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痴狂
在城外的营地里,一场小小的喜庆宴会正在进行着。宴会的主菜是一只烧烤得呈现金黄色,散发着诱人食欲香味的烤乳猪,旁边搭配着各色精美的菜点。一个仆人正在仔细的把乳猪分割成小块,放到每个魔法师面前的碗碟里。
“早就说了,这些古板老朽的斯提吉亚人根本不懂魔法的真正威力。”一位魔法师满脸笑容的说道。“那个汤玛士虽然说是什么无敌的统帅,但是很明显他没有和魔法交手的经验。”
寇尼格大师微笑了一下,举起手中盛满香料甜酒的杯子。
“让帕罗人知道真神教会的重要性。各位,为星域诸神的荣耀而战!”
“为了诸神的荣耀!”所有的魔法师都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有几位甚至一饮而尽。
寇尼格大师微笑着捻了捻自己的山羊胡子,连脸上的伤疤都显得不那么怕人了。如果不是真神教会的背后推动,很少有一个战场能聚集这样庞大的魔法师阵容。那个汤玛士将军其实已经很谨慎了,但是他还是低估了真神教会对帕罗的支持力度。
虽然表面上,真神教会的魔法学院拥有近千名学徒,而且号称“任何人都可以学习魔法”。但是实际上,每年能真正熟练掌握魔法之风,学会把毁灭能量丢到敌人头上(而不是把自己变成碎片)的毕业学生,不超过三十个人。更别说这些毕业的初级法师中,大部分都活不过第一年。事实上,很少有一个比魔法师更需要天赋的职业,只有拥有杰出的集中力、耐心、智力而且足够谨慎小心的人才能掌控危险的魔法之风,而只有拥有非常杰出的集中力、耐心、智力而且极其谨慎小心的人才能在战场上活下去并最终成为一个魔法大师。
这一次,为了确保帕罗人能够胜利。真神教会为帕罗派来了将近四十名魔法师,在每一场战斗中都为帕罗人赢得了巨大的优势。而现在,超过一半的魔法师都聚集在这里。
伊莉娜公主的远征军,没有任何机会。
远处,出来清晰的爆鸣声。
“那些鼹鼠还在挖掘吗?”寇尼格大师随口问。
“好像是的。”有人回答。
“可惜,轮不到他们出场了。”寇尼格大师哈哈一笑,再次端起酒杯。“只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我们就可以用魔法洗过整个城头。如是的情况只要发生两、三次,守军一定会不战自溃!”
这两天,他们已经把这种打击士气的作战进一步发展了。不仅白天,晚上也是如此。只要守军点起取暖的篝火,马上就会有闪电和火球落到火堆上方。如果女先知们参合一脚就更好了,因为帕罗军队有足够的魔法师进行轮休,而守军一方却只有三位女先知。
这种势头良好的情况让帕罗军队上下都士气振奋起来。第一天的惨败的阴霾已经烟消云散,现在轮到守军被压着抬不起头了。而鲁道夫将军也很明智的选择了支持魔法师们的作战计划。虽然他也希望尽快攻下城堡,但是他同样希望减少伤亡。
甚至大部分人都有意无意的忘记了一个事实,当初提议强攻的是寇尼格大师,如今决定打击士气不战而胜的还是寇尼格大师。而在第一天强攻中,借口“观察敌人的魔法战力”让魔法师们出工不出力的还是寇尼格大师。
因为寇尼格大师不仅是罕见的魔法大师,同时也是真神教会正式的高阶祭司。
这样下去的话,可以真神教会在帕罗军队中的影响力进一步深入。寇尼格大师一边喝着香料甜酒一边想。胜利是很容易获得的,靠三个女先知抵挡不住如此强大的魔法攻势。但是要在胜利的同时,最大限度的扩大真神教会的影响,就需要好好斟酌,仔细考虑了。
想到女先知,他立刻有了一个好主意。如果能活捉一个女先知带回去示众,一定能极大的打击自然之神的信仰,扩大真神教会的势力。但是这不太容易……还需要仔细的想一个好办法……
酒宴散去。除了三个魔法师值班——负责继续打击守军外,其他人都去休息了。如果明天魔法之风合适的话……哼哼……
营地外的哨兵已经点起取暖的篝火,但此时在城头,守军的巡逻哨兵却不敢点起篝火。他们应该一边吹着呼啸的晚风,一边搓着手,呵着气,在寒冷中痛苦的捱过这漫漫长夜吧。
艾修鲁法特一个人走进了汤玛士的房间里。他盯着老人的脸。这段时间以来,老人的脸日益憔悴。汤玛士原本精神健旺,神色红润,若非那头白发,否则外表看来一点也不像是年过八十的老人。但是现在的他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身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压力让这个老人已经难堪重负。
“艾修鲁法特……”汤玛士轻声的说。“是你吗?”
