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天乐气壮如牛。
尽管有姚台长关照,天乐公司从可欣公司手里抢走那个位置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游天乐依旧一口气就开出了比可欣公司高一倍的价格。
姚台长脸色顿和,嘴角微微上翘,浮起一丝满意的笑容。
游天乐不愧是东海的大老板,办事就是有气魄。他开出这样的高价,姚台长再没有半分后顾之忧,里里外外都有交代。
我老姚可不是假公济私,游天乐他们开的价格更高,位置就给他们,天经地义。我老姚给台里争取到更多的收入,你们有什么好说的?
“两百万一年,我们也可以出。”
范鸿学毫不犹豫地说道。
和范鸿宇曾经很深入地交流过这个话题。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的位置,一年一百万,确实非常廉价了,可欣公司以这样的价格拿下三年合约,占了大便宜。主
要还是因为国内商业氛围不够浓厚,眼下的央视,还是“官办媒体”的心态,没有多少人意识到央视在业务上蕴含的极大潜力。
范鸿宇清楚地记得,在另一个世界,数年之后,央视“标王”曾经卖出过三个亿的天价。
当然,其中有炒作的成分。
但三个亿和一百万,实在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此番范鸿学等人前来京师,就做了加价的心理准备。游天乐一口气将价格翻了一番,范鸿学丝毫也不觉得意外。
“三百万!”
范鸿学话音刚落,游天乐便已冷冷地开了口。
首都之前,游天乐肯定也对央视黄金时段位置的真实价值做过评估,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当初得知可欣饮料公司仅仅只花了三百万就签了央视三年的合约,游天
乐简直目瞪口呆还以为对方有着极其强硬的后台。后来调查清楚了,游天乐终于明白,可欣饮料公司只是抢在所有人前头,捡了个现成便宜,又是摇头又是拍大腿,
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在天乐公司掌权,没有早一点意识到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位置开拓市场巨大的威力,以至于让这个青山省山沟沟里的小集体企业白
白“无偿”使用了三年。
一百万一年,和无偿使用有什么区别?
但现在天乐公司已经“觉醒”了,你们这些青山乡下的土包子还想继续占这个便宜?
门都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在央视黄金时段看到可欣饮料的,游天乐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这个上头去,至少短时间内不会。从这个方面来说,可欣公司是游天乐的“老师”。
“三百万我们也能出。”
范鸿学还是不徐不疾地跟上,和游天乐的气壮如牛不同范鸿学始终十分冷静,没有丝毫要出风头的意思。按照合同规定,只要和竞争对手的条件同等,可欣公司就有优先权。他没必要主动加价。
中央电视黄金时段位置真实价值多少,和他们掏出多少钱来,是两码事。
站在企业家的立场而言能够少花钱就尽量少花钱,成本控制很重要。至于央视是否“划算”,就不是范鸿学应该考虑的问题了。
“看来,范董事长是跟我杠上了?”
游天乐气结,盯着范鸿学年轻坚毅的脸庞,冷冷问道。装出来的好风度,终于抛到了九霄云外。
范鸿学淡淡说道:“谈不上是抬杠我们本来就有优先权。这在商业上属于合理竞争。天乐公司能出什么价格我们也一样能出。游总,搞企业也好,做生意也好,都要讲究个投入和产出的比例。”
“五百万!”
游天乐几乎要被范鸿学这带着教训意思的语气气得吐血一口气叫出了“五百万”的价格。
“游总,不可以……”
坐在姚台长身侧的那位资深副总,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脸上露出焦虑的神色细细看去,还带着责备之意。
五百万一年已经超过了他们当初的预估。天乐公司内部评估央视黄金时段位置的最高价码是四百万一年。
这个评估不仅是针对央视黄金时段位价值的评估,也是针对天乐公司成本控制的评估。
四百万一年,一次性签署三年合约,就是一千两百万。
对天乐公司而言,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资金压力相当大了。纵算是在东海这样经济较为发达的富裕地区,一家食品企业也不是说掏出一千两百万就能马上掏出来的,还得综合考虑很多其他的因素。
现在游天乐为了跟范鸿学斗气,自行加码,一下子就突破了公司高管集体评估会议定下来的最高价码,每年多出一百万,三年那就是三百万。
这三百万都是纯支出,换言之就是企业的纯利润。
游总是酒喝多了吧?
