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货公司的会议室很大,也不是老式布置,而是最新式的椭圆形红漆会议桌,桌子中央摆放着几盆做装饰用的塑料花,折叠式软椅,和办公室一样,很是“奢华”。
黄文越陪着尚为政等人进了会议室,随即吩咐叫“阿标”的总经理,让他立即将全公司的中层干部都召来开会。
阿标总经理办事倒是蛮利索,应声出门,很快就有人陆陆续续地来到会议室,好奇地打量着尚为政等人,只是谁也不敢胡乱开口,各自找到位置坐下,离主席位置远远的,都不肯坐到近前来。直到一位五十几岁的女同志走进会议室,才打破沉寂。“”,全文字
“咦,范处长?”
女同志望向范鸿宇,满脸惊讶之意。
范鸿宇就笑,朝她扬了扬手,说道:“黄大姐,你好!”
却正是前不久在驻京办事处有过一面之缘,又同车返回青山的百货公司原副经理黄大姐。
“你好你好,范处长,今天怎么有空到我们百货公司来视察工作啊?”“”看
黄大姐又惊又喜,一迭声地说道。
范鸿宇笑道:“黄大姐,视察工作可不敢当,我今天是陪着中央调查组的同志到你们单位来搞调查的。”
“中央调查组?”
黄大姐等人闻言大吃一惊,原本就气氛压抑的会议室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大伙望向尚为政的眼神变得益发的敬畏不已。
中央调查组啊!
那得是多大的来头?
忽然莅临小小的彦华市百货公司,怎不叫人胆战心惊?
瞧尚为政那气势,就不是普通人。一般的领导干部,可没有这样的威风煞气。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阿标走了进来,说道:“人基本上都到齐了。二门市部那边隔得比较远。暂时没有通知。”
会议室内聚集了大约二十个人的样子。除了黄文越。阿标和另外那位女副总,还有一位三十几岁的香港女子,据说是财务科长。其他的都是彦华本地人。
黄文越千里迢迢从香港赶到彦华来“承包”百货公司,自然要想方设法控制成本。香港工人的工资可比内地高多了,一个人的工资少说也顶内地二十个人的工资。
范鸿宇便望向尚为政,低声请示道:“尚老,需不需要等二门市部的同志过来再开会?”
尚为政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这就开始吧。小范,这个会议你来主持。”
刚才已经见识了范鸿宇的“威风”,貌似这个不着调的香港客商黄文越就听范鸿宇的话,尚为政便直接让范鸿宇主持会议,也算是知人善任。
“好的,尚老。”
范鸿宇也不推辞,点头应诺,随即挺直身子,眼神缓缓扫视会场一周。
“同志们。今天请大家过来,开个座谈会。开会之前。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到会的几位领导……这位是尚老,中央调查组的组长;这位是张局长,中央调查组成员……”
与会干部们便热烈鼓掌。
过了最初的惊讶期,大伙都有点莫名的兴奋。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和中央来的大领导一起开会的,堪称境遇离奇了。
却不知中央调查组忽然莅临小小的彦华百货公司,所为何事。
事实上,有关中央调查组要来彦华调查国企改制工作的事,彦华地区和彦华市都不曾刻意和改制的国企干部职工打招呼,这也是邱明山范卫国范鸿宇高洁等人商议之后的结果。
彦华国企改制,涉及到了十几家国营企业,上千的干部职工。想要在这些干部职工之中统一口径,“一致对外”,几乎是不可能的。真要这么干了,搞不好弄巧成拙,一旦被尚为政和调查组的同志察觉到他们“弄虚作假”,反倒会成为一大罪状,效果适得其反。
尚为政和调查组想要弄清楚彦华国企改制的真相,邱明山他们也有同样的诉求。不管怎么说,这事必须如实反映给最高层的超级大佬知晓,最终如何定性,就不是他们能够左右得了的。总比一直藏着掖着,被人无端怀疑指责要好得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该来的总归要来!
他们都认同范鸿宇对最高层大政方针的分析改革开放这个大趋势,绝不会变。
既然博弈的一方,选定彦华作为突破口,想不“迎战”都不可能了。
无论尚为政是不是带着成见而来,相信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党内声望
,断不至于在调查报告上做什么“手脚”。何况调查组里还有杨逸时和曹俊臣等人,想要篡改调查报告,也不是那么容易。
待得掌声逐渐平息,范鸿宇接着说道:“同志们,中央调查组想要了解我们彦华百货公司改制的真实情况,客观公正地向中央汇报。所以这个座谈会,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今天的会议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说实话。向中央调查组的领导反映最真实的情况。谁要是说假话或者言不由衷,都是不对的,不能欺骗组织。这个要求,大家能做到吗?”
