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许多将领,无不都是彻夜未眠。
他们都知道,这一场北伐淮南之战,马上就要到最后的决定姓关头,激动的情绪,让他们整夜难以入眠。
唯有颜良,却是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是天色大亮。
收拾盥洗完毕,颜良身披玄甲,背披赤色披风,手提着青龙刀,昂首步出了大帐。
此时,诸营将士已然饱食,正井然有序的从各营开出,向着事先预定的地点集结。
颜良纵马提刀,在周仓和胡车儿等虎卫亲军的跟随下,策马直出大营,向着寿春城南方向而去。
身后,一队队的兴奋的士卒,带着一身沸腾的热血,正如同涓涓细流一般,从诸营而入,汇向寿春城南。
最后,那一道道细流,在城南里许之外,汇聚成了汪流大海。
六万的步骑,横亘在寿春城南,方圆数里的开阔地上,那浩大之势,直如铺天盖地的乌云一般。
那森森的铁甲,反射出的寒光,几乎将太阳的光芒都欲遮蔽。
滚滚的旗帜,如怒涛一般,一浪接一浪的哗哗作响。
那一面“颜”字的大旗,正在狂妄傲慢的,在这战场的上空飞舞。
三军将士,士气皆是达到了顶点,那滚滚的军气,如无形的潮水般,涌向对面的敌人。
城东南处的营垒中,驻马提刀的太史慈,表情沉重,目光之中闪烁着的不是希望,只是黯然与凝重。
昨晚时,急于回师的关羽,已全军撤出了此营,为了继续保持犄角之势,太史慈奉命率两千兵马,接管了此营。
而这也就意味着,此时的寿春城中,只余下了周瑜和仅仅四千兵马。
他们所要面对的,却是南面推进而来,六万之众,十倍于己的庞大敌人。
纵使刚毅无畏的太史慈,面对着这十倍的敌人,心中也产生了丝丝的畏惧。
太史慈不知道自己这样抵抗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或许是因对孙策的友情,又或许是为了所谓的名誉,到了这般地步,太史慈仍选择站在这里,为周瑜做最后一战。
里许之外,驻马横刀的颜良,刀削般的脸上,却是自信与肃杀。
和周瑜斗了这么多年,此时此刻,已没有必要再给那个自诩出身高贵的搅屎棍,再留有余地。
该死的人,终究要死,挡我路者,绝不留情。
青龙刀高高举起,颜良向前遥遥一指。
号令一层层传下,令旗随之摇动,而隆隆的战鼓之声,也如惊雷一般冲天而起。
六万大军,开始向着寿春城,以及城东南的太史慈营同时推进。
在绝对的优势之下,已没有必要采取什么各个击破的战术,颜良就是要用十倍的兵力,用前所未有的狂攻之势,将城内外的敌人,统统辗压。
冷绝的目光注视下,一座座庞大的军阵,开始向敌人缓缓的推进,一辆辆巨大的对楼、冲车,发出吱呀呀的声音,如老牛一般徐徐而上。
寿春城头,一片的惶恐。
残存的四千周军,尚未开战,斗志已然被颜军浩荡的气势,吓得是折损了大半。
南门楼城前,周瑜紧握着佩剑,俊朗的脸上已找不到丁点的自信,除了沉重还是沉重。
驻立在一片的惶恐之中,周瑜心中所感到的,是无比的悲凉。
曾经十余万的江东军,而今而时,只剩下了他手底下这区区几千人,而那如雨的将林中,也只余下了太史慈一人。
辉煌不再,余下只有没落。
周瑜的心中,一种末曰将临的感觉,已是悄然滋生。
面对着城外茫茫的人海,周瑜的心中,也不禁暗生几分惧意,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产生了屈服投降的念头。
但旋即,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小乔的身影,想象之中,那些小乔受颜良蹂躏的画面,正如刀刃般切割着他的自尊。
“夺我所爱,毁我声名,我周瑜堂堂名门之子,岂能降于你这出身卑微的匹夫,颜贼,我周瑜就跟你奉陪到底——”
恨意如火狂燃,周瑜的眼眸中,凶厉之光在闪烁。
他愤然拔剑,厉声叫道:“江东的儿郎们,是汉子就给本督拿出勇气来,跟这班仇敌拼个鱼死网破——”
周瑜声嘶力竭的大吼着,试图激励将士们惶恐之心,逼他们拿出必死的决心。
然而,回应周瑜的,不是想象中那般山呼海啸般的喊杀之声,而是一片的沉寂。
惶恐的士兵们,仿佛神经早已绷到了极点,根本就听不到周瑜的喊声。
周瑜那激情四射的心,立时便凉了半截。
此时,颜良已不再给他回味凄凉的时间,南城一线,那密密麻麻的颜家军团,已如潮水般向着城头扑来。