明明有姚台长这样的大靠山在,何必要跟青山人斗气?
玩关系,不是这样玩的。
天乐公司其他的高管,也齐刷刷地望向游天乐。
游天乐的眼神变得恶狠狠的。
“五百万,我们也能出。”
范鸿学好整以暇,还是那句话,平淡无奇,却彰显出无比的自信。
所有人脸色骤变。
想不到这山沟沟的饮料公司,如此底气十足。
游天乐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呼地吐出来一口浊气,眼神极其狰狞,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游总,我看我们的思路应该调整一下,如果单纯拼资金实力,天乐公司拼不过的……游总,别瞪眼睛,眼下不是斗气的时候。
全盘接手天乐公司才多久?可欣饮料公司光是在央视打都已经打了三年。我敢肯定地说,在座各位,应该每个人都喝过可欣饮料。三年时间,足够可欣公司打开
全国所有城市乃至城镇的市场了。每年的利润有多大,这是你很难想象的。不客气的说,游总,可能你们天乐公司所有资产都加起来,也抵不上可欣饮料公司现在一
年的销售收入。真要是在价格上见个高低,可欣公司能够出到两千万一年,你们可以吗?”
和他大哥一样,范鸿宇的声音也很轻柔,不徐不疾,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超级重锤,狠狠砸在游天乐和天乐公司全体高管的头上,满脑子都是轰隆隆作响的怪声。
两千万一年!
为了一个位?
连姚台长都露出了吃惊的神情。
这可不是能够信口开河的,当着央视分管业务的副台长的面,谁敢胡乱夸下这样的海口?要见真章的。如果姚台长现在接过话,说就要两千万,可欣饮料公司拿不出钱来,就等于自动退出了竞争。
但姚台长还是忍住了,没开口。
竟两千万的数目太大,姚台长自己都不认为央视一套黄金时段的位,值得这么多钱。再说,他真要开口应了这个价,万一可欣公司真能拿出钱来,可就将姚台长
逼到了墙上。答应不行,不答应也不行。他可是跟介绍游天乐过来的那位朋友拍了胸脯,一定帮天乐公司搞定这个事情。
再说,姚台长很怀疑范鸿宇还是在捣乱,故意说一个谁也拿不出来的天价,好磕碜一下游天乐和他老姚。游天乐不就已经被忽悠住,报出了五百万的价格?既然游天乐开了这个口,到时候正式签合同,总也不能少得太多,三百万一年怕是要的。
这不白白多花钱么?
姚台长早已帮游天乐想好了,只要在可欣饮料公司的基础上每年加个五十万左右,就可以了,对方方面面都有交代。没想到很巧合地在饭店门口碰到可欣公司的人,忽然就出了这么个意外。
一时之间,姚台长也不好决断。
游天乐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冷笑一声,说道:“范县长,牛皮谁都会吹。两千万一年,你开什么玩笑……”
话是这么说,但游天乐明显不如刚才那么有底气。
个范鸿宇,老神在在的,不大像是完全的胡说八道。不管怎么说,也是做县长的人。二十几岁能当县长,没有几分真本事断然行不通。而且单单从字面上理解,范鸿
宇说的也不算离谱。可欣公司在央视打了三年,连他们天乐公司家门口的小士多店里都摆满了可欣饮料,游天乐亲口尝过不止一回两回,甚至宴请客人,都上过
可欣公司的饮料。
那销售收入,必定是个天文数字。
也正是因为看到了可欣饮料成功的范例,游天乐才毅然决定要进军饮料市场,分一杯羹。青山省山沟沟里的集体企业都能把蛋糕做得这么大,没理由他游天乐搞不起来。谈到现代企业管理,他们还差得远呢,也不知谁给出的这么个主意,误打误撞正中目标。
范鸿宇不理会游天乐的冷嘲热讽,继续说道:“游总,中央电视台一套节目,除了七点档的黄金时段,还有其他时段也很不错,天乐公司不妨在那些时间段投入,相对来说,价格比较低,效益也很不错的。没必要和可欣公司拼个你死我活。商业竞争,是可以双赢的。”
游天乐就笑了,冷笑。
第812章狂人
“范县长,那是你们应该考虑的事情。我不存在这个问题……”