“能!”
会议室里,响起参差不齐的应答之声,倒也响亮。
“那好,下面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中央调查组组长尚老给大家作指示!”
范鸿宇率先鼓掌,会议室又是掌声一片,这一回要整齐得多了。
尚为政略略挺直胸膛,双手往下轻轻一压,掌声止歇。
“同志们,我没有什么指示。刚才小范同志已经说了,中央调查组前来彦华,就是要了解彦华国企改制的真实情况,请大家踊跃发言。不管你想说什么,只要是实话,是真心话,都可以大声说出来,不要有任何顾虑。言者无罪嘛……黄董事长,我们今天主要想和彦华百货公司原先的干部职工谈谈话,请你和其他香港客人先回避一下吧。”
黄文越不由微微一愣。
范鸿宇朝他点点头,说道:“黄董,对调查组的任何要求,我们都必须无条件予以配合。请你们几位先去休息吧。”
范鸿宇说话就是灵光,黄文越二话不说,点了点头,起身就走。其他三位香港职员自然跟随在后,离开了会议室。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黄文越等香港职员的离去,并未让大伙松口气,反倒面面相觑,脸上神情益发紧张严肃。
“同志们,我首先想要了解一下,有关干部职工下岗的情况。听说你们中间还有人去首都,找到国家体改委反映问题。那就请这几位同志先谈一谈吧。在座的有哪位同志是去首都反映过问题的?”
尚为政神色和缓,不徐不疾地说道,锐利的目光在众人脸上徐徐扫过。
谁都不吭声,少数人情不自禁地望向黄大姐。
范鸿宇说道:“尚老,前不久去国家体改委反映问题的一共有五名同志,目前在场的只有一位,就是黄大姐……她是干部。以前是百货公司的副经理,现在暂时在后勤科主持工作。您看,是不是请黄大姐先谈一谈看法?”
“可以。”
范鸿宇便转向黄大姐,微笑说道:“黄大姐,那就请你先谈一谈吧。”
“好,范处长,那我就说几句。”
黄大姐倒是非常直爽的性格,闻言也不推辞,一口就应承下来。
尚为政和张局长便都朝她微笑点头示意。
“尚老,各位领导,我现在非常后悔……”
黄大姐挺直了身子,大声说道,话一出口就让人吃了一惊,正摊开本子做记录的秘书都愣怔了一下,不知道黄大姐这是何意。
黄大姐也不去理会他们的惊诧,自顾自说道:“我是真的很后悔,以前都怪我们太没有觉悟了,只会打自己的小算盘,从来没有站在公司的立场来算过大账。其实改制之后,对公司的发展是很有利的。我在供销系统工作了四十年,百货公司成立那天起,我就在公司上班,对整个公司的情况,算得是了如指掌。这几年,市场的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百货公司年年亏损,年年都要靠财政补贴才能勉强发得下工资,至于奖金和补贴什么的,那就不用想了,只能欠着。自从改制之后,香港老板搞经营管理确实有一手,很块就扭亏为盈。以前拖欠的奖金补贴,都发全了。现在上班的人,工资待遇比以前高了很多,按月都能兑现……哎呀,都怪我当时觉悟不高啊,被坏人利用了,去首都告状……”
“被坏人利用?”
