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空之下,是浩渺如烟的昭余泽。
碧蓝色的湖水如同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湖边新长出的嫩绿的芦苇,因为微风的吹拂发出沙沙的摇曳声,正是春日好风景,全不输于江南风光。
“噗通!”一颗石子骤然飞至,落入湖心,激起了大片的水波,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在风景副上涂鸦了一笔似的,原有的意境一下子就被破坏了:
“好无聊啊!真想回家啊!”马云碌一身劲装打扮,却毫不避讳的卷起了裤腿,露出了同样是小麦色的脚丫。她一边伸着懒腰大叫大嚷,一边发泄似的用脚在水中不停拍击。
,“小五,你想回家,不是因为无聊吧?是因为不想和你的玲姐姐对阵才对吧。”马岱坐在不远处,眼睛瞬也不瞬的眺望着湖光山色的美景,叹息着说道。
被兄长一口道破了心事,马云碌俏脸微红,旋即却是脖子一梗,振振有词的说道:“哼,是又怎么样?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和青州军开战呢?这些天下来,已经死了多少人了,连大嫂那个最小的弟弟都…”。二哥你不是也说吗?就算咱们打赢了青州,也没办法照搬王羽搞的那一套,没有那些新政,也不可能有青州眼下的繁荣,那不是造孽吗?”
“道理是这样,可伯父和文约将军的仇也不能不报啊。”马岱回应得没什么精神,更谈不上说服力了。
马云碌腮帮子一鼓,气哼哼的反驳道:“父亲是被烧当羌那些贼子乱刀砍杀的,我亲眼看见的!要报仇,就先杀了那帮贼子才对,不然也是韩遂造的孽,和那徐元直有什么关系?大兄完全就是本末例置,搞不清楚重点,让大伙白白送死!”
“大兄也是不得已啊。”马岱无奈的叹了口气,犹自不忘叮嘱道:“小五,你不要怪他,更不要当众拿出来说嘴。”
羌族各部之间的关系极其复杂,很多部落都是彼此看不对眼,经常发生冲突,但在对外的时候,却能消除嫌隙,一致对外。
马腾遇刺那件事,从道理来说,徐庶的离间计顶多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而已,根本谈不上是罪魁祸首。若非韩遂早有杀意,烧当羌见利忘义,反复无常,即便徐庶放出再多的谣言,马腾父子又岂会惨死?
韩遂与马腾有旧仇,互相厮杀还不足为奇,但烧当羌的背叛却找不出任何开脱的理由来。
马超当然不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他能有什么办法?烧当羌将罪责全部推给那离,并交出了那离的人头,马超若不依不饶,诸羌肯定不会坐视,肯定群起相抗。若是用强,大军不就分崩离析了么?
清算韩遂亦不可取,道理也是差不多,区别只是站出来反弹的是粱兴、侯选那帮人,结果同样是联军的分裂:马超想将仗继续打下去,就只能打出向徐庶和青州报仇的旗号,否则,他或许能快意恩仇。但争雄天下肯定是不用指望了。
道理就这么简单,马岱心中明镜一样,但肯定没办法拿出来对马云碌说。小姑娘心思单纯,一派天真烂漫‘跟这种人心鬼城的龌龊事完全不搭边。
“我知道,他就是想和王鹏举争风头,争天下!谁的劝也听不进去了。他也不想想,这么小的一座梗阳城,他都奈何不了,等到了中原,碰上青州的那几十上百万的民兵和雄城,他就能势如破竹了不成?”
难得有个人听自己说话,马云碌竹筒倒豆子般将心中的郁结宣泄出来:“玲姐姐是好人,明知咱们有可能会在阵前相遇,还送了铁甲给我。那王羽俐是没见过,可他既然是玲姐姐的夫婿,肯定也不会太差:好人不打好人,咱们干吗要和玲姐姐他们打生打死啊。”
“…谁说不是呢。”马岱发现自己近段时间经常叹气,可除了叹息,他又能拿什么答复妹子的问题呢?
