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前夕
艾修鲁法特离开了,但是里欧没有走。他走近汤玛士身边,仔细的看了一下汤玛士的伤口情况。
汤玛士的情况哪怕连“糟糕透顶”来形容都是不够的。要知道,要不是怕汤玛士的实际情况被人知晓,他们也不会让女先知菲儿来负责照顾汤玛士,而是找两个仆人负责这件事情。虽然里欧也很爱汤玛士,但是他却知道某些事情恐怕是无法挽回的了。但艾修鲁法特却拒绝考虑任何这些“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任何人只要在汤玛士的康复问题上稍微提及一点点那些不良的预测,艾修鲁法特的表情就好像要吃人一样。
其实艾修鲁法特和汤玛士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要不是亲身所见,也许里欧根本不会相信性格上差异如此之大的人怎么会彼此有这么深厚的感情。汤玛士是个宽厚、仁慈、好客的人(起码对那些没有敌意的人都是如此),他很擅长和人交往,而且拥有那种令人折服的风范和心胸。和汤玛士在一起呆久了,人都会不知不觉的被汤玛士感染。汤玛士从不发怒,他的微笑可以融化人与人之间隔膜的坚冰,他的神情风度会让人不知不觉被吸引,他的慷慨和宽容可以让人感激涕零,他的每个命令都会让人乐于服从,甚至甘心牺牲生命。当汤玛士带着自信的笑容走过的时候,信心就充斥着所有人的胸膛。
艾修鲁法特则是另外一种类型的人。也许是外来人(而且来这里时间不算长久)的缘故,他不是很喜欢和人交流,比较沉默寡言。除了威廉戴利和里欧,他几乎没有什么贴心朋友,他和大部分其他骑士都只能算泛泛之交,谈不上什么深入。艾修鲁法特不是一个粗暴的人,但是他的身上却总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出让人畏惧的气息。而且他不仅是一个骑士,还是一个魔法师,更为他添加了一份让人望之却步的神秘光环。艾修鲁法特并不轻易动怒,但一旦发怒,那凶暴的表情和目光足以让别人血液冻结,而且所作所为绝对令人战栗,那天在城头的处决俘虏仪式就是最好的证明。总之,他是一个自然而然让人望而生畏的人,让人无法对他起亲近之心(当然,真正和他深入接触的人,比如里欧和威廉戴利,就知道艾修鲁法特有着高贵又温柔的一面,但是不是每个人都会乐意和他深入接触的)。艾修鲁法特指挥部队的时候,总是用一种不自觉的压迫感让人服从命令。当艾修鲁法特在暴怒中下令进攻的时候,人们总是在强烈的畏惧下冲向战场。
汤玛士的部下总是因为“敬”而服从他的命令。而艾修鲁法特则用“畏”来驱策部下。
“我已经尽力了。”也许是里欧这种仔细检查伤口的态度让菲儿感到不安吧,这位女先知如此说道。
这个女先知也让里欧感到不安。他们出发时共有三位女先知和三百名圣杯骑士,但是现在圣杯骑士们已经全部阵亡疆场,女先知也只有菲儿一人独存。但是这个女先知……嗯,好吧,也就是艾修鲁法特这种瞎子才没能看出她眼中的情意。当然,也可能是艾修鲁法特那个家伙故意忽视了这一点。不过里欧有些怀疑,因为他真的看不出艾修鲁法特有哪里值得一个女先知的青睐。
菲儿现在没有做任何事情,除了照料汤玛士之外,她全部的力量都放在治疗上。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全心全意的和生命之风结合在一起”。她甚至不需要随处走动,而军队中的伤员,只要不是负上重伤,或者是伤口发炎,都可以在短短两三天内痊愈。
里欧小心翼翼的用清水洗去汤玛士伤口的脓液。没有任何希望了,必须要尽快弄到“没药”。如果没有这东西,汤玛士能活的时间就只能用“天”这个单位来清点了。
他站起来,疲倦像锥子一样插进他的腰椎。他们原来的后勤官在守城战的时候挨上了一发飞过城墙的炮弹,不幸当场回归自然之神的怀抱。现在艾修鲁法特那个家伙把所有除战斗之外的事情全部推给了他。里欧第一次明白后勤官真的不是好当的,特别是还兼职着一大堆其他工作的时候。每天维持全军的正常行动就得让他精疲力竭了。真想不懂艾修鲁法特那个家伙为什么可以连续几天不睡觉照样精力充沛。
可是没有时间休息了。一场大战在即,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做好战争的各项准备,该死的帕罗人!