尚为政的眉毛猛地扬了起来,很诧异地反问了一句。
“是啊,尚老,我们就是被坏人利用了。我们本来是去省里反映情况的,却被人直接领到了首都,安排我们吃住,安排我们直接去国家体改委闹……我们以前也没有这个经验,就被人花言巧语的骗了。其实公司早就给我们重新安排了工作,我们不知道啊……差点就闹出大事来,现在想起真后悔,不该轻信别人的话,给我们青山省抹黑,给我们彦华抹黑……”
黄大姐气愤愤地说道,全然没有注意到,张局长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异常。
第467章特命全权代表
夜色已深,彦华宾馆大多数房间都已熄灯,客人们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八十年代末期,干部的业余生活远不如后世那样丰富,各类娱乐场所也非常少见,除了打个牌,私下里会会情人,基本无事可做。
尚为政亲自带队,调查组成员工作之余,看看电视,剩下的只有睡觉。
不过也有一两间客房,依旧亮着灯光。“”,全文字
都是普通客房。
其中一间,住的正是调查组副组长,国家体改委主任薛益民。房间设施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而已。此刻,薛主任房间里有客人。
张局长就坐在他的对面,闷闷地抽烟。
薛益民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掐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沉声说道:“力华,情况不容乐观……”
力华是张局长的名字,他俩在同一个单位工作,张力华是薛益民的直接下属。薛益民的妻弟,和老张家是姻亲。在普通群众家庭而言,这样的亲戚关系实在够远的,拐弯抹角,基本上没有人会认真将这种亲戚关系当回事。但在京师豪门,却又另当别论。姻亲只是一个由头,借助这个由头,就能编织出一张非常有现实意义的关系网。“”看
张力华点点头,闷闷地说道:“我知道……别看他们表面上没有做什么文章,内里那功夫,下得很足……都不是省油的灯。”
昨天,尚为政亲自莅临彦华百货公司召开座谈会,满以为会收获颇丰,那些被敲碎了铁饭碗的百货公司干部职工们,一定会愤怒声讨香港老板的刻薄寡恩,声讨彦华市委市政府不作为。不料却大大的出乎意料。黄大姐居然“爆出猛料”。声称他们去国家体改委“闹事”是受人蒙蔽。被“坏人”利用了。
当时就将张力华惊出一身冷汗。
黄大姐这五名下岗职工因何“失踪”半个月,因何出现在国家体改委,期间过程,张力华一清二楚。甚至可以说,压根就是他亲自“导演”的。所幸在这个过程中,张力华从未亲自露过面,不然麻烦就大了。黄大姐倘若给他来个“当场指证”。张局长还要不要混了?
“你们在彦华百货公司开会的时候,那个范鸿宇,说了什么没有?”
薛益民问道,神情凝重。
“他?他能说什么?”
张力华很不屑地说道,脸露鄙夷之色。在那样的场合,当着尚为政的面,哪里轮到范鸿宇发言了?尚为政让他主持会议,不过是因为他以前在彦华工作过,比较熟悉情况而已。
薛益民轻轻摇头,皱眉说道:“力华。你可不能小看这个范鸿宇。虽然他年纪轻轻,职务不高。却是个厉害角色。要不然,小冰那个对象陆月,也不会在他手头吃那么大个亏。”
张力华依旧很不以为然,哂道:“薛主任,这不过是他运气好罢了。二十来岁,能有什么真本事?陆月那小子,也就小冰喜欢他,依着我,这样没用的家伙,理他干嘛?当时他们陆家也算有些权势,他自己当着市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市长,愣是压不住一个镇委书记。我看他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跟赵括一样,就会纸上谈兵,真本事一点没有。亏得我大哥还将他当个人物,哼!”
看样子,张力华局长自视甚高,不但瞧不上范鸿宇,也瞧不上他的侄女婿陆月。
薛益民却不认同张力华的观点,双眉紧蹙,摇头说道:“力华,还是应该小心一点。小心无大错嘛……你仔细想想,范鸿宇参加工作才几年?二十来岁的副处长,就算在国家大机关,你见过几个?尤利民那个人的眼界可不低,范鸿宇真要是没几分真本事,尤利民能用他当大秘书?他参加工作也就三年,一年一个台阶,有时候甚至是一年两个台阶,无论什么事都挡不住,仅仅只是运气好的话,说不通。”
“年轻人,嘴巴甜,会溜须拍马而已。尤利民莫名其妙!”
张力华仍然很不屑地说道,连带对尤利民也有不敬之词。当着薛益民的面,以这样的语气和词语评价一省之长,由此可见他和薛益民的关系当真非同一般,彼此之间说话,可以全无顾忌。
薛益民继续摇头,说道:“不对,力华,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就算尤利民莫名其妙,那尚为政呢?老头子别人不带,指名道姓让范鸿宇跟他一起调查,难道就没有一点原因吗?”
“是什么原因?”
张力华随口反问了一句。
薛益民沉声说道:“我看
啊,老头子在心里头认为,此事的关键点,就在这个范鸿宇身上。带上范鸿宇一起调查,说得直白一点,老头子这是要亲自看住他,不让他出幺蛾子。”
“不至于吧?”