游天乐是真有点生气了,没有继续和范鸿宇范鸿学兜圈子的心思。原本打算借这个机会好好显摆一下,彻底打掉青山土包子的嚣张气焰,玩一把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招数,让大伙益发敬服游总的才华,孰料这几个青山土包子反倒拿捏上了,在他面前炫富。
尤其让游总不爽的是,他还真的没有斗富的底气。
五百万一年,已经超出了公司当初的预算,这个姓范的家伙,居然给他开了个两千万的天价,游天乐尽管怀疑可欣公司兑现的能力,却不敢当真接口。
搞到最后,还得靠姚台长出面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游天乐面上无光,但事已至此,游总绝对不能熊包软蛋,这不是面子的问题,关系到天乐公司今后的生存和壮大,可不能开玩笑。
“姚台长,我再敬您一杯,感谢您对我们天乐公司的大力和关心。”
“呵呵,好说。游总,还是那句话,我们对国营企业会重点。”
台长倒是毫不含糊,端起酒杯和游天乐碰了一下,摆明力挺游天乐到底。实在游天乐那个引介人,真的很有面子。如果天乐公司的竞争对手多多少少也能在京师有些
背景,姚台长不至于如此露骨。青山省山沟沟里的一家饮料公司,一个偏僻小县的县长,再加上广电总局某位处长一个不痛不痒的邀请电话,在姚台长这样的大人物
眼里,实在不值一提。
姚台长算得挺光棍,送人情就要送个彻底搞个半拉子,没意思。
游天乐这人,不是个小气家伙,像是个干大事的。
单单他从东海万里迢迢开了三台奔驰来首都撑场子,就很了不得。哪里像青山省那些人,租个小车就想将央视的大爷们糊弄过去。
两下里一比较,当然游天乐上道得多了。
姚台长此番帮了游天乐一个大忙,想必游天乐不会过河拆桥。再说了,只要天乐公司一天在央视打游天乐也就一天不敢跟姚台长翻脸。
至于范鸿学那个书呆子刚刚说的什么合同,什么优先权,姚台长要会当真的话才是怪事了。
规则在我手里,我说了算。
扯什么狗屁合同!
眼见卢大正腮帮子咬了又咬,一副随时可能爆发的样子,林梅稍稍犹豫,还是开口说道:“范总范县长刚才那个提议很有道理,我们央视一套节目,除了七点档的黄金时段,其他几个时段也很不错,你们可以考虑一下。”
边说,边很忐忑地悄悄观察着姚台长的脸色。
梅这样也算是被逼无奈。照她的本心,是绝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帮范鸿学他们说一句话,得罪了姚台长可不是玩的,乌纱帽堪忧。只是青山这几个人,一个个都像是
二杆子脾气,如果卢大正再闹起来,只怕今儿这场宴席难以收场林梅就更加不好交差。不知道姚台长是个什么性格万一喜欢迁怒,林梅就真的惨了。
还是尽可能安抚住青山这几个家伙再说。
无论如何,大伙以前也算是有些交情,逢年过节的林梅没少收到可欣公司的礼物。
看上去,姚台长的脸色还算好。
林梅便暗暗舒了口气,看来姚台长还是比较认可自己这个动作。也是,当到姚台长那样的大官谁不是处事圆滑,八面玲珑?自己这一宝算是押对了。
不料范鸿学尚未回答,游天乐先开口了,很霸气地说道:“林主任,没那个必要了,央视一套七点档,九点档所有的黄金时段位,我们天乐公司都有兴趣,都想拿下来!这是一个完整的策划方案,姚台长已经原则上同意我们的方案了。”
林梅一张脸顿时阵红阵白,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这个游天乐实在太嚣张了,要在央视一套节目打,事先不和她这位负责部外联的负责人打招呼,也就算了,谁叫他抱上了姚台长的粗腿呢?但现在这番话,当真让人有些受不了。
游天乐这不仅仅是在打范氏兄弟的脸,更是裸在打她林梅的脸。下定决心要将央视一套节目最佳时段的位都吃干拿净,一点汤汤水水都不给别人留下。
这也就是在现阶段游天乐可以如此霸气,要是搁在后世,中央电视台的功能全方位激发,不要说游天乐有姚台长撑腰,就算有台长撑腰,有中宣部部长和广电总局局长一起撑腰,也不可能做得到。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影响的问题。
一家企业包揽央视一套全部黄金时段的位,开什么玩笑?真把其他企业都当成后娘养的啊!
