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谋略
“这里是德瑞克城。在卡西洛斯国土中央,是一个很罕见的大型要塞。也许当初建设这座城堡的时候,卡西洛斯就有这样的想法。万一帕罗人突破边境,王城守不住,那就撤退到德瑞克,在这里构筑第二道防线。但是眼下,帕罗人已经攻占了卡西洛斯全境,所以这里就变得没什么意义,防御力量很弱小,只有不多的一些雇佣兵。而我们一旦攻克这里,那么就直接把帕罗的军队切成两半。他们驻守边境城堡的这些军队就变成了孤军,我们甚至不需要包围,只需要大军屯守牵制即可。有机会就尝试攻打,否则就耐心等待,等敌人储备粮食耗尽,自然不战而降。”
汤玛士在地图上指明了所有的东西,仔细的阐明了自己的战略。依靠船队的帮助,突袭并拿下德瑞克城,从而将帕罗军队切成两半。
但是,哪怕是伊莉娜这样一个对军事毫无理解的女孩,都能看出来,这实际上是把一支孤单的军队丢进帕罗人的四面合围之下。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
兰德温每一次都会和汤玛士唱反调,不停的暗示自己会做的比汤玛士更好,但这一次居然也懂得一声不吭。
虽然说整个战术不是不可能,但是起码也是危险程度极高的作战。胜利固然能将一举把帕罗人切成两半,而且能让帕罗人苦心经营的城堡防线变得毫无意义,收复卡西洛斯部分土地。但是一旦失败……
嗯,用“困在笼子里的老鼠”来形容失败的下场比较合适,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一切的关键,就在于在这里守上三个月……”
在汤玛士在御前会议上讲述自己的作战构思的时候,在城外的军营里,叔侄二人也正坐在一起讨论。
“……整个战略就是这么简单。利用内河船队把部队运到敌人薄弱的中心位置,打进一个楔子。当然,之所以从未有人构思过,是因为这一点也不是个好战略,而是个糟糕透顶的战略。”鲁克一边微笑一边向侄子解释。
“因为船队运载量有限,在携带作战物资的基础上,一次最多只能七千人。这样的兵力进入敌人的核心区域,简直和送死没区别。但是,现在额外加上了三点,这个本来冒傻气的战略就有可行性了。第一、使用最新发明的可拆卸攻城塔,这让短时间攻克敌人城堡成为可能——这东西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你父亲手下一个民兵想出来的。第二、就是冬季将至,这将极大的增加敌人调动兵力的困难。第三、卡西洛斯东南国土都没有被帕罗人染指。原本要占领这一带的帕罗军队都被调走巩固边境防线了,暂时没空管这一带。所以如果派出使者,以伊莉娜公主的名义召集这些领主,那么立刻就能获得援军和广大的回旋余地。”
“那么,我亲爱的侄子,如果要召集领主,那么汤玛士军队中,还有谁比你更合适这个任务呢?因为你母亲那一系也属于卡西洛斯的王族。到时候……”鲁克停下话头,因为他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走过。
威廉戴利在帐篷外面停了一下,看到正在讨论话题的两个人。这两个人瞪着眼睛看着他,好像他是什么怪物一样。
既然对方这么不友好,那他也没有必要呆下去了。威廉戴利耸耸肩,继续巡视军营。
等到威廉戴利走远之后,叔侄两个才倒吸了一口冷气。
“亲爱的侄子,从现在开始,我们彼此就是陌生人了。除非有人指出,否则你,一点也不认识我。知道吗?”
莱恩点了点头。于是汤玛士的书记官迈动他天生略有残疾的腿,消失在军营远方。
汤玛士将军回到军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他一到大帐,立刻召集军营里所有的中层军官,并且向他们宣布了自己要进行一场危险的远征。而且他只需要带走七千将士。
“这场远征十分危险,所以我并不强求你们加入。把这个消息告诉士兵们,我只率领自愿者。你们不用急着答复我,所有人都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来仔细考虑,明天早上给我答复。”
中层军官离开后,四个副将都留了下来。
“你们大概也知道了,我打算发动一场远征。具体的内容就是趁着冬季将至的机会,坐船突袭德瑞克城。利用一种可以拆卸的攻城塔,以迅雷之势攻下城堡。然后在这里牢牢把守,度过整个冬天。同时派人到卡西洛斯东南一带,以公主殿下名义要求领主们加入。到春天来临的时候,我们将聚集起三万人左右的军队,和帕罗人进行决战。如果胜利,我们可以一口气把帕罗人赶出卡西洛斯。如果失败,那么就退入卡西洛斯东南这片区域继续和帕罗人玩捉迷藏。这段时间内,因为我们卡断了要路,帕罗人的边境要塞防线将得不到任何后方物资补给。只要能控制内河航运,确保他们不能利用河流补给,那么这道防线将不战而溃。”
汤玛士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这个过程非常危险,任何一步没有到位都将导致我们全军覆没。首先我们没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因为第一场雪之前,这些城堡就会得到过冬物资的补给。我们必须卡住这次补给,这样这些城堡将在冬日里耗尽粮食,士兵们会在春天里挨饿。其次我们必须在德瑞克城里迎接帕罗人主力大军围攻,我们至少要挺住三个月,到冬天结束的时候才能等来援军!所以,我们必须要有心理准备!”
