时,太过谨慎并不好。”
“不,这不是太过谨慎,而是,我需要充足的力量应付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及……”萧铭带着幽幽的笑容,“做出,最有效的反击……”
“封锁考场。”萧铭轻轻说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