你游天乐有关系,人家那些大企业就是吃素的?央视副台长固然是个人物,可还远远做不到在宣传系统只手遮天。比姚台长牛逼得多的大人物海了去了。
范鸿宇淡淡一笑,理都不理游天乐,径直向姚台长问道:“姚台长,真的是这样吗?”
姚台长轻“哼”一声,没有作答,连目光都移开了,落在天乐公司那位美貌的公关经理脸上。公关经理比范县长好看多了。
范鸿宇笑了笑,也不再开口。
酒桌上气氛忽然变得很是尴尬。
美貌公关经理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巧笑嫣然,说道:“范县长,范总,大家都是同行,相互帮助嘛……可欣公司已经在中央电视台打了三年的,效应已经开始递减,这个时候,不如另辟蹊径。来,既然相会,就是有缘,我敬两位一杯,希望大家今后继续做朋友。”
美貌公关经理也算是八面玲珑了,努力想要化解这种尴尬的气氛,不管怎么说,大伙坐在一张桌子上呢。闹得太僵就没意思了。
“谢谢。”
范鸿宇倒也并不作态,举起酒杯,微笑着向美貌少妇致意,轻轻抿了一口。
美貌公关经理说的是干一杯,范县长抿一口,有点不大给面子,但大家本就不是一路人,公关经理也便毫不在意。难道今后还真的指望和这些青山土包子做什么朋友不成?只要他们现在不闹,散了席,谁还会在乎?
接下来,大家都不再谈公事,随口聊一些天南地北的趣闻轶事。游天乐格外活跃,特别喜欢讲国外的见闻。九十年代初期,能够经常出国的人确实是凤毛麟角。每次游天乐一讲完,立马就有一堆人以艳羡的语气狠狠恭维游总一番。
姚台长话不多,偶尔开口,讲的却是官场上的趣事,大家便凝神倾听,连范鸿宇都不例外。能够听一位央视副台长讲述官场轶闻,也算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姚台长讲完,自然能收获所有人的掌声。
范鸿宇似乎已经将刚才的不愉快彻底置诸脑后。
一席酒吃了大约一个半钟头,姚台长站起身来,大伙便即跟着起身,游天乐示意公关经理去大堂结账,大伙簇拥着姚台长向外走去。
游天乐略略落后几步,和范鸿宇并肩而行,低声说道:“范县长,我劝你还是不要费心了,你们这样往死里得罪姚台长,今后不要再想上中央电视台了。赶紧另想办法吧!”
说着,嘴角一翘。
林梅也故意落后几步,闻言立即附和:“是啊,范县长,你们也太不懂事了。本来搞不到一套节目的位,还可以争取一下其他频道的位,现在这么一搞,咳……”
林梅连连摇头,很是气恼。
林主任正犯愁,不知该怎样去获取姚台长的谅解。
范鸿宇笑了笑,轻声说道:“谢谢游总的好意。林主任,你也不必太担忧,央视一套节目黄金时段的位,可欣公司要定了,姚台长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放心好了。”
“你说什么?”
游天乐顿时瞪大了眼睛,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范鸿宇。
范鸿宇缓了缓脚步,望向游天乐,淡然说道:“游总,我相信贵公司的公关能力很强。但这里是首都,不是东海!”
“好自为之!”
范鸿宇又淡淡加上了一句。
游天乐大笑起来,边笑边死命摇头,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范县长,也请你搞清楚,这里是首都,不是青山,更不是你那个云湖县,你没见过的大人物多着呢。我也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央视一套节目所有黄金时段的位,我都要定了,你们可欣公司连一口汤都喝不着!不信走着瞧!”
说完,游天乐再也不理睬范鸿宇,大踏步向前,很快就跟上了前边姚台长的步伐,附在姚台长耳边低语了几句。
姚台长猛地停住脚步,向后望来,刀锋般的眼神,狠狠扫在范鸿宇的脸上,脸上已经不是嘲讽,而是愤怒了。
这小子,以为他是谁呢?
首都是他老范家开的!
“你,你……范县长,你真是,真是……”
林梅也在姚台长眼神扫射的范围之内,当下急怒攻心,又惊又怕,死死盯住范鸿宇,气得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世界上,真有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