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了这两个字说起来简单,但真正落实下去,之前还需要做出很多调整。
魁头首先取消了之前变阵的命令,而是命令两翼脱离,就此将军阵分成三个部分,各自未战。中军不再回避正面的铁骑,而是全力以赴的进攻,哪怕只能消耗敌人的体力,形不成足够的杀伤,也要用潮水般的攻势,将敌人淹没。
与其三心二意的想着避强趋弱,助长素利那种动摇自家士气的败类出现,还不如狠下一条心,拼他个鱼死网破!
正如慕容锋所说,汉军行此策,也是逼不得已,只有用这种方式出现在战场上,才能令得自己措手不及,没办法继续和蹋顿呼应,完成分进合击的战略。
不管路上有什么安排和准备,汉军都是一日夜走了一百多里路,兼程赶到居庸城的,他们的体力不足,这就是汉军最大的弱点!
而汉军的兵种配置,在某种程度上也放大了这个弱点。
具装铁骑和斩马剑阵,对士兵、战马的力量要求都极高,现在的勇猛,并不代表他们能持之以恒战到最后。说不定,王羽打的主意,就是凭开头最凶猛的这三板斧,直接将自己吓走呢。
哼,自己偏偏不让他如愿!
魁头豁出去了,不再计算部落间的区别,不再考虑冲在最前面,死伤最惨重的是哪个部落,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惜一切代价。拼掉这支汉军!
无论为了鲜卑族人的大业,还是未来的安全。都有必要这么做。
若不然,有这么个用兵有神鬼莫测之能。对草原人的习惯又非常了解,更兼麾下有一支当世无敌的强兵,对草原人深恶痛绝的中原诸侯在,将来鲜卑人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将来如何?醒醒吧!过得了今天,才有未来!
脱离主阵的两翼,也没闲着,魁头命令他们不须等待后援,立刻对汉军的两翼展开猛攻,同样不惜代价。
他也看出来了。汉军两翼布置了不少铁甲步卒,这些人走的不快,但却很牢固的扼守住了军阵两翼,使得中军的斩马剑阵可以专心对付当面之敌。
就算冲不破汉军两翼的防线,多少也能形成一部分牵制的效果,使得汉军阵列脱节,甚至出现漏洞,为主力大军营造战机。
最后,为了挽回先前失去的士气。激励全军的死战之心,魁头离开了观战的山头,举着自己的大纛,带着所有的亲卫。加入了攻击序列之中。
统帅亲临战阵,这是鼓舞士兵斗志的终极招数,只要统率大军的将领有魄力使出来。士气大振就是必然的结果。
后世唐太宗所向披靡的彪悍战绩,其实也就这么来的。李世民由于不是太子。所以比哥哥李建成更有光棍气质,更敢拼命。在刘渊兴兵之初的各条战线上,都有他活跃在第一线的身影。所以,他的麾下收拢了大批闻名遐迩的名将,立下无数煊赫的战功。
正是他甘冒矢石,亲临战阵的勇气,才得到了将士们的认同感,给予了他丰厚的回报。
草原人对这方面更为注重,部落的首领是在观战,还是加入了冲锋队列之中,对士气的影响极其巨大。先前素利弃军而逃,却撞在汉军刀口上的举动,使得草原武士的士气大幅降低,在激战最酣的前阵,已经出现了混乱和逃兵等溃败的先兆。
可当号角吹响,魁头、慕容风、拓跋力微的大纛一前两后的冲下山坡,加入冲锋队列时,如惊雷炸响,十万胡骑爆发出了开战以来,最响亮的欢呼声。
“嗷嗷嗷……”
“长生天保佑大单于!”领军的百夫长们齐声呐喊。
“我们是苍狼的子孙,弯刀是我们的利爪,骏马是我们的翅膀……”草原武士们放声唱起了草原的战歌,歌声苍凉粗犷,曲调低沉而诡异,仿佛从远古的蛮荒时代流传至今的咒语。
确实像是咒语,歌声一起,胡骑顿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眼中不再有恐惧,也不再回避汉军的长槊大刀,像是赴死一般,扑向了面前的对手。
“战吧,战吧,长生天的宠儿,我们是天生的狩猎者,战胜的人可以享有一切!越过高山和河流,在废墟上竖起我们的战旗,将阳光照耀到的地方,都变成强者的牧场……”一边扑向对手,一边反复吟唱,仿佛这样就可以无视汉军锋利的槊刃和刀锋。
精神力量当然不能逆天的让人刀枪不入,但鲜卑大军的气势发生变化之后,他们表现出来的悍勇劲的确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铁骑的突击没了摧枯拉朽的强势,胡骑前赴后继的冲了上来,杀掉一个,还有一双,即便是犀利无比的车悬战法,也无法改变每个骑兵都要应付一窝蜂冲上来的敌人的现实。
就像是突然陷入了泥沼之中,在对蜂拥而上的敌人造成大量杀伤之后,铁骑的速度骤然减缓,伤亡也随之增加。敌我双方胶着在一处,再无法顾及阵型、队列,双方都红了眼,场面一片混乱。
“保持队形,向我靠拢!”张辽再次挥戟挑飞一名敌人,扭头向身边的弟兄大声呼喝。
用铁骑梳理敌阵,迫使敌骑绕行减速的策略虽好,但前提是,敌人须得不肯死战,会尽量回避铁骑的锋芒,才能达到战前的目的。
