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惨淡,昏黄的血色洒在张辽的身上,映衬得他一身落寞。
张辽站在郦县城头,远望着铁桶般的颜军围营,脸上的失望越来越浓重。
此时距离那一夜的惨败,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天。
这四天以来,颜良增强了对郦城的围困,已是彻底的把他跟外界隔绝,让他无法获知任何关于大营的消息。
不过,虽与外界隔绝,智如张辽,却依然能推断出来将要发生之事。
那一夜的失败,想必曹丞相的主力必是损失惨重,再加上曹纯的战死,整个曹军必受沉重的打击。
这般情况下,曹丞相自守尚且不足,又何以再解救他脱出了孤城。
而且,更要命的是张鲁正兵犯关中,后方有失,这种情况下,以丞相的英明,还能怎么做呢。
“换作是我,也一样会就此撤兵回关中吧。”
尽管张辽不得不面对残酷的事实,但他心里边还抱着残存的希望,希望曹cāo能再出奇策,把他从颜良的重围中解救出来。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张辽心中那残存的丁点希望,却在一点点的消磨殆尽。
因为张辽发现,围城的颜军正rì益增多,看新增敌营的数量,张辽粗粗估算,至今rì时,围城的敌人数量差多不已增至三万之多。
颜良敢以如此多的兵马围城,原因必然只有一个,那便是曹丞相已率军撤往关中,失去了外部威胁的颜良,方可以全军来围困他这一支孤军。
但让张辽感到不解的是,自己麾下只余不到七百的兵马,这郦城又非是什么坚城,以颜良的实力,纵然不起全师而来,也可以轻易将郦城荡平。
可是,颜良却偏偏围而不攻,这让张辽越发的困惑。
“颜良,你到底有何用意?”张辽远望着敌营,眉头越皱越紧。
正当张辽神思之际,对面的颜军大营中,忽然发现了异动。
尘雾扬起,但见一队颜军骑兵向着城门方向奔驰而来。
张辽神色一震,急是喝令麾下士卒准备迎战。
残存的几百虎豹骑的士卒,皆是不情愿的听从了张辽的号令,聚集在城门一线应敌。
过不多时,那一队人马驰近,张辽微微的松了一口气,来者并非是敌军大队人马,一眼望去,不过十余骑而已。
但让张辽紧张不安的是,他依稀看出敌骑之中,颜良竟也在内。
“张文远,颜某有些话想跟你说,可敢单骑出城一见。”
颜良屏退了左右亲军,单骑纵马来到护城壕前。
城上的张辽心中顿生狐疑,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出城一见。
城门打开,张辽手提长刀,单骑出得城门,直抵护城壕前。
就在月余之前,他在这里与吕玲绮单骑会面,时隔一月,他再度重温旧事,只不过会面之人却换成了颜良。
“文远,你我也算有缘,白马一战,远隔千山万里的,没想到我们还能再会。”
颜良闲淡自若,那般神情口气,俨然是在和一个故友叙旧。
头一次与颜良近距离会面,张辽当真是感慨良多。
白马一役,张辽亲眼目睹了关羽想要万军之中偷袭颜良,却为颜良挫败的的场面,至从那时起,颜良就给张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觉得这个河北武夫,并非世人所传闻的那般有勇无谋。
而近年以来,耳听着颜良如何背叛袁家,如何吞并荆州,如何把天下英雄打得落花流水,张辽更是对颜良刮目相看。
几天前,曹cāo的计策失败时,他才亲身体会到了颜良真正的实力,见识到了这位新近崛起诸侯的厉害。
虽为敌人,但张辽内心中,却由衷的对这个强大的敌人充满了敬意。
面对颜良故友般的问候,张辽却只能苦笑一声,“白马一役,我输给了颜将军,今rì郦城一战,我又输给了颜将军,我张辽的确和颜良军很有缘。”
听得张辽的自嘲,颜良却哈哈一笑,傲然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张文远输给我颜良,一点都不丢人,何必如此气馁。”
颜良毫不掩饰着自信,言语中更是明着告诉张辽,你本身就不是我的对手。
颜良的这份强烈之极的自信,不禁令张辽心头一震,心中暗奇:“此人有勇有谋,这般枭雄的气度和自信,竟是曹丞相都似有不及,难怪他凭一己之力,竟生生的打下了这一片的天下……”
奇叹之余,张辽勉强一笑,“颜将军霸气十足,当真有项王再生之势,现如今辽已为将军重重围困,不知将军打算何时进攻,辽横刀已待。”
张辽的话中隐然有几分悲壮之意,似是打算决一死战。
