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勇在盖州举棋不定,沈阳城中却出了件大事——莽古尔泰被人告发使满术谋害洪太。(作者注:满术即妖术,类巫蛊之术)
当日大凌河一战,莽古尔泰先是“御前露刃”,后又临战脱逃,一个是得罪了洪太,一个是险些要了洪太的命,要不是洪太命大,恐怕便要丧命在明军悍将曹变蛟之手,虽是逃得性命,也大胜了张春部明军,更得祖大寿献城投降,但八旗也是元气大伤,其后的锦州之战更是受到重挫,若不是旗下积蓄尚可,也不知冬天里要冻饿死多少人。
更让洪太着恼的是,莽古尔泰逃回沈阳后还欲谋自立为汗,若不是洪太出征前事先安排长子豪格坐镇沈阳,还留下一千多正黄旗的战兵,五百亲兵摆牙喇,加上其他各旗留守的两千多兵马,又紧急调了镶黄旗甲喇额真德古特两千骑兵赶到沈阳,使得豪格可用的兵马有
千之众。而莽古尔泰在义州被洪太骗去一半牛录,剩下的一半牛录又在胞弟德格类手中留在大凌河,身边只有几百亲兵摆牙喇,实力大损难以对抗豪格,否则怕早就挺而走险自立为汗,凭借他大贝勒的名头和坚城沈阳死拒洪太大军了。
无法凭借自身实力夺取沈阳的莽古尔泰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最后找来胞妹莽古济竟想出了用满术来害洪太以图自保的办法,这使满术的就是莽古济家的家奴冷僧机。
这冷僧机,根本不是什么高深有道之辈,而是从叶赫俘虏来的奴才。在叶赫时,他当过几天萨满,给别人跳好过几次病,不知怎么搞的,就被传得神乎其神起来。可自从洪太颁布命令后,国中萨满均已登记在册,私自从事萨满术者按妖人论处,一些地下萨满被查出后都杀了头,冷僧机如何还敢作法,老老实实的呆在莽古济家当他的奴才,只偶尔和莽古济提过几次自己曾当过萨满,会各种法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眼看自家哥哥被剥了大贝勒爵位,又被困在贝勒府性命随时不保,当妹妹的也是脑子一热,竟就将冷僧机当作救他哥哥和自己的宝贝了。
虽说胞弟德格类不同意,但莽古尔泰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要莽古济起紧叫冷僧机使法,结果自然是让人失望的,冷僧机压根不是什么高人,如何真会作法施术,连着两次都以请不来大仙为由搪塞莽古济。好在洪太班师回来后并没有立即逮捕莽古尔泰,加上大贝勒代善为他说情,莽古尔泰一时半会也没有性命之危,只不过却是只能整天借着“生病”的理由躲在贝勒府,和那个被圈禁起来的阿敏处境没什么不同。
没有杀头的危险,莽古尔泰一时也就消停了,心腹图鲁什献的投明之策也暂时搁置了,毕竟莽古尔泰是大金的贝勒,又是奴尔哈赤子,那明国又十分不堪,逢战必败,在辽东只能困守宁锦两次孤城,把命运寄托在明国人手中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主意。那建州卫都督听着诱惑,可是比起大金国的贝勒,还是不能比的。而且恐怕自己真投了明国的话,明国说不定就将自己押到北京的太庙砍头祭祖了。现在的日子虽说没有以前威风,但至少能保住命,能在自家的府上说一不二,怎么也比投明当寄人篱下的狗要好些。
年初洪太决定远征察哈尔林丹汗,莽古尔泰为了证明自己再无二心,将身边的五百亲兵摆牙喇交出了四百随大军出征,洪太对此似是十分满意,叫代善派人传话“本汗与你血脉相连,身子若是好些,可出府走走,福晋也可来宫中走动走动”,如此一来,莽古尔泰更是心安,觉得自己与胖老四的关系已经缓和,之前的种种也可放下心来了。
世事难料,当洪太得到传国玉玺的消息传回沈阳后,也不知是谁在背后指使,国中劝洪太登基称帝之风不断涌起,声势越来越大,沈阳城中官员们平日聚在一起说的最多的话题就是如何劝大汗登基称帝,彻底与明国平起平座,从此在这白山黑水建立属于满州人的大帝国。更有人公开声称,对于曾经冒犯过大汗的臣子应施以重处,好让他们知道皇帝的威严不可冒犯,以此警醒那些对大汗有二心的臣子,免得叫外人耻笑大金没有上下尊卑,没有礼仪教化。
虽说说这些话的人都是些小官小吏,但是莽古尔泰听了却是心惊,因为这些人都是汉官,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曾参与制订大金开设六部的事谊,当初洪太班师回沈阳后,也是这些人主张杀莽古尔泰。现在洪太率军在外,这些人突然跳出来喊打喊杀,让人不由怀疑这背后是不是洪太在指使,莫不是洪太自衬得了传国玉玺,声望大增,人心皆服,对他莽古尔泰下手再无顾忌?