两天以后,在联军的指挥官大帐里,艾修鲁法特、里欧还有其他几个军官都集中在这里。这几位军官实际上就是艾修鲁法特的副将——因为名义上来讲,汤玛士才是主帅,艾修鲁法特和里欧只是副将。但是军队指挥现在由艾修鲁法特负责,他也需要一些“实际上的副将”来协助指挥。
一张大大的地图摊在桌子上。
“敌人已经接近这里了,”有人在地图上指了一下。“根据侦查的结果,帕罗军队总兵力大约三万。汤玛士将军重伤未愈,暂时无法指挥军队的消息已经被敌人侦知,所以他们求战意志很坚决。对他们来说,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了。如果一切不发生变化,后天我们就将和敌人在迷雾草原一带正面碰上。”
一只手指向地图的某个位置。可以看得出来,迷雾草原是一片一马平川的广袤原野。,那里不是任何领主的土地,而是直属于卡西洛斯王室,出产最出色的优质骏马。
“在这里交战的话,将是一场面对面的,没有任何花招的正面较量。力量和勇气的交锋。”有人这么说道。
“哼,我也正这么想。”艾修鲁法特眼睛死盯着地图上被指出的那片未来的战场,眼睛中透露着杀气。
“伯爵大人,他们的兵力比我们多。我们只有两万五千人……”有人出声提醒。
“那些只是败军之将而已。那只是一堆靠着腿长才勉强得以逃生的胆小鬼。他们中最勇敢的已经全部被我们埋葬在地下了!”艾修鲁法特丝毫也不动摇。只有自信到极点或者是狂妄到极点的人才能用这种口吻说话。
“帕罗人已经新任命了将军。现在他们不再是混乱成一团了,而是有了完整的领导。而且,他们还有那种神秘的怪兽骑兵。我们的斥候告诉我们,普通的马匹只要一接近那种‘鹰马’,就会立刻嘶鸣跳跃,不受控制。”
“我从一个商人那里打听到,那东西似乎不叫什么‘鹰马’,而叫做‘半狮鹫’。”
“恐怕这就是帕罗人的绝招了。一旦战马受到惊吓,骑士们的冲锋阵型立刻就崩溃了。这个时候如果遭到敌人的反冲锋,那么后果就会很严重……”
难道这种不知道叫“鹰马”还是“半狮鹫”的东西就是帕罗人最后的依仗?如果汤玛士还清醒的站在这里,他一定会大笑一场。这简直是天真至极的想法。假如帕罗人真的指望用这种怪兽骑兵来取得胜利,他们就应该用一切手段把怪兽隐藏起来,然后在交战一刻才拿出来。如此才能发挥“出其不意”的效果。
而且他们最好的选择也不是什么前来求战,而是退守狼口要塞。
不,不能够用这个角度来想。艾修鲁法特脑子里想起汤玛士的教诲。没有人是自由的,军队也一样。帕罗人为什么要来打这一场无论胜负都没有意义的战斗?那是一种显而易见的赌徒心理。就和当初灰犬骑士团要冒险进入山区一样。尽管这都是很糟糕的选择,但是却是在外部压力下,不得不做的选择一样。
如果当初灰犬骑士团不进入山区和汤玛士决战,而是死死扼守要道,封死汤玛士外出道路,那么也许现在的局势就完全不同。但是这种军事上最佳选择却根本无法做到。因为帕罗人对灰犬骑士团不信任。如果灰犬做出这种保守稳健的姿态,那么很可能他们将得到另外一种末日——被帕罗人抛弃,在后援断绝的情况下全军崩溃。
而现在,帕罗人应该还没有从“征服整个卡西洛斯,获得全面胜利”的迷梦中清醒过来吧。所以,他们不顾客观事实,不顾他们实际上已经处于极度劣势的事实,拼尽全力想来赌一把。把所有的本钱压上赌桌,希望赢得一场毫无意义的胜利。
艾修鲁法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争论已经结束了。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的最终命令。
“没什么好说的,正面迎战帕罗军队。”艾修鲁法特说道。他的眼睛越过地图上那片已经注定要成为血腥战场的区域,停留在另外一个东西上——那正是狼口城堡,帕罗人在这场战争中唯一可能保留的战利品。
狼口城堡是他唯一的希望了。这样的一座重要城堡不可能没有“没药”的储备。如果他能够及时攻下这座要塞,夺取里面的“没药”,也许他还能救下汤玛士。
汤玛士已经无论如何都熬不过一个月了。但是只要伤口能够消炎,只要能够收拢,他就还有一线希望。
虽然冬天的残雪尚未完全消融,但春天的草原上,第一抹绿色已经从大地之下悄悄的钻出来。这里是卡西洛斯负有盛名的养马场,春季正是马匹交/配的关键时刻,此时的草原应该是繁忙的。
但是现在,难以名状的肃杀之气笼罩这片原本平静的草原。在徐徐升起的清晨阳光之下,两支军队正逐步走出营地列阵。帕罗大军三万人,卡西洛斯和圣吉恩联军两万五千人,在这里进行最后的决战。
今天是个战斗的好日子,虽然有阴云,但太阳高照,视野开阔。两军将士都握紧武器,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的敌军。就连战马似乎也被这种气氛感染,马蹄不耐烦的踢打着地面。
“敌人排出了雁行阵!”一名斥候纵马跑到艾修鲁法特面前,大声的报告。
“雁行阵……”艾修鲁法特低声的重复。雁行阵是一种中央突击的阵型,在所有三种中央突击的阵型中,雁行阵是两翼最强的。针形阵是完全放弃两翼,锥形阵是两翼只留下牵制性质的部队,而雁行阵则是两翼进一步强化。帕罗人的作战计划现在已经一清二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