张力华吃了一惊,双眉微微扬起。
薛益民点点头,说道:“老头子虽然没明说,我估摸着,就是这个意思。我们来彦华已经两天了,老头子迄今没有一句明白话,又是什么原因?”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彦华这帮人,功夫下得深。表面上什么文章都没做,实际上早就已经统一了口径。要不然,不至于所有企业的干部职工,都是一样的说辞。”
张力华说着,又露出了郁闷的神情。
调查组到彦华两天,目前可说是一无所获。尚为政亲自出马,在彦华百货公司转悠了两天,愣是没有一个干部职工说改制不应该的,包括黄大姐等几个曾经到国家体改委“告状”的刺头,态度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尽帮着市里和香港老板说好话。由薛益民和杨逸时带队的另外两个调查小组,碰到的情形基本差不多,大家异口同声,说国企改制势在必行。和调查组当初的预期,相去甚远。
找不到“证据”了。
薛益民轻轻摇头,站起身来,在狭窄的房间里慢慢踱步,双眉紧紧拧在一起。
他和张力华的关系是很不错,但这并不表示薛益民真的认可张力华的能力。实话说,在薛益民心目之中,张力华的水平还真的很一般。如果不是有张老爷子关照,凭张力华自己的本事,四十岁能做到正局级?做梦去吧!
就他那两把刷子,在基层当个县长估计都够呛。
不过这不影响薛益民和张力华的私人关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力华越平庸对薛益民越有好处,一则张力华不会对他薛益民构成实质性的威胁;而来,薛益民可以透过张力华和老张家甚至是张老爷子保持密切的联系。
张力华如果是个厉害角色,怕是不大可能被他薛益民“利用”。
但这一回前来彦华,薛益民可谓肩负重任,却是不能依着张力华的性子来,那会坏事的。张力华背靠大树好乘凉,有点小觑天下英雄了。
“力华,你得明白,那些改制企业的下岗干部职工怎么说,仅仅只是一个方面。如果只做一个简单的调查报告,甚至都不用和他们谈话,只需要把这几家改制企业的大致情况摸个底,直接写一个报告送上去就行了。尚为政始终不肯明白表态,我估计他是在等。”
稍顷,薛益民停住脚步,凝神说道。
“在等?等什么呢?”
张力华有点莫名其妙。
薛益民说道:“他在等彦华这些人真正的底牌。这一次,可以说是生死之战,邱明山不是个二百五,尤利民更加不是二百五,不可能没有一点后手。他们绝不会认为,统一了下岗职工的口径就万事大吉了。这事最终如何定性,那些下岗职工说了不算。”
上面的超级大人物才是最终的裁决者!
尚为政等的就是这张底牌。
在尤利民邱明山的底牌没有亮出来之前,尚为政绝不会冒冒失失就做出调查结论。官场混迹那么多年,经历风雨无数,谁不是成了精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咱们现在可以啥都不用做了,就等着老头子拿主意?”
