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属般的冷绝之声,直震得整个大堂是嗡嗡作响。
那怒声的质问,令左右那些虎熊的刀斧手,也为之神色一变,面露几分悚然。
沙摩柯身形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惧意,但随即,他那铁青的脸庞,却再度撑起不甘之色。
冷哼了一声,沙摩柯斜着嘴道:“你暗使奸计,非是堂堂正正对战,我岂能心服。”
此言一出,堂中诸将士尽皆大怒。
胡车儿更是勃然大怒,厉声道:“你个蛮子,被我家主公擒获了还敢嚣张,信不信老子把你剁成肉酱喂狗!”
沙摩柯迎天狂笑了一声,不屑道:“我五溪人乃天生勇士,岂是贪生怕死之徒,你要杀便杀,想要我心服却是妄想。”
沙摩柯倒是一派硬气,俨然视死如归。
胡车儿越发被激怒,当即向颜良拱手道:“主公,这蛮子甚至嚣张,末将请将他五马分尸,将他的尸身号令武陵诸城,看那些蛮子还敢再反叛。”
颜良面如刀锋,冷冷的注视着沙摩柯,却并未因沙摩柯的不服而被激怒。
这时,马谡却干咳了几声,拱手道:“主公若是就此杀了沙摩柯,虽是简单,但却无法向蛮人彰显主公的威名与手段。”
说话间,马谡还在暗使着眼色,提醒着颜良。
颜良当然会意得到,马谡是在向自己提醒他那“攻心为上”的计策。
颜良沉吟了片刻,忽然间放声大笑,笑的是何等的狂放与不屑。
那不屑的笑音,刺痛了沙摩柯,他便沉着脸叫道:“要杀便杀,有何可笑?”
颜良渐渐收敛了笑声,冷冷道:“本将杀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既是不服,本将就放你回去,整军再战,你可敢吗?”
胡车儿一听,不禁神色一振。
那沙摩柯亦是身形一震,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
他原以为落到颜良之手,必死无疑,已是抱定了慷慨赴死的信念,但他万万却没想到,颜良竟然狂妄到这般地步,敢把他放了再战。
看颜良那无所谓的表情,再听他那不以为然的口气,俨然那沙摩柯只为土鸡瓦狗之辈,擒与放,只是翻掌之间的事。
颜良这份超乎常人的自信,深深的刺激到了沙摩柯的尊严,让他感到了羞辱。
沙摩柯遂是压下怒火,豪然道:“你若敢放我回去,我必再整军马,与你决一雌雄,你若能再擒了我,我沙摩柯才服你手段。
沙摩柯,已然中计。
颜良嘴角掠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遂是摆手喝道:“来呀,给咱们沙师弟松绑。”
沙师弟……
胡车儿等皆是茫然,却猜不透自家主公为何叫这蛮子什么沙师弟,却不敢多问,只能依令将沙摩柯松绑。
“沙师弟,谁是他的师弟,这姓颜良嘴里说的是什么……”
沙摩柯也一脸狐疑,手脱脱离束缚,沙摩柯甩了甩手腕,似乎不敢相信颜良真的会放他。
“颜良,你当真要放我,不是在玩什么手段吗?”沙摩柯揉着手,半信半疑的问道。
颜良手负胸前,俯视着他道:“你以为本将跟你们这班蛮夷似的,总爱反复无信吗?”
沙摩柯被讽刺,却也不好发作,便拱手道:“颜良,没想到你还真是条汉子,好,你就等着吧,我沙摩柯必会洗雪今日被俘之耻。”
说罢,沙摩柯冷哼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眼看着这蛮族头领昂首而去,胡车儿就急了,忙道:“主公,我们好不容易才生擒此贼,就这么放了他回去,岂不是纵虎归山,让他继续为祸不成。”
胡车儿的话也不无道理,只可惜他毕竟智谋不足,只看得到眼前,眼界却并不似颜良这般深远。
颜良只冷笑一声,“不过是个蛮子而已,本将要对付他还不易如反掌,放心吧,他很快就会自投罗网的。”
颜良的自信,令胡车儿的情绪也平伏了不少,便想主公既然这么做了,那就必有其理,当下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这时,一直沉默的马谡,却暗松了一口气,拱手赞道:“主公的气度与自信,当真是令谡敬佩之致。”
这等赞叹,颜良也听得多了,不过出自于马谡这等少年奇才之口,还是听着很受用。
颜良便摆了摆手,笑道:“敬佩什么的,留着以后再说吧,现在咱们要做的,是先收拾了包围临沅那股敌军再说。”
于是颜良便传下号令,将那些俘虏的五溪蛮兵,赐以肉食,好生安抚,做了一番思想工作之后,尽数放他们离去。
