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琢前世经历过多少大事,此时虽然心里慌乱,头脑却还冷静。她及时地用手指用力压住伤口附近,防止那血再喷涌出来,一面急急吩咐秋月:“快,金创药,再拿布来。”
屋子里此时乱作了一团。听得叶琢的话,也不知是谁,“刷”地一声,撕了一根布条,连着一盒金创药递到了叶琢面前。
叶琢看到那只骨节粗大的男人的手,抬起眼来冷冷地看了叶家明一眼,示意秋月接过药,回头看那血慢慢地止住了,赶紧将药抹在那伤口上,用布条绕了几圈,见那布条上没渗多少血痕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吩咐道:“秋月,背上太太,回碧玉居去。”
“是。”秋月在秋菊的帮助下,小心地背上郑氏,朝外面走去。
叶老太爷和老太太没想到郑氏会如此刚烈,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任由秋月把郑氏背了出去。
郑氏的两个丫鬟夏槿和夏荷见状,犹豫了一下,见老太爷和老太太不说话,赶紧也跟了出去,赶上叶琢,怯怯地唤了一声“姑娘”,生怕叶琢责怪她们没看好太太。
叶琢看了她们一眼,道:“去,回太太的院子去,把门守好,别让别人把太太的东西搬空去。否则,唯你们是问。”
这两个丫鬟,原是姜氏放在郑氏身边的耳目。叶琢来了之后,费了不少劲才收服了她们,让她们倒向了自己这一边。今天之事,她自然气恼她们没像自己一样伸手去救郑氏,但也知道下人在夹缝中生存,活着不易。而且知道以后郑氏再不会在叶家呆着了,这两个丫鬟也不可能带走,因此也懒得怪罪她们。
“是。”两个丫鬟见二姑娘没有责怪她们,松了一口气,连忙施了一礼,飞快地朝郑氏的院子跑去。
有一个医馆正开在同一条街上,因此郑氏被背回碧玉居刚躺好,一个婆子便引了大夫进来。大夫给郑氏拿了脉,道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性命倒是无碍”,开了个消炎补血的方子便告辞离开了。秋菊跟着大夫去拿药,那婆子也自去给老太爷和老太太复命。
“秋月,上房那边,查不出是谁来吧?”叶琢拉着秋月低声问。郑氏这一闹,老太太自然要查消息是如何泄漏的。到时可别连累了好心帮她们的人。
“姑娘放心,您都交待好几回了,奴婢怎敢不小心?奴婢在这之前都没到上房去,只跟王姨娘身边的夏桐在花园里说过几句话,然后就拐到厨房告诉她们姑娘中午要吃银耳羹。除了这些,奴婢可什么都没做。而秋菊一直跟着您,太太身边的夏槿和夏荷也一直跟着太太,在那期间都没去过上房。”秋月眨了眨眼,主仆两人会心地一笑。
传信的是上房一个哑巴嫂子,她丈夫原是个坐馆的秀才,两年前帮着坐馆的那家庶子谋夺家产,失败之后被下了大狱。剩下的母子二人,一个不会说话一个又有病,没办法哑巴嫂子只好自卖自身,到叶家来做粗使婆子,赚些月钱养活儿子。叶琢前世知道一个方子,正好治好了她儿子的病。本来想着哑巴嫂子不会说话,她当初也只是抱着一片好心,并没有想要借哑巴嫂子什么力,却不想那哑巴嫂子竟然会写字,又因她不会说话姜氏说什么都不防着,倒做了叶琢的内应。有什么关于郑氏或叶琢的重大消息,她听到了都会用烧焦的木根在布上写清楚,然后塞到花园的某处,再把花盆挪挪做个标志,秋月见了自会取来。
看看郑氏呼吸平稳,叶琢正要回房去将沾有血迹的衣服换下,就听得院子里有人轻声说话。不一会儿她院子的小丫头秋桔便进来禀道:“姑娘,老太太派了春雨来,唤您过去。”
“嗯,请她稍坐一会儿,我换件衣服就来。”叶琢应道。
秋月一听担心起来。一面伺候叶琢换衣,一面问:“姑娘,老太太唤您去干什么?”
叶琢笑了笑:“无非是想打消我跟母亲走的念头。”说完,拿出一个小瓶,往手帕上喷了喷,再将手帕往眼睛一捂,顿时泪如泉涌。
“那姑娘您真要跟太太出去吗?”秋月对自家姑娘这动作丝毫不惊奇,只紧张地盯着叶琢问。她可是叶家的奴仆,姑娘和太太又是这样出去的,自然不会带她走。姑娘走了,她以后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
叶琢流着泪叹了一口气道:“说实话,我是想跟太太出去的。呆在这个家里,迟早要被卖掉,给他们换取荣华富贵。只是老太爷的性子,你也清楚,那就是个雁过都要拔毛的主儿,怎么可能就这么白白放我出去?我今儿可是及笄了,不用再养多久就可以为家里换取好处了。老太爷宁可给些银子给母亲,也不会放我出去的。”
听叶琢这么一说,秋月顿时把自己那点小私心抛到了九霄云外,真心实意地道:“那姑娘还是想办法跟太太出去吧,要是被胡乱许了婚事,那就糟糕了。”
叶琢摇了摇头:“哪是想走就能走的?那官家小姐既然怀了老爷的孩子,她想不嫁都不行了。老太爷怎么会忘了算这个?如果太太要的价码太高,老太爷是不惮让那官家小姐作继室的。有老太爷的算盘在,就算老爷再舍不得那女人受委曲也不行。而我作女儿的,不可能再看着自己的母亲血溅当场,去跟人家搏命来换取我的自由。”
说到这里,想着刚才的那个场面,主仆两人都沉默下来。
“姑娘,老太太等着呐。”大概见叶琢半天没出去,春雨忍不住了,在门外叫唤起来。
“就来。”叶琢应道,又吩咐秋月:“我带秋桔去就行了,你好好看着太太。”
“是。”
叶琢红着眼睛,一路抹着眼泪跟着春雨到了上房,见到只有老太爷和老太太在,叶家明却不见了踪影,她也没问,只施了一礼,便静静地站在那里,垂着眼默默流着泪。
“你母亲……还好吧?”姜氏见状,不得不先慰问了一句。
叶琢哽咽着,泪如雨下:“现在都还晕迷不醒,不知道是否会有性命之忧。”
姜氏脸色一沉,拂然作色:“哼,你那母亲,性子也太刚烈了些,跟长辈说话,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这还得了!这样的媳妇,我们叶家再不能留了,无论如何是要把她休回去的。不过琢儿,你母亲糊涂,你可别犯糊涂。你舅舅家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能吃饱饭就不错了。遇到些病痛、烦难之事,以前还有你母亲拿嫁妆填补,堪堪能过。以后她也回了郑家,如果带了你,那就是添了两张嘴,郑家就更困难了。到郑家有事的时候,那可怎么办?还不得打你和你母亲的主意,把你们卖了换钱也有可能。就是平时,你舅母那个嘴脸,怕也难看得很。你在叶家当着大小姐,使奴唤婢、金枝玉叶的,到那里就得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干,还得看人脸色吃饭!更不要说以郑家的门户,你以后只能配那些贩夫走卒、动不动不打老婆的粗野汉子,一辈子都要过那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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