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完我在金州呆了快一个月了,却迟迟没有得到派往登莱细作传来的情报,不知道孔有德和李九成到底有没有守住登州。TXT。苦等之余,宁完我竟生出乘海船往登州亲探的念头来,可这念头也只是闪了一下便再没有下文。因为后金没有水师,来往登莱的海道又被明军的东江镇控制住,且发生孔有德叛乱后,东江镇的明军对海道的盘查便严密起来,听说过往船只上的人都要挨个被拽头,为的就是查看头上是否戴有假发。一旦被发现有剔头的痕迹,那明军可就是宁杀错勿放过了。因此而死的金军细作前后加起来怕也有十多个了。
宁完我好不容易在大金混到汉军旗正红旗包衣的体面身份,又在洪太那里得宠,被任命为内弘文院的大学士、议政大臣,如何肯冒杀头的风险孤身往登莱呢。等就等吧,总会有消息过来的,反正汗王正在率军远征林丹汗,一时半会也回不了沈阳,他就是眼下成功接应到孔有德也没什么意思。
上个月,毛大派人送过信,说孔有德已经率部和李九成会合,有望夺取明军重镇莱州,但毛大对夺取莱州后的局面仍不乐观,认为孔有德只是打了明朝个措手不及,等到明朝反应过来,叛军仅凭登莱是难以支撑的,最后只能退往大海,届时他便可劝说李九成和孔有德带领兵马降金了。但在此之前,他却是不能在军中公开说要降金,因为这样做会引起大部分将领的不满,毕竟他们和大金打了这么多年仗,士兵们又人人和大金有血仇,在没到山穷水尽时,这些人是不会放下心中仇恨改投大金的,说不定还会群起而上乱刀砍了自己。
对毛大的苦衷,宁完我表示理解,表示自己不急,汗王也不急,一切都由将军做主。他亲笔回信,允诺毛承禄,不管登州有没有丢,大金都是将军最安全的退路。最后还特意将从前他奉汗王令出使朝鲜蒙毛承禄放行的往事说了遍,另外还提及皇太极曾几次说过东江文龙死得冤。言外之意自然是我及我家汗王都知道毛将军是亲近大金的,对毛帅之死也深表愤慨,他日愿意替毛将军报父仇。TXT网站
金州城并不大,以前属元朝的辽阳路,明朝洪武八年改建金州卫,治所就设在金州城。天启元年金军攻占沈阳后,相继派兵往南攻占了鞍山、海州、耀州、盖州、永宁、金州、旅顺等地,但因为当时金军主力放在山海关方向,对辽阳以南地区并不重视,所以留下的驻守兵马不多,给了治所在皮岛的明朝东江镇兵马可趁之机。
在天启元年至崇祯二年以前,金州、旅顺一带基本上仍是由明军控制着,并且以金、旅为基地向耀州、盖州等地游击,与在鸭绿江边的义州、宣州等地明军南北配合,极大的牵制了金军,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山海关方向(宁远、锦州)明军的压力。可惜毛文龙死后,东江十万明军陷入内讧、群龙无首的状态,将领们忙于争夺皮岛总兵的名号,相互攻伐,对上岸袭击金军再也没有兴趣,甚至还主动放弃了陆上的金、旅等地,这就使得毛文龙当年立足皮岛牵制后金的战略完全破产。
东江明军不敢上岸,金军自然是求之不得,他们没有水师,自然也不会下海攻打明军,金明双方就这么你不管我,我不管你,倒也“其乐融融”。
皇太极继位后,金国的重点仍是放在山海关方向,辽阳以南地区的防守以汉军旗为主,另外配合一小部分蒙八旗和满八旗。驻守在金州的金军是汉军旗镶红旗的两个牛录,有兵750人,另外还有一个满八旗的佐领领着80名女真兵和300名蒙古兵驻防,总兵力合计1130人。
宁完我从沈阳出发时,皇太极正急于西征林丹汗,虽然知道孔有德等明军的来归对大金非常重要,但因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所以皇太极没有给宁完我派多少兵马,只派了亲信摆牙喇亲兵达素领了10名摆牙喇兵护送宁完我到金州,另外兵部也有两个官员随行。一切等事情确实后再作相应的安排。TXT网站
达素和鳌拜并称两黄旗的“巴图鲁”勇士,除了固山额真大将阿山外,整个两黄旗就再也没有人能胜过他二人的武勇,因此深得洪太信重,不管到哪总要带着这二人随驾护从。
在听说汗王要亲征林丹汗后,达素便以为自己一定会随驾,先前大军攻打大凌河时,达素奉命留在沈阳保护豪格,没捞着什么战功。后来随豪格到前线后,却发生了莽古尔泰“御前露刃”事情,其后小凌河大战时,莽古尔泰率部脱逃险些置汗王死地,为防莽古尔泰占据沈阳自立,达素又随豪格紧急返回沈阳,便这么几番大战都没赶上,什么功劳也没捞到,这心自然憋屈得很,尤其看到鳌拜因大凌河反击明军张春部有功得授摆牙喇甲喇额真,他还是个摆牙喇壮达,这求战求功之心便愈加灼热。摩拳擦掌,满怀期待的要随汗王西征立下战功赶上鳌拜,却不想得了个护送宁完我去金州的差事,这可把达素气坏了也是委屈坏了。
宁完我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卑劣的汉狗包衣而矣,凭什么要我这个满州勇士护送他!