面对张辽的慷慨,颜良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笑的意味。
正气谓士可杀,不可辱,张辽眼见颜良有嘲讽他的意思,不禁暗笑愠色,冷冷道:“辽虽只余七百残兵,颜将军想要攻破郦城,辽也必要你付出加倍的代价。”
颜良收敛了笑容,刀削似的脸上,讽刺之色依旧。
“张文远有多勇猛,本将自然知道的。只是如今曹cāo已将你抛弃于孤城,远遁关中,你却还这般激动的要为曹cāo寻死觅活,这般愚忠,如何能不叫本将感到可笑。”
颜良又开始了“挑拨”。
张辽乃当世良将,颜良自是心存收伏,若不然也会久久围城而不攻,更不会亲自前来劝降。
张辽是聪明人,旋即领悟了颜良的意思,脸上的愠色悄然而褪。
叹过一声,张辽缓缓道:“曹丞相待我不薄,张某为他死战,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当年吕布也待文远你不薄,文远你怎么就不为他死战?”颜良马上一句反问,把张辽给顶了回去。
张辽神色一震,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颜良却道:“让我来替你解释吧,当年你坚持到城破被俘,已算是对吕布尽忠,况且良禽择木而栖,曹cāo有枭雄之姿,故你归降于他,也是情有可愿,是这样的吧。”
张辽眼眸中闪着奇色,吃惊于颜良竟然会为他辩护,而且颜良这番话,正是说在了他的心坎里。
“张某……”心情复杂的张辽,yù言却又止。
这时,颜良笑了一笑,淡淡道:“如今你孤军坚固郦城一月,直到曹cāo弃你而去,此是曹cāo负你,而非你负曹cāo,你也算是对他尽了忠心。本将也不做那虚伪之人,当世枭雄之中,必有本将一席之地,如今形势与当年何其相似,当年你能归降曹cāo,今rì又为何不能归顺本将。”
张辽身躯一震,仿佛心头被狠狠的触动,一瞬之间,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极强犹疑。
颜良洞察人之心思,自看得出来,张辽已然被他得动摇。
张辽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古往今来,又有几分能做到视死如归,不惜性命。
沉默。
城头的虎豹骑士卒,皆在死死的盯着张辽,颜良的那一句“归顺”,故意的加重了语气,让城上的这些曹纯旧部都听得清清楚楚。
沉吟许久,张辽暗叹了一声,拱手道:“颜将军的一番好意,辽心领了,只是恕张辽难以从命。”
他的那句恕难从命,说得颇为艰难,表面上是在拒绝,但实则仍是犹豫不决。
颜良知道,张辽是面子上过不去,他需要台阶下。
颜良却冷笑了一声,以他现在的实力,完全可是攻破郦城,将张辽生擒之后再劝降,眼下他围而不攻,更亲自来劝降,已是很给张辽面子。
张辽的犹豫不决,令颜良顿生不悦。
他眉头微微一皱,便大声道:“文远你既能助我斩杀曹纯,已是证明你的诚意,好吧,本将就再给你点时间,待你除尽那些曹纯残部中的顽逆之徒再行归顺。”
颜良嗓门忽然提高了八部,只令城上的曹军尽皆清闻,这一番话,只把那些曹军听得神色皆变。
张辽却是一愣,却不明颜良这莫名其妙的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曹子和非是我……”
张辽yù言时,颜良已不再睬他,拨马转身而去。
回往本军之中,早等得不耐烦的吕玲绮,当即道:“义兄,那张辽到底降与不降?”
“看来文远也是要面子的人,他一时片刻还是不肯归降。”颜良轻叹一声。
吕玲绮顿时花容生怒,“这厮竟是如此不识抬举,义兄,你就下令攻城吧,小妹必亲手把他擒下绑到义兄跟前。”
这时,颜良的嘴角却掠起了一丝诡笑,“急什么,且在此静待片刻,说不定文远他很快就会回心转意。”
吕玲绮却就糊涂了,心想着张辽不是拒绝了么,怎会转眼之间就又后悔。
狐疑之下,吕玲绮只能暂压怒气,陪着颜良驻马城外,看热闹似的等着什么。
城门处,见得颜良离去,张辽也只能心怀狐疑的回往城中。
他心琢磨着颜良那番话,策马徐徐步入城门。
抬头之时,却猛然见数十虎豹骑挡住了他的去路,众人皆紧握着兵器,以一种仇视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
张辽感觉到了浓烈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