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士兵们把邓豹的话传达下去后,这些难民便陆续跟了上来。
走到日头就要接到西边的山顶时候,邓豹回头看看,只见九十名士兵牵着马匹,夹杂在难民当中,沿着弯曲的土路跟着自己走着,队伍拖拖拉拉的很长,一直看不到尽头。
邓豹喘了一口粗气,回过头来往前看时,只见前边的山岗上乱树杂生着,山岗下边,有一道河水映着天光,在山岗河流之间有几座土房子露出屋角。邓豹想:“晚上就宿在这里吧。”
来到河边时候,邓豹吩咐士兵过去到村子里寻人问路,几个士兵过去一会,返回来报告:“主将,全村没有一个人。”
邓豹不再言语,又站起来牵着自己的马匹吩咐:“进村住宿。”
村子里是几十座坍塌的土屋,邓豹来到村子中间,吩咐士兵打柴烧烤马肉,天黑以后,满村子亮起了火光,邓豹就吩咐士兵将烧热的马肉分给难民充饥。
这天晚上,邓豹和士兵以及难民们,都在这村里村外宿了。
早春的天气,晚上奇冷无比,难民队里不时传出婴儿的啼哭,也隐隐约约传过来妇人不情愿地咒骂声,还有男人们的厮打声,邓豹蹙着眉头想:“走到哪里算哪里吧!有命的就活下去,没命的只得随命了。”
就这样大约走了十几天,难民队伍来到了黄河岸边。
此时正是春天黄河的枯水季节,邓豹见了黄河,知道已经离开河北战乱之地,便来了精神,放眼看时,只见漫漫黄河故道连着天际,一片浅褐色黄土。
这时候马肉已经吃完,难民虽然死了不少,但是沿途又跟上一些,所以队伍人数不但不少,反而增多。
邓豹又有些心寒——跟着自己的曹兵只剩下九个人,粮食没有,这可怎么坚持走下去呢?
但是,又不能不走。
邓豹一路上就没有管理难民队伍,他知道,根本没法管理,“能活着走下去就不错了,能怎样活下来就怎样,只要能坚持走路。”
于是,过了黄河邓豹就鼓励难民四处自己谋食:“能偷就偷,能要就要,能抢就抢!不管怎样,你们能弄到吃的就行,能活下来,我就护送你们前行。”
就这样,几个月后,这群难民竟然来到襄江北岸的竟陵县。
这群难民来到竟陵县城外,便分头进城,讨起饭来。
成千上万流民进出在竟陵城内外,惹得竟陵居民万分恐慌。
县衙门也是一时没有了主张,这么多的流民,驱赶不走,招惹不得。
难民们讨饭,吃不饱就动手抢夺,商家或者士兵过来围打,这些流民从来就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凭你打骂,只要打不死,站起来还是哀求你施舍。
受这流民扰乱的不只是竟陵城里,就是乡下也到处有流民走动讨要。
衙门没有办法应对,就把那告急文书送到襄阳刺史衙门,刺史衙门就把这情况报告给刘琮,刘琮就带着梁柱儿他们过来,他要亲眼看看流民到底是什么样子。
刘琮来到襄江北边的驿站时,天儿已经黑了,他把马匹交给梁柱儿,就要去难民住处看看。
驿站官员劝阻道:“主公,一群讨饭的叫花子有什么看头。倒不如饭后早早睡下歇歇,歇过来以后明天再过去看。”
刘琮确实感到累了,就进了房间,一边喝茶一边歇息。
晚饭后,刘琮心里还是记挂这这些难民,便吩咐梁柱儿:“走吧,跟我出去看看。”
驿站官员又说:“等不到天亮他们就出来到处讨饭了。主公,用不着去看他们,明天天亮后,他们自己就过来了。我们驿站每天要打发十几批叫花子,真烦人。”
刘琮也不回言,只管低头往外走。
梁柱儿见了,急忙示意麻杆儿,两人一起跟了出来。
驿站官员又跟出来说:“主公不用走远,天儿太黑。往南走上半里路,襄江边上的桑树林里,就有一窝一窝的叫花子睡在那里。说话我们也听不懂,不知道从哪州哪县,来了这么些死不了的东西。”
刘琮也不吱声,出了大门往南望去,只见沿襄江北岸上下黑越越的夜色中,一堆堆篝火正燃烧着,分不出是天上的星星还是地下的火堆,又好像是银河落在了襄江北岸。
刘琮就有些惊讶,嘟哝道:“这么多难民,该有那几十上百万吧?这可如何是好?”
刘琮想到这里,就焦急,便转身回来,进了屋子也不脱衣裳,仰面躺在床铺上,两眼望着黑约约的屋顶,想着应付办法。
他想:“眼下荆州垦荒屯田正刚刚开始,却来了这么多的叫花子。屯田正需要人手,按说这是好事情,可是,这些人手中既没有农具有没有耕牛,怎么利用他们来垦荒呢?不用说耕牛,就是连锄头和掀镢也没有一把。这可怎么办呢?”
刘琮拧着眉头想着,想了好一会,也想不出怎样利用他们的办法来,“就说衙门出钱给他们购置农具吧,但是,衙门一时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钱呢?就是有钱给他们购置农具,也没有粮食供给他们吃啊。就是有粮食供给他们吃,也没有地方住啊。就是有地方住,这可得供给他们白吃白住一年的时间啊。”
刘琮就挠起头皮来,挠了一会还是没有法子,就起身吆喝梁柱儿:”柱儿过来一下,我要去看看这些难民。”
梁柱儿就急忙吩咐:“赖胖子你也不用睡,赶紧把马匹喂好。咹,二爷今天晚上好像不睡觉了,说不定就要连夜赶回襄阳。”
梁柱儿吩咐到这里,就带着麻杆儿一起过来了,进门问道:“二爷有何吩咐?”
“跟我出去看看难民,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物。”
“二爷,天黑路滑的••••••”
“小啰嗦,走。”
三个人就这样出了门,往南边襄江岸上走过来。
看看来到近处,刘琮三人站在高处往下看时,只见篝火还在燃烧着,却是已经不太旺,火堆旁边已经有难民睡过去。借着篝火余光,可以看出来这些难民大部分盖着一些破衣烂衫,身前身后堆着枯草烂叶挡避风寒。
正是初春的夜晚,寒气越来越浓,刘琮叹道:“这一晚上不就冻死了吗?”
刘琮感叹想到这里,只听得脚底斜坡下有切切私语声,又听到男女的挣扯声,一会的功夫,就听到女人的嘟哝咒骂和无奈的叹息。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