薛益民暗暗叹了口气。
张力华的脑筋,还真是不怎么开窍啊。他到现在都还没搞明白,此番的调查组,真正的组长其实是薛益民,不是尚为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尚为政只是一个牌位,老张家借助尚为政的身份地位和威望,给调查组压阵来的。
尚为政才不会贸然冲上台前,赤膊上阵,将自己完全卷入到这个巨大的政治漩涡之中去。
调查应该如何深入进行,最终做出何种结论,尚为政不会拿主意,真正拿主意的是薛益民。薛益民才是老张家或者说是整个阵营的“特命全权代表”,希望透过彦华的国企改制撕开一道口子,为“姓什么”的大辩论增加一枚分量极重的筹码。
整个阵营都对调查组此番彦华之行寄予厚望,也是对薛益民能力的一种考验。薛益民如果马到成功,今后必然会成为阵营超级大佬着意培养的对象,封侯拜相,前程锦绣。假如师老无功,薛益民在超级大佬眼里的印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看来,得走下一步棋了……”
稍顷,薛益民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第468章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九月中旬的山区,已经有了秋的凉意。
两台老式吉普车,行驶在通往马崮区的公路之上。中央调查组组长尚为政,副组长薛益民都坐在这样的老式吉普车之内。
马崮区是彦华市最西南端的一个区,紧挨枫林镇,属于山区,境内多山地沟壑,交通极不便利。一般的小汽车,很难适应马崮区的山路,动不动就抛锚。彦华地区比较穷,暂时还没有哪个单位购置车身宽敞的越野车。得知尚为政要前往马崮区,邱明山亲自上门,请尚老暂缓行程,容他向省里求援,调两台新式越野车过来供尚老使用。
尚为政摇手拒绝了,指示说就使用老式军用吉普车。这种吉普车在山路上的适应能力,不比进口的越野车差,甚至犹有过之。美中不足的是车内没有空调,减震设施也基本没有,就乘坐的舒适度而论,远远比不上进口越野车,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从省城调两台越野车过来,至少需要一天功夫,尚为政可不想等待那么久。
一天时间,足够做很多的安排了。
此番前往马崮区,尚为政依旧没有让彦华地区和市里的领导同志陪同,除了调查组的几位同志,还是范鸿宇和谢文健随行。
去马崮区必须经过枫林镇。
吉普车从市区驶出,路况颇佳,宽敞的水泥马路,可以并行四台中型卡车。范鸿宇在枫林镇党委书记任上之时翻修过这条省道线,随着枫林工业园的快速发展,车流量大增,去年又拓宽了路面,车行甚速。
一路上,各类卡车,工具车和小轿车川流不息。大部分车辆都是新的,司机们春风得意,不时从两台老式吉普车旁边飞驰而过,个别年轻司机还重重地按几下喇叭,似乎是在炫耀。
如今的枫林镇,基本上已经看不到这种老式吉普车了。偶尔在路上看到那么一两台,都是过路车。马崮区那边,还在使用这种老式车辆。
不到二十分钟,吉普车就驶进了枫林镇。
却只见好一个繁华的小城镇。原先的一条街,早已经变成了两横两纵的“井字形”结构。街道两旁,一水的钢筋水泥建筑,至少也在三层以上。许多楼房建了五六层。各类店铺招牌鳞次栉比,花样繁多,街面上人流如织,显得极其兴盛,生机盎然。
司机减缓了车速。
“尚老。这是枫林镇。”
坐在第一台车上陪同的谢文健,低声向尚为政介绍。
“呵呵,我知道,枫林模式的发源地,范鸿宇和高洁同志的得意之作。就是不清楚,这个枫林模式。他俩到底谁出的力气更多一些。”
尚为政笑着说道,似乎情绪不错。
“枫林模式”全省有名,却不见得全国知闻。尚为政要来彦华搞调查,自然会对彦华的情况多了解一些,知道枫林模式,不足为奇。
谢文健忙即答道:“当时高洁同志是镇委书记,范鸿宇是镇长。”
党领导一切!
等于是回答了尚为政的疑问。
“嗯。看这个热闹情形,枫林镇的经济确实发展的很不错。群众的生活水平应该提高了不少。”
“是的,尚老,根据统计数据来看,枫林镇的经济总量,目前是全省第一,甚至超过了偏远地区的一些县的经济总量……尚老,要不要停车看看?”