这些五溪蛮兵也并非是人人想战,只因那沙摩柯受了吴人重贿,以一己私心起兵反叛,蛮兵们身为部曲,不得不随从而已。
如今兵败被俘,蛮兵们原以为颜良会杀尽他们以泄愤,却不料颜良竟如此宽宏大量,非但不杀,还赐以酒食压惊,这些蛮兵们自然是无不对颜良感恩戴德。
打发走了蛮兵,颜良便留千余兵马守沅南城,自率大军沿沅水东进,前去收拾邢道荣所率的五千临沅蛮军。
此时,周仓所率的三千兵马,也按照事先的计划,开始向龙阳一线发动进攻,配合颜良进行两面夹击。
原本还打算决沅水淹临沅的邢道荣,这个时候,却反而陷入了颜良大军的四面围攻之中。
一天后,当颜良的大军进抵临沅上游十里,正在研究着如何破敌时,邢道荣的使者前来,声称愿以所率的蛮兵,尽数归降颜良。
邢道荣身陷重围,五千蛮军闻知沙摩柯兵败,早就四散逃窜走一半,即使他负隅顽抗,必也将死路一条。
这邢道荣倒也认得清形势,懂得不战而降,颜良也省得再费兵马,便即准备邢道荣的投降。
当天午后,安营已毕,邢道荣便率十余骑亲往大营来归降请罪。
颜良则驻马营门,静待邢道荣的归降。
远见十余骑飞奔而来,那邢道荣衣不着甲,身不佩剑,纵马直抵颜良跟前。
邢道荣翻身下马,伏地道:“罪将邢道荣,未能及时归顺主公,还请主公恕罪。”
颜良俯视着邢道荣,马鞭指着他,质问道:“邢道荣,当初本将平定武陵之时,你不早降,如今你竟然还敢助蛮军造反,身陷重围才知归降,你倒还真是识时务啊。”
颜良的语气中,明显流露着讽意。
那邢道荣泣声道:“末将逃匿山中这几年,早为主公威名所服,本来打算归顺,却不想为那沙摩柯所胁裹,不得不助纣为虐,末将实属迫不得已,还请主公恕罪。”
说着,邢道荣眼角还挤出了几滴眼泪,俨然是十分痛悔的样子。
什么胁裹,什么迫不得已,此等伎量,岂能骗得过颜良的。
颜良熟知三国,自知在演义中,这个邢道荣就是个反复无信之徒,而今他这番煽情的表演,颜良又岂能轻信。
不过,邢道荣所率的部曲,多为蛮兵,倘若不接纳邢道荣的归降,自会对颜良的“攻心”之策有所影响。
颜良眼眸一亮,一个念头旋即从脑海中闪过。
当下他阴怒的表情,旋即多云转晴,怒容一收,哈哈便是大笑起来。
颜良大笑着跳下马来,俯身将邢道荣扶起,抚其肩道:“本将早就知道,武陵邢道荣乃忠义之辈,方才本将的质问,不过是试探而今,今得如此良将,本将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降罪于你。”
邢道荣暗松了口气,忙是万般感激道:“主公真乃当世雄主,末将只恨未能早些来归,从今往后,末将愿为主公赴蹈火,再所不惜。”
“好好好,甚好。”
颜良心情大好,对邢道荣是大加抚慰一番,欣然接受了他的归降。
邢道荣麾下还带了两千多蛮兵,对于这些蛮兵,颜良的处置手段也是一样,赐以酒食,怀以恩德,然后再放其自行离去。
收降了邢道荣,颜良便率军径直前往临沅。
此时的临沅城已被围近半月之久,如今终于解除了围攻,自然是全城欢腾。
当颜良率军抵达时,廖立已率领着一城的士吏,在临沅西门处恭候已久。
见得颜良到来,廖立忙是率众迎上前来,众人恭迎于路边。
“公渊,临沅城守得不错,本将果然没有看错你。”翻身下马的颜良,将廖立扶起,大加的赞赏。
廖立面露几分得意,嘴上却又道:“属下身为武陵太守,却未事先察觉五溪蛮人反叛意图,没有防患于未然,此乃属下之失职。”
颜良一摆手,“五溪蛮人受吴人蛊惑,突然之间反叛,就算是本将在此镇守也难以防范,公渊你能坚守临沅,直到本将率军来援,已经是难能可贵,就不必自责了。”
廖立的神态这才轻松起来,忽然间瞧见那邢道荣跟随在颜良身侧,不禁眉头暗暗一皱,欲待开口时,却又止住,只先请颜良入城。
颜良率军入得临沅城,接受了满城士民的欢迎,一路径往郡府。
廖立则在府中设下小宴,以迎接颜良的到来。
临沅之危已解,颜良心情甚好,遂是与廖立武陵诸吏大喝一场,将这些地方官吏们好生的抚慰了一番。
宴罢之时,不觉已是天晚。
众吏尽皆散尽,廖立却没有走。
“公渊,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本将说吗?”颜良早看到廖立有心事。
廖立见无外人,便移座近前,低声道:“主公,邢道荣此人乃反复无信之徒,属下只想提醒主公,千万要提防此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