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四奶奶来到叶楠夕寝屋门口时,绿珠已经站在那等着了,并微笑着给丁四奶奶打开帘子。丁四奶奶入了房间后,并闻到什么药味,倒是这屋里的香换了,不是往常惯用的雪中春信,倒了辨不出是那种,不过是一样的淡雅,但却多了几分鄙的清亮。
叶楠夕倚在软榻上,下身盖着一张羊绒毯子,瞧着丁四奶奶进来后,就作势要下来。丁四奶奶忙几步走过去笑着道:“我说要过来看看你,你那丫鬟一步三拦的,我还当是病得多重呢,叫人担心坏了!”
“就只是精神有些不济,所以这几日一直懒得见客。”叶楠夕请丁四奶奶坐下后,微微一笑,“只是没想到您还能过来,听说百善会这些天的事情极多。”
“我也是路过,听说你身上又不好,自然要进来看看。”丁四奶奶说着就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然后道,“还真是清减了许多,脸色也不比往日好。这伤风着凉不是小事,你如今也算是无事一身轻了,怎么没回叶府养着去。”
叶楠夕抬手摸了摸脸:“回去万一给老太太过了病气也不好,还是先在这养好了再回去,也免得给家里添乱。”
之前叶楠夕就是以要回叶府的理由辞了百善会的事,如今这情况,似乎跟她说的有些出入,但丁四奶奶倒也没有刨根问底,关心的几句后,就将话转到近段时间听到的一些消息上。比如眼下城内外的流民的人数,百善会如何安置他们,目前花了多少银子,从中作梗的人都玩的什么法子,还有前几日听说之前从俞川运送出去的军粮被劫了,朝廷直接派人下来查,似乎是皇上亲自过问了此案。最后当责的人怕是会脑袋搬家……
叶楠夕问了一句:“军粮被劫一事,会不会追责到百善会这边?”
“应该不会。”丁四奶奶摇头,面上却也露出几分凝重的神色,“百善会只是负责出资购粮,却不负责运送。”
“似乎还是参与了。”叶楠夕想了想,又道,“而且花蕊夫人那边也参与了。”
丁四奶奶迟疑了一会才道:“这里头的事情复杂着,当时谈运送时是百善会来调控,外请镖船镖车运。可以说百善会是参与了,但其实百善会参与了。也就等于所有人都参与了,如今主要是看最后由谁了负这个责任,主要看怎么查了。”
叶楠夕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咬了咬牙,忍住了,然后神色如常地问:“这事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这可不好说。”丁四奶奶摇了摇头,随后就笑道,“这个以后有时间再与你说。我今儿是路过,得赶着中午之前去方六奶奶那说点事。”
叶楠夕松了口气,便道:“那您快去吧,时候不早了,可别因我耽搁了你的事。”
“你脸色似乎比刚刚还差了几分,是不能再让你劳神了。”丁四奶奶站起身后。关心地看了她一眼,“你被起来了,好好歇着。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拒开口。”
叶楠夕笑了笑:“多谢您了,紫草送送四奶奶。”
丁四奶奶一出房间,叶楠夕脸色就是一变,手猛地捂着嘴巴,咬牙压住要作呕的声音。一直等到外头的脚步声远去,听不到后。才将喉咙里的声音稍稍放了出来。绿珠早已经将盆盂递到她跟前,叶楠夕被呕吐的感觉顶了好几次后,就将早上吃的那些东西给吐了个精光,然后又干呕了好几次,才总算舒服了些,却这时身上的力气也耗尽了,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榻上,累得跟死了一样。
绿珠将盆盂递给外面的丫鬟后,就进来道:“其实让丁四奶奶知道也没什么。”
叶楠夕闷声道:“都要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绿珠瞧她这像孩子一样弓着身子的动作,便道:“二娘子,我扶您去床上躺着吧。”
“我不想动,你把床上的被子给我拿过来,我就在这躺着。”叶楠夕说着就挪了挪身子,因这软榻的长度不够,她只能微曲起双腿,然后有些不满地道,“为何媚儿一点事没有,就我的反应这么大,真是要命了!”