但在请求汗王碰壁后,达素也只能把委屈和愤怒深藏在心底,老老实实的带人护送宁完我去金州。
这护送,其实也不知是谁护送谁,一路上达素可是摆足了满州大爷的谱,宁完我也是竭尽包衣奴才的奉承本事,浑然不顾自己已是大金国的内弘文院大学士、议政王大臣的身份,对达素卑躬屈膝的媚态甚至让随行的两个兵部官员都看不过去,私下提醒他注意身份,达素虽然得宠,毕竟只是汗王的摆牙喇,不是什么八旗的王公重臣,他宁完我可是汗王信任的大臣,却对一个摆牙喇如此低声下气实是有损汗王体面。
对二人的好意规劝,宁完我却是根本不在乎,反笑二人没有自知之明,朽木不可雕,一如继往的拍着达素大爷的马屁,到了金州后更是变本加厉,每日等信之余干的事情就是替达素打探那些汉人奴才家有没有相貌出众的女儿或是妻子,只要有,他立时便叫汉军旗将人绑来送进达素的屋中,除此之外还和达素赌钱,变着法子输钱于他,乐得达素在金州真是乐不思蜀,心道这快活日子比起到西边吃苦的鳌拜怕是要强到天上去了。
九月十九,汉军旗设在海边一个堡子里的守兵突然捉到了三个明军的细作,当中一个叫郑德清的家伙口口声声说是宁完我大人的旧识,有十万火急的要事相告,另外两个明军的细作也不断说什么奉孔副帅的命令来和大金接洽归降,是使者,不是细作。汉军旗的人不知道他们说得是真是假,为安全起见,便将他们三个给送进了城。
宁完我一来金州就和汉军旗的两个牛录打过招呼,凡是捉到的细作一律在第一时间送到他住的地方,有这命令在,再加上达素也发过话,那两个牛录自然不敢耽搁,也没问话直接就将人给送进了宁完我住的地方。
外面随从来报说是汉军旗送了三个明军细作来,其中一个自称郑德清,一听这个名字,宁完我眉头一跳:等了那么多天终于来了!
“快把人带进来,快!”
随从出去带人后,宁完我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了,这郑德清确是他的老朋友,当年他们还是大明辽阳府人士时,就在一起读书品诗饮酒,他归顺大金后,奉洪太之命网罗一批汉人充作金军细作,这郑德清便是他网罗的第一批细作,当时派他以商人的身份到东江镇打探,替大金做了不少贡献。孔有德造反的情报传来后,宁完我便密信给郑德清要他到登州和毛承禄接头,争取将孔有德他们拉到大金这一边来。
郑德清是个稳重的人,没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他是断不会亲自来金州的,宁完我已经在心里判定他等了这么久的事情怕是终是有眉目了。
郑德清并未剃发,一身汉人富商大贾打扮,被汉军旗抓住时,他还一脸害怕,见到宁完我后,却一下变成了笑容,笑嘻嘻的喊道:“宁完我,老朋友来了你也不出来招呼一下吗?”
“你这老东西去了这么久都没个回信,老子差点被你害死知道吗?”宁完我笑着骂回,其实郑德清不老,和他一样才三十多岁,只不过郑是少白头,所以看起来比较老而矣。
郑德清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我刚刚从皇城岛回来,一上岸家也没回就奔你这来了,你就知足吧。”
宁完我一颗心全在孔有德那边,没心情再和郑德清斗嘴,一把拉过他就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事情成了?”
“嗯,成了。”郑德清重一点头,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真的?!”宁完我一下高兴的跳了起来,整个人变得红光满面,精神焕发,拽住郑德清急切的催他,“快说说,快说说。”
郑德清苦笑一声,道:“我这奔了一路,你好歹也先给碗水喝啊。”
“好,好,你等着。”宁完我瞪了那还傻站着的侍卫一眼:“还不快去沏茶来。”
“沏三碗。”郑德清强调了一下,宁完我这才察觉郑的身后还有两名穿着渔民衣服的汉子,但没有怀疑什么,只道是郑德清花钱雇来送他渡海的渔民。
郑德清有些兴奋道:“孔有德、耿仲明、毛承禄率将士及家眷一万余人,携战船一百余艘,火炮三百余门投奔大金来了,现正在皇城岛上候命。”
“什么?你再说一遍。”
带来了一万多人,三百多门大炮,还有战船期一百多艘?!宁完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真是太让他欣喜若狂了。
郑德清笑了笑,重复了一遍。确认后,宁完我一下捏紧了拳头,闭目仰天,左右眼角竟然滴了泪水下来。
“大人,达素派人来要大人把人带到他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