城东南处的旱营,最先遭受了攻击。
老将黄忠,正奉命率领着两万大军,对旱营周军发动前所未有的进攻。
当先处,一万余名刀盾手,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提着环首刀,顶着敌营中飞蝗般的箭矢,呐喊前冲。
箭矢叮叮铛铛的被盾牌弹落,却仍有不幸的战士,被飞箭而来的利箭射中,惨叫着倒在地上。
跟随于后的医卒,迅速的抢上前去救护中箭者,其余的士卒,继续顶着箭雨,不顾一切的向前狂冲。
倘若此时营中是关羽的一万多大军,自然可用密不透风的箭雨,阻击颜军冲击。
只可惜,此时营中所有的,不过是区两千周军而已,以此等兵力,如何能挡住万人的狂冲。
一番冲杀后,刀盾手们冲抵了敌营外侧,开始用手中的环首刀,拼命的砍削布列于营外围的三重鹿角。
而此时,随尾于后的弓弩手,也进入到了射程之内,三千多弓弩手,伏于刀盾手之后,开始以雨点般的箭矢,压制敌人中的远程箭袭。
三重鹿角,转眼便被砍毁了两重,只要再砍翻最后一重,颜军就可以毫无阻挡的直抵营栅一线,区区一道营门,又何能挡住几万号人潮水般的冲撞。
而此时,远处指挥的黄忠见状,遂是长刀一扬,将余下一万兵马中的半数,也下令冲上前去,加入到了冲营的队伍。
五千生力军的加入,大大增强了颜军的战力,残存的一重鹿角,已然被砍伐将尽。
营中的太史慈心急如焚,他很清楚,两军的实力对比太过悬殊,再这么单纯的抵抗下去,失败就在眼前。
念及于此,太史慈一咬牙,翻身上马,大喝道:“弟兄们,随老子杀出营去,杀退这班敌贼——”
暴喝声中,太史慈纵马舞刀,向着营门冲去。
原本紧闭的营门,轰然大开,太史慈率领着千余周军,凭着最后的勇气,反杀了出来。
鹿角一线的一万多颜军,原本为周军已然肝胆吓裂,龟缩于营中不敢露头,只全身心的砍伐鹿角。
却不想,周军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竟然还真冲了出来。
狂冲而至的周军,一时打乱了颜军的步调,太史慈凭着他的勇不可挡,舞刀疯狂的收割着人头。
一千周军,却令营门一带的颜军,陷入了短暂的仓促应战之中。
百余步之外,黄忠看到了这一幕,那苍老的脸上,却流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他等的就是此时。
“颜家军的将士们,最后一战就在今时,随老夫杀将上去,杀尽这些吴人余孽——”
怒啸声中,黄忠纵马挥舞,电射而出。
余下的五千步骑精锐,轰然裂阵,如潮水般卷涌而上。
五千精锐的长沙兵,追随着老将黄忠,直扑营门处而去,黄忠更如巍巍铁塔,纵马挥直,直斩入了乱军之中。
杀声大作,惨声震天。
五千后援的加入,迅速的扭转了颜军仓促的局势,十倍余于敌的将士,开始了疯狂的反击。
周军那短暂的疯狂,很快便被无穷无尽的敌人,那潮水般的攻势压倒下去,千余号周军被逼得步步后退,一步步向着营内退去。
敌方营门已开,破绽已出,黄忠敏锐的抓住了这一点,便叫士卒们不要再砍鹿角,径直倒逼着后退的敌人,要一鼓作气,从营门直撞而入。
此时的太史慈,已是浑身浴血,他的刀下不知斩下了多少颗人头。
只是,纵使他勇猛无双,却也难凭一力,支撑起将倾的大厦。
数不清的颜军,不顾生死的,一波接一波的冲涌而来,将太史慈和他的残兵逼得步步后退,终于是倒退入了营内。
而此时,黄忠瞅冲时机,抢在敌军试图关闭营门前,一马当先冲杀而上。
暴喝声中,黄忠手中长刀如车轮一般扫出,将左右试图关闭营门的敌军士卒,如脆弱的稻草一般,扫倒了一片。
飞溅的血雾中,黄忠如杀神一般,直撞而出,长刀所向,无人敢挡。
身后,汹汹如潮的颜军士卒,紧随而入,似崩堤的洪流一般,从营门入灌了进来。
敌营,已破。
最后的防线被冲破,残存的惶恐周军,只余下被杀戮的命运。
眼见全军败溃,太史慈心如刀绞,拼力的喝斥着败卒,奋勇的斩杀着扑上前来的颜军。
但他所有的挣扎,都显得那般微不足道,在崩溃的大势而前,就算他使出吃奶的劲力,也无力回天。
而此时,纵马狂杀的黄忠,已是锁定了太史慈,那员威不可挡的敌将,勾起了他沸腾的战意。
长啸一声,黄忠纵马舞刀,踏着脚下的血路,向着太史慈疾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