“是我,汤玛士大人。”艾修鲁法特回答。房间里没有亮灯,但是他依然可以看得非常清楚。汤玛士没有睡觉,而是睁大了眼睛看着黑暗,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们一共有四百九十二人阵亡了,伤者的数量几乎和阵亡者相等。”汤玛士的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有些凄然。“是我害死了他们。”
“这不是你的错,汤玛士大人。”没人预料到帕罗军队中有这么多魔法师。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斯提吉亚人对魔法虽然不能说陌生,但是也绝谈不上熟悉。
这样在一场战斗中集合数十名魔法师的局面,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三个女先知,依靠她们优秀的解除魔法能力,足够对付十个真神教会的魔法师了。任何人都觉得这个数字已经足够多了。但是没想到魔法师的数目还能翻倍。
敌人的军队也是如此。汤玛士预计敌人的机动兵力不超过四万人,但是事实上,却有七万之多。
“不管是谁的错,总是要有人负责的。我就是那个应该负责的人。”汤玛士低声的说。
艾修鲁法特走到汤玛士的床边。老人的心里,此刻被深深的痛苦和悔恨所折磨着。虽然他身体受了伤,但是他知道就算他此刻平安无事也改变不了什么。
“艾修鲁法特,也许……我们应该放弃了……因为我这个糟老头的妄想,而让这么多人送命……”
“你又骗我了,汤玛士大人。”艾修鲁法特用手轻轻的放在汤玛士的脸上,拭去一滴冰冷的液体。
“我是在说真话……如果……”
“你又在说谎了。我记得骑士好像是不能说谎的。”
“我骗过你吗?”
“你不是骗过我一次吗?那一天,你把那件礼服送给我的时候,你临时编造的那个故事。说什么那是年轻时代收到礼物的事情……确实那件礼服已经制成很久了,你编的故事确实相当精彩。但是汤玛士大人,我早就知道那不是什么人送给你的。那是你为你儿子准备的——在他还小的时候,为他成年而准备的。”
“你从哪里知道的?”汤玛士沉默了一段时间后,问道。
“你的一个仆人告诉我的。他看到我穿的那件礼服,很惊讶的多问了几句。结果被我问出结果来了。你为什么把那么重要的礼物送给我?难道仅仅是因为希望我去参加那个并不重要的晚会?你还为我准备了盔甲和盾牌……那一天只有十来个骑士,难道你预料到这十来个骑士中,会有一个会向我发难?”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艾修鲁法特?”良久,汤玛士终于回答。“就是你带着公主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瞬间。那个时候,你冷静又自信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我儿子。在我的想象中,他成年之后,就应该是这幅样子。”
“我老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希望和爱好。财富和权势对我而言都已经毫无意义。只有在无人的黑夜里,我偶然会回忆起我可怜的孩子。我会幻想他如果没有死在强盗的刀下,如果他能够活到成年,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会长得什么样,他会有多高?他会是个勇敢的骑士吗?还是只是一个庸庸碌碌,靠着我的余荫度日的平凡人?他会有什么样的眼神?他会对我这样的老不死什么样的态度?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的酒量如何?我会有抱着孙子的机会吗?就靠着这一个又一个的幻想,我才能度过那些孤单的黑夜,再次面对孤单的白天。后来我遇到了你。”
“那一瞬间,你被我的部下团团包围,但是我却在你脸上看不到一丝恐惧。你冷静观察着四周,眼睛中有着自信的神采。那一刻,我心中的幻想和真实重叠在一起。在我的想象中,我的儿子,就应该拥有这样的眼神。如果我不是亲眼看到过我儿的尸体,如果我不是亲手埋葬了他,也许我会认为你就是我失踪的儿子。”
汤玛士发出一阵干笑,但是笑声牵动了他的伤口,痛苦在他脸上清晰的浮现出来。
“但这只是一个老人愚蠢的妄想而已。我的孩子已经在一场意外中死了,而你来自远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把那件衣服送给你,希望你能穿着它出现在晚会上。只为了让我能亲眼看到——尽管一切完全是我这样一个糟老头的胡思乱想——我的孩子穿着那件礼服的背影。”
汤玛士突然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引起了巨大的痛苦,因为他的面容在扭曲。
“艾修鲁法特……这样下去的话,我们真的……”汤玛士终于恢复平静,继续说道。“我已经老了,打了一辈子战,就算输上一次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汤玛士大人,你又骗我了。如果你真的可以接受战败,那么你说话的表情会如此的痛苦绝望!”艾修鲁法特很想用冷淡的口吻质问,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
“放心吧,汤玛士大人,好好睡一觉。明天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已经无法待下去,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胸膛中仿佛有一股力量要爆炸开来。
“主人……不要……危险指数太高了……”在脑海里,嘉莉用哭泣一般的声音乞求着。
但是他已经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