他面向所有的人。“如果要退出的人,我绝对不会嘲笑他的怯懦。因为这是一场近乎自杀的远征,虽然我是将军,但是我也无权要求部下们随意的牺牲生命。”
“我一定会追随汤玛士大人的!”莱恩第一个开口。
“我也是!”威廉戴利挺直胸膛。
接着,里欧和艾修鲁法特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艾修鲁法特。”在其他人走出去的时候,汤玛士叫住了走在最后面的艾修鲁法特。“你等一下。”
艾修鲁法特停下脚步。
“艾修鲁法特,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汤玛士的话听起来很不着边际,没头没脑的,让艾修鲁法特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参加这次远征。”过了好一会,汤玛士才下定了决心。
“汤玛士大人……”
“很久以前,在我和你一样是一个年轻人的时候。那个教导我战争的老师,也就是我的将军,曾对我说,对手是谁并不重要,但是要谨记你为何而战。然后你就会有勇气面对一切。民兵们为他们的薪饷而战,因为如果他们作为士兵得到的要比作为农奴高上很多。就算他们阵亡了,妻子孩子也可以得到优厚的抚恤。骑士们为了荣誉和财富而战。如果他们拒绝战斗,那么他们就会被剥夺领地,像个流浪汉一样被赶走。艾修鲁法特,你为何而战?”
“我……我也是个骑士,我曾经发誓要……对伊莉娜公主……”
“艾修鲁法特,我年轻时候,曾经爱过一个女孩。”汤玛士仰起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帐篷的蓬顶。“但是在我和她谈婚论嫁之前,战争把我带走了。我以为她会等着我,至少也会在看到我的坟墓之后才死心。但是我回来的时候,她早已经做了妈妈了。”
汤玛士轻声述说。他说的很简略,不涉及任何细节。但他的声音中却似乎有一种感染力,让艾修鲁法特的心也不禁为之所感。
“我不恨她。因为在她最寂寞最需要安慰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我。虽然我带回来了胜利的光荣,还有名誉和财富。但是这一切对女孩来说,都比不上一个能和自己朝夕相伴的爱人。你懂我的意思吗?伊莉娜公主还是和小孩子的时候,我曾经把她抱坐在我的膝盖上。但是我现在不能再这样陪她了。城市有很多流言,说伊莉娜公主和外祖父相处得并不好,我觉得这很有可能。因为我们的篮吉尔陛下不是一个宽容的人。虽然以臣子的身份这么说不合适,但是其实,我一直把伊莉娜看成我自己的孩子一样。”
艾修鲁法特急切的想说话,但是汤玛士制止了他。
“我尊重你的选择,所以你现在先不要回答。明天早上再告诉我。现在回去休息吧。”
艾修鲁法特回头再次走向帐篷口,但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汤玛士大人,您曾经说过,我拥有统帅大军的潜质。我可以问问,这份潜质究竟是什么吗?”
“你是个真正有勇气的人,而且比较理智。就这么简单而已。”汤玛士回答,说话的时候,他再一次拿起角落里的那把七弦琴。伴随着他手指的拨动,琴弦上响起优美而哀伤的节奏。诚然以一个吟游诗人的角度而言,汤玛士弹奏水平其实并不算高明。但是他的旋律中却有一种质朴而真诚的意境。他只弹奏他自己的歌。
艾修鲁法特走出帐篷,身后传来汤玛士低沉的歌声。
“……昔日出征旌旗展,梦中佳人伴身畔……豪情少年辞故土,骏马载我赴远方……
数十春秋从此逝……当年誓言未曾忘……刀山剑林无所惧,铁血征途路漫漫……”
距离大帐不远的地方,几个负责执勤的民兵正在那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负责指挥这些哨兵的那个骑士也在低头沉思。
似乎每个人都在考虑汤玛士提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