莽古尔泰越想越害怕,他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事每一桩都是大逆不道的事,要是洪太真的要对他下手,凭借大胜察哈尔的威风和玉玺的天命,怕就是代善都不敢再为他求情。情急之下,他急忙找来莽古济,要她让冷僧机再次施法,好让洪太死在外面。
莽古济也听到了汉官们要杀哥哥的风声,心下早就气了,莽古尔泰一说,她也意识到危险,莽古尔泰要是死了,她莽古济也好不到哪里去,洪太那几个女人早就对她不满了,莽古尔泰一死,她相信海兰珠她们定会落井下石。于其坐以待毙,不如再试试,或许这次冷僧机就能请到大仙上身了呢?
冷僧机没想到主子还惦记着施法这事,说实话,对大金国的可汗施法,他现在想起来都后怕着呢!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他冷僧机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更何况听说洪太大胜察哈尔得到了从元朝时传下的传国玉玺,这不说明就是老天爷也站在洪太那边,让他做这逆天而为的事,他一是没有这个胆,二也没有这个法力啊。于是他向莽古济婉转说明自己法力有限,就是再次施术怕也请不到大仙,这事还是作罢了吧。
莽古济不知冷僧机害怕,她只将他当作自家的奴才,见这奴才竟然敢拒绝,不由不快起来,怒道:“本公主待你一向不薄,此事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你已施了两次法,也不差这一次,成与不成,你只管试了看看,真若不成,本公主也不会怪你,但你若是不肯,那就休怪本公主了。哼,把你这奴才拖去喂狗怕这沈阳城中也没人敢说本公主!”
听了这话,冷僧机眉头一皱,忙道:“奴才岂敢,公主恩情,天高地厚,奴才终生难报,但奴才请了两次了,仙家都不肯来,即使来了,也不答应,不知是何原因。不过请公主放心,奴才再请就是了。”
“这就好。”
莽古济哼了一声走后,冷僧机内心却开始挣扎了,一方面是自己的主子,一方面是大金国汗,作起法来,神鼓神铃一响,又是跳又是唱,必为外人所知,一旦被告发,就是杀头扬灰之罪。莽古尔泰若还是大贝勒,也许能遮护着些,可如今却是没了大贝勒的爵位,和那阿敏一样整日躲在府里,在这沈阳城中已经说话不算
了,而且听说那些汉官们还嚷着要等大汗班师回来后杀他。就他这自身难保的样子,我只要一作法就有可能被告发,到时人头肯定落地。可不作法的话,主子又不答应,总是以请不来神为借口,必会引起主子怀疑,下场也好不哪去,依着莽古济的性子,还真能将他拖出去喂狗。
唉,作法是死,不作法也是死,到底该怎么办?
冷僧机迷茫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福晋见状有些好奇,便问道:“怎么了,病了?”(作者注:蒙古语将夫人译为福晋,满语承其语法,此时福晋统称夫人,未如后世般为贵妇特称)
冷僧机在心中已憋了好久,关键时刻,他实在憋不住了,便从头到尾将事情跟他福晋讲了一遍。
他福晋听罢吓得浑身发抖,颤道:“这么大个事你还瞒着我,这是灭门之罪呀,你死了不要紧,我和孩子们都要跟你遭殃。纸里包不住火,大金国的汗王是真龙天子,你就是请来了几个小仙,能斗得过真龙天子吗?你千万不能作傻事。”
“可主子那边交待不下去呀,硬挺着不干,恐怕也得死。”冷僧机为难道。
他福晋却是咬牙道:“那就去刑部告发她。”
冷僧机一惊:“那我岂不成了背主的奴才,人家会怎么看我?”
他福晋却是有主张得很,冷笑道:“可你魇魅的是大金国一国之主,背的是更大的主,一旦泄露,大金国人人都要骂你,你就成了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
冷僧机点了点头,琢磨道:“是呀,告发哈达公主背的是小主,魇魅大金国主背的是大主,背大主必死,背小主可生。”想到这,他主意已定,下了炕往外就走。”
他福晋问道:“你上哪去?”
“去见大贝勒,眼下这城中能当家的就是大贝勒了,只要把事情跟大贝勒说了,大贝勒定能保我性命。”
闻言,冷僧机福晋放心了:“去吧,外面冷,多穿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