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蔫头耷脑的回了宫,才进自己的偏殿没多大工夫,心殿的小太监就来传话:“五皇子殿下,万岁爷有请。”
正德一身的汗,只道换了衣裳就去,那小太监好不着急:“五皇子还是先随了奴才去一趟才好,万岁爷刚刚发了好大的火儿,如今几位殿下,连四皇子也被传唤而去,若是五皇子去的晚,奴才恐怕一”
正德多瞧了小太监一眼,轻笑道:“你是养心殿里伺候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小太监忙陪笑:“回禀殿下,奴才原在排云殿伺候,后来被调到养心殿当差,如今拜了袁公公做师傅,今儿也是头一回当差,故五皇子不认识奴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原来是老袁的徒弟,我说怎么这样机灵懂事。”正德听从了姐姐的教诲,用金帛和孝宗身边的人很快搭上了线。他口中的老袁便是仅次于戴权的一个掌事太监。平日负责孝宗的起居,每晚去哪位娘娘处过夜,这位袁公公总有法子先知道。
老袁虽然是宦官,可有个侄儿在乡下念书,据说十分刻苦用功,老袁的弟弟便想着将着孩子过继到老袁名下。老袁心下十分感激,只是怕侄儿博取了功名,却因为是宦官的养子而受到歧视,最后得不偿失,便勉强回绝了弟弟的好意,然而此后却将侄儿的前途放在了心上。
邢忠不知哪里打听来这个消息,托着自己以前在苏州的关系,将老袁的侄儿送去了当地书院念书,老袁的弟弟也被委以重任,成了卢氏蛋糕铺子里的一位二掌柜。
这老袁感恩邢家所作所为,也明白邢家用意何在,所以此后但凡养心殿有点风吹草动,只要老袁力所能及,便会第一时间知会正德·叫其以备不防之需。
听闻老袁新收了徒弟,正德笑道:“你师傅是有大本事的人,切莫瞧他年老便心中不敬,我告诉你·这姜还是老的辣,你不可不多学着些。”
小太监不想五皇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在他眼中,贵人们都是高高在上的,想他在排云殿这些年,伺候的不过是几位不受宠的小主,但是那些主子们呦,眼睛高的像长在脑壳儿顶上似的·动不动就拿小太监小宫女撒气。那些人和眼前的五皇子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小太监语带颤音道:“奴才多谢殿下教诲,奴才必定谨记不负殿下抬爱。”
正德淡淡一笑,他甩甩宽大的袖口,“好在姐姐先换了这件给我穿,不然殿前失仪的罪过是跑不掉的。”
小安子紧忙拿来湿漉漉的帕子擦拭尽正德额头上的薄汗,众人随了五皇子一并前往养心殿。
午后仍旧炎炎如火,从皇子们居住的东所到养心殿的长街巷道上也不见几个人影儿。各宫都是紧锁大门·想必都在躲暑。
正德才过千安门,忽见它旁边的延年宫宫门打开,里面闪出个熟悉的身影·却是三皇子李贺。
正德眯着眼睛,延年宫是苏妃娘娘的住处。这位苏妃娘娘原是潜邸时候的老人儿,孝宗未登基之前很是受宠,据说当年孝宗允诺过,一旦登基,便立封她为皇贵妃。谁想,天子薄情,孝宗登基没多久,就有了更漂亮的美人。
周氏,吴氏等后来居上·反压过苏妃娘娘。
苏妃娘娘心灰意冷,便吃斋念佛,紧闭宫门,轻易不见外客。
正德当初进宫的时候,按照孝宗的吩咐,要各宫去参拜一二。唯独到了延年宫·苏妃只淡淡的叫人送了端徽墨做礼,并没开门见他。
正德参加皇宫家宴的时候,也从未见过她一次。
既然苏妃如此清冷,怎么从她的宫室里会冒出三皇子?
李贺也没想到会和正德打了照面,而且还是从延年宫中出来,他脸色一僵:“五弟这是从什么地方来?”
正德笑眯眯道:“小太监去弟弟那里传话,说父皇宣咱们兄弟几个立即往养心殿去,怎么一三哥竟是不知道?”
李贺瞬间化为舒缓,嘴角含笑:“许是我不在东所,小太监们没寻到我。既然碰见,少不得要和五弟同行。”
李贺亲切的携着正德往前走,正德走出没几步,狐疑的回头看了看朱红色的宫门:“要是没记错的话,臣弟记得那里是延年宫?”