谢文健小心地请示道。
尚为政抬腕看了看手表,摇摇头,说道:“算了,我们还要赶到马崮去,听说山路不大好走……这样吧,从他们那个工业园门口开过去,我在车里看一眼。”
“是。”
谢文健点头应诺,吩咐司机经过枫林工业园的时候,车速减缓一些。
枫林工业园紧挨镇里,已经和镇里的街道连为一体。吉普车驶过街区,迎面而来的就是一栋栋林立的厂房。两年多前,枫林工业园还是个草台班子,各个工厂建的都是简易厂房。两年过去,大部分工厂都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尤其是天歌电子厂和饮料厂,更是成长为知名企业,产品的市场覆盖率极高。赚了钱,自然要鸟枪换大炮。天歌电子厂的花园式厂房已经竣工投产,饮料厂的新厂房也正在建设之中。已经开始有现代化工业园区的雏形。
公路一旁,立着一个高大的门楼,“枫林工业园”五个大字耀眼醒目,刚劲有力。
吉普车缓缓从工业园旁边驶过。
尚为政微微颔首,说道:“很不错,想不到在这山区里面,还藏着一个如此规模的现代化工厂区。小高小范
这夫妻店,开得挺有成效啊。”
谢文健微笑说道:“是的,尚老。范处长和高市长由一个班子里的搭档发展为未婚夫妻,在咱们彦华算得一段佳话了。”
尚为政笑着点头。
驶过工厂区,吉普车逐渐加速。大约开出七八公里,眼前景致骤然一变,宽敞整齐的水泥路开到了尽头,再往前就是一条狭窄许多的沙石路了。吉普车蹦蹦跳跳地下了水泥路,顿时尘土飞扬,灰尘扑面而来。
谢文健带着歉意说道:“对不起尚老,已经进入马崮区了。马崮区的经济比较落后,筹集不到足够的资金来修路,交通状况比不上枫林镇,路面会比较颠簸。”
事实上,目前这条砂石路还算是好的,毕竟是联通枫林镇的“主干线”,也还属于省道线的范畴。真正的山区,连这样的砂石路都是没有的,那才真的比较难熬。
进入砂石路面之后,车流量明显减了下来,只偶尔能见到一台摩托车,汽车基本不见踪影。
据谢文健介绍,枫林镇政府所在地距离马崮区区公所所在的马崮镇,有十五公里,枫林镇辖区内占了八公里左右,通往马崮镇的砂石路面,也差不多是八公里。
尚为政神色坦然。
既然决定去马崮区,这些困难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尚为政是经过战争洗礼的老一辈领导干部,些许困难,不放在他的眼里。
战争年代,那才是真正的艰难。
路不好走,算得什么?
大约二十分钟过去,吉普车终于开出砂石路面,驶上了水泥马路。不过这段水泥马路未免太短,数百米之后,就是一个破旧的小集镇,水泥马路是这个小集镇唯一的街道,一眼就能从头望到尾,估计整条街道的长度也就是四五百米的样子。
街道两旁的建筑物还是六七十年代的式样,尘土满面,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街道上也是冷冷清清的,看不到几个走动的人影。和刚刚经过的枫林镇比较起来,像是时光一下子倒流了二三十年。真不敢相信,两者居然同属彦华市管辖。
“尚老,这就是马崮镇。”谢文健汇报道,似乎觉得有必要做个解释,顿了顿,又说道:“马崮区的地理位置,是整个彦华市最偏僻的,山多地少,人口数量却不少。交通不方便,经济上一直是以农业为主,没有什么厂矿单位,是全省的贫困乡镇。”
言下之意自是告诉尚为政,并非彦华市和地区的领导不关心马崮区,也不是马崮区的领导们不努力,实在是受自然条件限制了,麻袋上绣花——底子太差。
尚为政点点头,表示理解,淡然说道:“发展经济,不是唯一的。不见得有了钱,国家就一定强盛。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才是基本原则。”
谢文健顿时一滞,尴尬地笑了笑,不敢接口。
这已经涉及到很严肃的政治问题了,谢文健焉能不小心谨慎。
吉普车向一栋看上去最像样的建筑物驶去,破旧的水泥大门上,竖立着一个红漆斑驳的铁质五角星,标明了这栋建筑物的“身份”。无疑,这里就是马崮区区公所和区委会所在地。
远远看见吉普车驶来,坐在区公所旁边店铺门口的几名干部打扮的中年男子便忙不迭地站起身来,走向马路中央,满面堆笑。
这几位,应该就是马崮区的主要领导了。
尚为政和中央调查组的大领导忽然要去马崮区,地区和市里肯定要电话通知。马崮区的头头们顿时大惊失色,慌了手脚。
不是说调查组是来调查国企改制的吗,怎么要来马崮区?
马崮全区一镇三乡,连一家超过十个人的国营企业都没有。
真不知道中央调查组的大领导想来马崮区看什么东西?市里领导在电话里也没有说清楚,马崮区的头头们到现在都还是莫名其妙。
这可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慌乱过后,马崮区的几位主要党政领导立即召开碰头会,商量着接待事宜。按照“规定”,那么大的领导来到马崮,区委区公所两套班子的所有在职领导都必须去“边界处”迎候尚老大驾。但市委岳书记说得明明白白,尚老要求不搞迎来送往那一套。
无奈之下,大家只好在区公所门口坐等。
直到尚老走下车来,含笑和区里的几位负责人一一握手,十分和蔼,这几位才略略安下心来。
似乎这中央大领导,也不如传闻之中那么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