现在胡骑突然都发了疯,如果继续拘泥于原来的策略,就变成混战了。铁骑威力虽大,若要真正发挥威力,也得彼此依靠应援,落单的铁骑,战斗力其实不比普通骑兵高出太多,灵活性的降低,会削弱铁骑防御力上的优势。
敌人的数量太多。阵势也变得过于密集,必须尽快收缩阵型。化零为整,改为凿穿战术。才能继续为步兵开道。
收拢阵型已是不易,更让张辽头疼的,却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马皆如火炭般的身影。
吕绮玲又一次陷入了包围,这次倒不是她贪功冒进,她冲的只是稍稍靠前。问题是胡骑的变化太突然,又看出了她是主将,将她当成了重点攻击目标,一口气投入了近百骑兵挤过来,一下子就将吕绮玲和本队隔离开来。
张辽距离吕绮玲只有三十几步。但他就是无法冲破这短短的距离。
敌人太多了,短短三十步的距离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挡在他的马头前,让他空有上前救援的心思却使不上半分力气。一名胡骑挥舞着弯刀向他冲来,被他一戟挑飞。但紧跟着另一名胡骑就呐喊着接踵而上,有如飞蛾扑火。
张辽不得不做出艰难的选择,是先去接应少公子,还是先整队。
短暂而漫长的犹豫之后。他做出了决定。
“呜……呜……呜!”略带悲壮的角声响彻了战场,这是整队集结的命令,同时也走向友军求援的信号。
骑兵们抛下对手,开始收拢阵型。努力的向张辽靠近,试图以他为首组成一柄铁锤,将泥沼一般的敌人砸散。不过。由于之前将阵势拉得太长,想达到目的。难度不是一般的高,同样也会消耗相当多的时间。
距离铁骑最近的是轻骑兵。但他们也没办法及时应援,因为他们也遇到了麻烦。
先前能反复踏阵冲杀,除了倚仗主将的勇猛之外,也和胡骑在结合部位置上没有太多布置,形成了薄弱环节有关系。
现在胡骑虽然被分割开了,但弱点也同时消失,无论是救援铁骑,还是做其他什么,数百轻骑都太少了些。最克制轻骑突阵的就是密集阵型,而胡骑的密集队形已经拖慢了铁骑的脚步,轻骑想在这种时候有所作为,不是一般的困难。
太史慈和魏延也表现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两个再怎么厉害,终究还是人,带着几百骑兵强冲胡骑大阵,也许自己能到达目的地,但麾下的兄弟们只怕要死伤殆尽了,打仗,又岂能这样蛮干?
踌躇间,他们将视线投向了步兵大阵,现在反倒是步兵更容易和铁骑汇合。
徐晃正在努力的这么做。
只见他双手挥舞大斧,抡的风车也似,带队冲杀在前,手下根本没有一合之将。胡骑多次试图结起阵来,强冲硬打,想借此来阻挡他的锋芒,却往往弹指的功夫都无法坚持住,防线便被他冲得四分五裂。
在前阵指挥的阙机见势头不对,连忙调动兵力,将前锋的胡骑集中起来,层层叠叠挡在以徐晃为矛头,迅猛突进的汉军步卒前面,誓死不让他们和铁骑汇合。
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不足百步的狭长地域中展开激战,每前进或者后退一步都要付出无数条生命。
“向前,向前!”徐晃一边挥舞大斧,将扑上来的胡骑斩得血肉横飞,一边纵声高呼。无数弟兄昂首响应,虽然人数远逊,但气势确如下山猛虎,咆哮冲杀,杀得敌军心惊胆战。
魁头参战,极大的激励了鲜卑人,但遍数古今,大概也只有此刻的大汉骠骑军,完全不会受这些因素的影响。从起兵至今,他们的统帅从来冲杀在最危险的最前方,领导他们创造了无数奇迹,他们是大汉第一强军,有着至高无上的骄傲和荣耀!
气势又岂能输给区区蛮人?
转瞬之间,两道仓促组织的防线又被冲开,徐晃双脚所踏之处,距离吕绮玲的将旗所在,已不足五十步。
阙机万般无奈,只好带着自己的亲兵迎了上来。所幸两翼的胡骑也发了疯,一波接一波,舍命向汉军的队列猛扑,虽然两翼有重甲步兵抵挡,但胡骑疯狂的攻势,依然对步兵主力造成了牵制。
胡骑毕竟人多,汉军的队列拉的又太长,全线接战斗僵持了片刻后,胡骑竟然渐渐的占了上风。
“大单于!大单于!大单于!”胡骑打顺风仗本来就更拿手,发觉自己占了上风之后,更是士气狂涨,十万人齐声高喊,声浪如同化成了实质一般,震得整个旷野都在颤抖。
“赢了?”魁头忘记了不久前的惶恐,带着庆幸和欣喜,自言自语的问着。
“应该是吧?”许攸没有跟来,即便是和粗鄙的胡人站在了一条战线上,他也秉持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汉家先贤古训,做出回答的是拓跋力微,此君此刻的脸色,和魁头倒颇有几分相似。
“还没有。”慕容锋沉声说道:“汉军的主将还没动,须得当心他亲自率兵冲阵!传说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武勇更在青州众将之上,须得小心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