三皇子忙扯着正德往前疾走数步,和后面的侍奉的小太监们拉开了一定距离。李贺低声肃然道:“三哥拜托五弟一件事,你只当全没见过今日的事情,若能答应,三哥必定感激不尽。”
“自打臣弟入宫一来,三哥便多番提携,漫说三哥只是从那延年宫里出来,就是撞见什么事情,臣弟也会谨守口风,绝不对外透露半个字。”正德着脸,虽然是表决心的话,可听在三皇子二中一却总觉得种不明的威胁暗含其中。
李贺一直都很清楚,这个新冒出来的五弟素来聪明过人,加上邢家不遗余力的帮衬,李泓在朝中已经隐约形成了新兴的势力。
加上这一次邢家的小姐与尚书府联姻,李贺不得不把正德的威胁听进耳朵里,放进心里。
他欲盖弥彰的笑道:“五弟也不用过于紧张,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李贺回身看了眼延年宫:“宫中从来都是逢高踩低,五弟可能也听说过,我的生母只是个宫女,因为母亲卑贱,所以小时候比其余几位皇子更加辛苦。但五弟有所不知,我的生母,便是苏妃娘娘的贴身宫婢。”
正德故作恍然的模样:“原来是这样,可见三哥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唉,苏妃娘娘虽然失宠了,可终究照拂我多年,别人能冷待苏妃娘娘,唯独我不能。这不,逢年过节,我是一定要去延年宫请安的。只是一苏妃娘娘怕父皇知道,迁怒于我,所以从不愿叫外人知道。”
正德留心着李贺的表情变化,见对方说这席话的时候,总是紧紧压着眉角。正德记得姐姐曾经给自己讲过,像这种表情,多半是临时编造谎话,为了抵制住慌张而刻意的举动。
越是肃然,便越是弥天大谎。
正德想着稍后一定问问老袁,那是宫里的老人儿,总会对些流言蜚语或是掖藏着的辛秘知道些。
且说二人匆匆进了养心殿,一到门口,就看见大皇子跪在门槛前,二皇子李靖垂首躬身在一旁。
三皇子脚步顿了顿,暗道不好,有心叫正德打前阵,还没等开口,正德却轻轻推了他一把,自己反身躲在李贺背后:“是大皇兄和二皇兄!”
蚊子似的招呼一样换来了大皇子狠戾的目光,三皇子不禁打了个哆嗦,他可还清楚记得,大皇子小时候是怎么欺负他的。
李贺忙上前陪笑道:“大皇兄。”
大皇子狠狠嗤笑一声:“怎么,你也来看我的热闹,凭你也配!”一口唾沫星子差点没喷溅在李贺的脸上。
李贺讨了个没趣,只好往二皇子身边靠:“二哥,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二皇子斯斯文文的一笑:“我也刚到,并不知道里面内情。此刻父皇正召见兵部尚书和几位辕门中郎将,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宣召我们的。”
李贺环视一周,并不见四皇子:“怎么老四也没来?”
“皇后殿的人来说,四皇子忽然不舒服,正请了太医去瞧,等稍后再来。”
李贺不出意外的一撇嘴,老四的身子骨几乎是琉璃做的,时不时就来些小毛病,也不知道皇后怎么那么自信,就凭这一个病秧子,也好意思和他们争夺太子的宝座。
二皇子冲正德招招手,轻笑道:“昨儿怎么不去我的殿里?我叫人给你留了葡萄。”
这个时节还不是吃葡萄的时候,二皇子的那些也是因为做了好文章,孝宗特意赏的。东所别的殿里可没这种福气。
正德笑道:“昨儿有一位宫外的故人办喜事,臣弟便讨了父皇的恩赏,出宫去凑了热闹。”
二皇子很是羡慕:“都说民间的婚礼最是隆重,去了繁琐,多了吉庆,可惜¨我们却不得多见。”
李贺忙道:“二哥怎么忘了,宋晨那小子成婚,父皇可是叫咱们一定送大礼呢,既然送礼,是必要去的,届时不就可细观一番?说到这儿,敢问二哥送的是何物?臣弟也能照着样子,免了丢人的嫌疑。”
二皇子本想敷衍一番,可瞥见正德,忽而道:“五弟可有了成算?”
这回不但李贺盯着自己,连原本跪在地上的大皇子也炯炯然的谛视于他。正德知道自己此刻若不透露点什么,得罪的肯定不止三皇子一个,连带大皇子和二皇子也会觉得他私藏,将来联手挤兑自己,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父皇曾经赏赐过臣弟一架白玉床,臣弟便将借花献佛,等找个好日子便送过去。”
二人均没想到李泓会如此大手笔,那白玉床是昆山上开凿下来的美玉。质地温润,能养人气血,保养青春。昆山美玉虽然常有,可惜块头都不大,用来雕刻个挂坠实属平常,若做大件,也勉强能雕个菩萨玉像。
一整块用来做白玉床,别说在本朝本代,就是纵观前后百年,也未必能再找出这么大的一块。简直可称作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