“杨老先生说了二娘子的体质有些虚……”绿珠将被子抱过来后,又觉得不妥,便劝道,“这榻睡不舒服的,二娘子还是去床上睡吧。”
叶楠夕闭着眼睛没吱声,绿珠晓得自个主子如今有了赖席的毛病,只好将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然后道:“我去给二娘子准备点粥,盆盂就放在下面。”
绿珠出去后,叶楠夕才慢慢睁开眼,手放在自己的泄上,然后转头看着窗外,轻轻叹一声:“外头要乱了,你又这么能折腾,我什么时候能带你走?”军粮已经出事,若她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个引火线,估计那些事也要跟着开始慢慢被揭开了,不知最终是个什么结局,会乱多长时间?只是无论如何,这地方不能再待了,趁着还没发生什么事之前离开这里,走之前,她还要将那点不甘给抹去。
六日后,是丁侍郎的寿宴,前一天丁四奶奶就给她派了请柬,又特意派人问她身子有没有好些。
叶楠夕拿着请柬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上次百善宴她没有出席,算是驳了丁四奶奶的面子,只是丁四奶奶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快,而前几日丁四奶奶还特意过来看她,这次丁侍郎的寿宴,她若是再不去的话,似乎有些拿乔了。正好这会儿,叶老太太也派人过来紫竹林问她的身体,让叶楠夕这几日回去一趟,已经好些天没瞧见她了。
如此,叶楠夕便决定明日去赴宴,如此正好提前离席去叶府看老太太。
“二娘子会告诉老太太吗?”帮叶楠夕更衣时,绿珠问了一句。如今才两个多月,身子一点都不显,只是前几日害喜得厉害,所以即便身子不显,只要是上了年纪的女人,看了这反应怕是都会往那方面想。
“看情况吧。”叶楠夕瞧着镜子里明显瘦了一圈的女人,又瞧了瞧自己扁平的肚子,这两天呕吐的情况缓了许多,不似之前只要闻到食物的味道就总想吐,希望以后会慢慢好起来,要是一直这么吐下去,估计不等她生就把小命给交代了。
上了马车后,叶楠夕忽然想起媚儿,便问:“媚儿是不是今日也出去,她动身了吗?”
才说着,就瞧着媚儿从侧门出来,叶楠夕便让她上自己的马车:“正好我送你过去。”
媚儿走过来道:“不顺路。”
叶楠夕笑道:“没关系,时候还早。”
见她都这么说了,媚儿也不再推辞,也不用扶着别人的手,自己踏着脚蹬就上了车。叶楠夕瞧着她利索的动作,满是羡慕地道:“怎么你看着一点都不像是有了身子的人,也不害喜。”
媚儿道:“二娘子是精贵人,我是贱身子。”
叶楠夕笑了笑,便转开话题:“周图那边如何了?”
媚儿垂眼道:“他在犹豫,不过夫人之前就示意他教训我,我这孩子来得是时候,替我拦下了一劫。”
叶楠夕道:“你若是一直待在紫竹林,他也不能拿你如何。”
“问题是,连二娘子都不能一辈子只待在紫竹林,何况是我这等人。”媚儿笑了笑,“背叛夫人不是件容易的事,二娘子别着急,周图是个非常会权衡利弊的人,只要让他看到那边没希望了,他就会马上做出决定。”
叶楠夕忽然问:“你担心他吗?”
媚儿似乎听到个笑话:“担心?担心他什么?我只担心他拿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叶楠夕道:“他不是孩子的父亲吗。”
媚儿垂下眼,冷冷一笑:“这是我的孩子,与他无关。”只是片刻后,她就抬起眼看了看叶楠夕,又道,“二娘子跟我是天壤之别,在我身上是找不到二娘子想要的答案的。”
叶楠夕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不久,媚儿下车的地方也到了,媚儿下车时,她淡淡的嘱咐了一句,瞧着媚儿走开后,才放下帘子。只是放下帘子的前一瞬,她似乎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只是因前面的人太多,也不确定,却再掀开帘子时,放眼看过去,都是熙熙攘攘的陌生人。
兑跟侯府并没有什么仇,只不过是丁四奶奶跟花蕊夫人有些私怨,所以平日里两府之间的来往很少。但其实懂和侯府也算是拐着弯的亲戚,如今侯府的四奶奶,就是丁侍郎的远房堂妹,而且丁四奶奶的幺子跟萧蓉嫣目前也定着亲,所以平日里的往来就算了,但像丁侍郎的寿宴,侯府还是需要派个人前来祝寿的。
叶楠夕一路上都怀疑,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人会不会是萧玄。
犹豫了许久,本想就让丫鬟将寿礼送过去,自己则掉头直接去叶府的,却还不及开口,马车就在懂大门处停下来了,她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就发呆了这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