马岱不是不明白,当初王羽明知自己兄妹身份,却不做留难,还赠车赠甲的,未尝不是示威的意思:看到那板甲的坚固,连大兄那么勇猛,伯父那么傲气的人都是震惊不已,那车对崎岖路径的适应力,更是令得文约将军动容,都对青州的战争潜力划目相看。
不过,王羽那件事做得很漂亮,全然不着痕迹,吕绮玲和小五又的确是一见如故,赠车、赠甲就显得很是情深意重了。现在两军对阵,生死相争,让人没法不生出世事无常的感叹。
“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肯定是要打过一仗再说。沙场上无父子。小五,大兄既然准你领军上阵,你也不要光顾着念念不忘旧日情分,掉以轻心了。全力一战,无论胜负,只求无愧于心就好,你这样做。嗯必那位小吕将军也不会有什么怨怼的。”
“全力一战,无愧于心么………马云碌转过头来,向东远眺,只见春光之中,远山连绵,心中回想故人容颜,一时间竟是痴了。
就在马岱兄妹在湖边谈心的同时,王羽的大军汇合了祁县的纪灵、马忠部,已经到了梗阳城外。
“罪臣徐庶,参见主公!主公以西线重任,数万将士的安危全权委任于臣,祖令以坚守为上,拖延为主,臣却仗了一时意气,轻敌冒进,不遵主公教诲,以至于丧师辱国,令我骤骑军常胜之名蒙尘抹黑。惭愧无地也。”
徐庶早早的就侯在了城门外,远远看到王羽的身影,快步迎上前。伏地请罪道:“臣犯下如此大过,即使自裁相谢,亦不足惜,只是西线战局正急,故芶且至今。今日得见主公尊严,于愿足矣,但凭主公责罚,以谢死难军士,臣在九泉下亦无怨言。”
徐庶请罪,并没搞负荆、自代之类的噱头,只是坦然自承过失,言辞恳切的请罪。这样做,反而令得他的请罪更正式,更有出自真心的感觉。
众将对此都有预计,但真正到了这一刻,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了
劝吧?徐庶自己把劝的路都堵死了。败军之将,而且还是违逆了主公交待的既走策略,才打了败仗的武将,这要是不从重处罚,还谈什么从严治军,令行禁止?
不劝吧?徐庶是个阳光少年,性格开朗随和,与同僚之间的关系都很好。不小心得罪了个,太史慈,也设法化解了仇怨,这样的同僚,谁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赴死?
一时间,众将都是踌躇不已,看看徐庶,又看看王羽,心中都是七上八下的,倒是徐庶本人表现得非常坦然。
短短数息间,感常中却像是几年那么长,等到王羽终于开口时。众将都有了中溺水很久,终于呼吸到空气的感觉。
“元直你错了。”王羽看着徐庶,目光清冷:“你错就错在你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
王羽这话说得像是绕口令一样,不但众将一头雾水,连早萌死志的徐庶都讶然抬起头来:“臣……“,
“你败退梗阳,独自坚守,却将众将远远遣开,看似布置了一条防线,实际上呢?难道你不是打算吸引马超乘攻,做好了以身殉城,消耗西凉军实力、士气的准备?你应该是以为,只要在梗阳城狠狠消耗过西凉军,就算后方援军不及赶至,西线也安全了吧?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坚守孤城,慷慨赴死,却将本将和其他人置于何地?”
王羽不等徐庶说话,开口就是一连串的质问,将徐庶问得哑口无言:
徐庶自己守梗阳,确实存了殉城的念头。他事先也没料到马超是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本以为对方会不惜代价的攻城呢。
虽然有很多强力武器,但梗阳毕竟是座弹丸小城,只要马超肯不惜代价的猛攻,完全有可能抢在王羽到来之前破城。
徐庶就是想通过这样的消耗,拉近双方的兵力差距,进而为王羽创造战机,却没想到一见面就被王羽道破了。
“你出发之前,我的确嘱咐过你,以防御为主。但我也同样说了,若发现战机,你大可自行判断,何尝严令你坚守不出了?兹县之败,有运气成分,你说自己轻敌,多少也有些,但你使离间计之前通报于我,我未尝阻止于你,又何尝不是失误?”
徐庶大惊,连忙分辨道:“主公岂有过错,分明都是……
王羽一摆手,拦住徐庶话头,扬声道:“膘骑军成军至今,在大战之中,从未一败,固然是和荣耀,却不能成为负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世上何尝有真正的常胜不败之军。胜则再接再厉,败亦勉之,改之,再战之,方合用兵之道。”
王羽环视当场,与众将一一对视,鼓荡中气,语声越发响亮起来:“从今日起,要打的仗还多着呢,若是打了败仗就求死,我青州有多少英杰才够用?难不成以后也每次都要本将亲自上战场?我的部下,会死,可以死,但绝对不能自己求死!”
“元直,你有那琢磨如何请罪的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戴罪立功,不让战死的弟兄们白白牺牲,打赢这一仗!只有这样做,你才担得起本将的信任和全军将士的期望,你,还有众位,都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