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学)
接下来几天仓家的事就成了柳洼镇人茶前饭后的闲言,看笑话的居多。
便是李月姐也没有逃过这些人的嘴,那日于夫人在席上说了于子期已经定亲,如今谁都知道,李月姐和于子期的婚事泡汤了,而李月姐,如今已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以前这十里八乡,象李月姐这么大,没有成亲甚至没有定亲的,除了那柳银翠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李月姐如今这种情况,自落到别人嘴里去说。不过,好在大家也知道李家的难处,再加上墨易如今在河工所干的有声有色的,他管着河工一道,镇上的人使不得还要巴结一下,这样一来,说李月姐的话也不太难听,反倒是为李月姐惋惜的多,更多的是在骂于家忘恩负义什么的,反正于管事现在也不在柳洼了,而柳洼镇人对外本就齐心,才不管什么门不当户不对,又或者是别的原因,总之在柳洼镇的人看来,于家就是忘恩负义。
纯是帮亲不帮理的架式。
而对于许多大字不识一个的农人来说,心里虽然羡慕着读书人的体面,但嘴里埋汰起来那也是不遗余力的,一个个都说:这书读的越多,心肠越黑,尽是放地图炮,抹黑了全天下的读书人,纯过个嘴瘾其实私下里,还不一个个巴望着自家的娃儿能多读点书,读个出息出来。
总之这种埋汰和闲言是不必当真的,就图一个嘴巴痛快而已。
月娇这丫头这几天也是东家跑.西家窜的,然后回到家里,那嘴巴就不停歇,扒拉着听来的这些东西,那一脸兴奋满足的表情,跟六月天吃了冰酸梅汤似的。
李月姐摇摇头,这丫头,这八卦的劲道是没的救了,李月姐规劝了几次.可这丫头性子就是这般的脱跳,也只能由着她,好在她听了这些东西也只喜欢回家说,在外面只打听却不乱话,这样倒也不错。
李月姐倒是觉得于子期有些冤。
至于她自己的亲事,反正已经迟了,也就不急了,其实她心里一直还有一个坎,那便是后年柳洼镇的水患,虽然如今墨易接手了河工.河道上的一切工事都是按照阿爹的坝闸图,以及那个河渠的设计进行,水灾的隐患已经算计在内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重生后,人事好改,天意难违,万一最后柳洼镇仍是逃不过这一场天灾呢。
怎么着,李月姐也要带着弟妹们安全度过这一道坎再说,那以后.她就可以放手了。这便是她前世临死前唯一执念。即便是原先那对于子期的一点念想,她也从来没有放弃这个执念过。
而相比起这个,她的亲事就不那么迫切了。所以.尽管镇上人传,李月姐依然淡定。
至于那传的沸沸扬扬的空廒案,后序的进展别人就不晓得了,而仓家,那仓大郎十多天后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就关在屋里,也没见到人,不过.仓家婆娘对外传着.她家大郎已经悔过,痛定思痛.便要发愤读书,发下誓言.不考个秀才相公出来,就绝不出门。
而每日里清晨,傍晚,麦场这一地儿的人都能听到从仓家传出来朗朗读书声。凭着这股子狠命的劲道,大家也不由的咋舌,这仓家说不准还真能出一个秀才相公出来。
李月姐倒是有些奇怪来着,墨易之前还说这仓家大郎有些呆傻了?可这会儿看这读书的功道,哪有一点傻样,不过,话说回来,当日事发突然,一时的呆傻也在情理之中,过后自能恢复,不过再怎么着,仓家大郎这般的读书,李月姐却不看好,阿爹说过,读书也要劳逸结合,这般没日没夜不出门的读书,不是傻子也要读成傻子了。
清晨,带着料峭春意,李家豆腐档早早开档了,热腾腾的豆腐还冒着热气,隔壁的仓家就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
“大姐,你咋也不叫我起来?”身后,墨易边扣着衣扣一溜小跑的出来,脸上还一片惺忪。
“上学堂的时候还早,这么早起来干什么?”李月姐回道,顺便给他兑了温水洗漱。又舀了一碗豆腐脑儿,墨风洗漱完就正好吃。
“哪里早了,你没听隔壁的仓大郎已经开始读书了,先生说了,业精于勤而慌于嬉,这可来不得一丝毫的倦怠的。”墨风道,漱口洗脸的一气呵成,没一会儿,就坐在那里喝豆腐脑了。
别说,仓家大郎这般的读书倒是对墨风起了一个促进的作用,这小子好胜心强,自入了镇学读书后,因着有于子期给他打的底子,他的功课比别人好的多,日日得到先生的夸奖,那先生也说了,只要照此发展下去,墨风小子很可能是柳洼镇继李大之后的第二个秀才相公,而且是一门相继,父子两个秀相公,到时,将是柳洼镇的一段佳话,因着这个,墨易最很有些翘尾巴的架式,可如今被仓家大郎这么一逼,这小子又有了危机意识,那点翘尾巴的心思就淡了,读书越发的勤力。
只是李月姐总想着墨易的身子骨弱,反倒是常常劝他多休息。
“阿爹也说了,劳逸要结合。”李月姐回道,又煮了个鸡蛋剥好壳放在墨风面前的盘子里,因着前世,五弟病故,李月姐对这老五的身体是格外注意,知道他身子弱,营养吃食方面全是尽好的来,每天早晨一个蛋,那是从来也不少的。
墨风这会儿只是点点头,却不回李月姐的话,这是跟着于先生学来的那一套,食不言,寝不语。
很快吃完,墨风就夹着布包上学堂了。李月姐则挑了豆腐担子去给镇上的几家酒楼饭堂送豆腐,忙了一圈回来也不过卯时末刻。太阳刚刚起山,透过麦杨的槐树叶子,洒了点金光在豆腐档顶上的招牌小旗西埠前两天刚刚建成完工,连带着整个麦场成了一个集市,随着太阳的升起,整个麦场就苏醒热闹了起来,一些南方的小货船就开始招呼着脚力扛夫装货下货的,人忙忙碌碌的。
墨易每日当差前,总要去那码头看上一眼,这码头的修建虽然是由工部的人员主持,但每日里盯着干活,一丝不苟的盯着进度的人却是墨易,所以,这小子心里很有一股子骄傲的成就感。
“二哥,你这样子,感觉那西埠码头就是你生的娃娃似的。”每每这时候,月娇总要取笑墨易一句。
“虽不是我生的,但却是我接生的。”墨易冷不丁的爆出这么一句,让一屋子的人笑翻了。
“行了行了,赶紧上差吧,对了,河堤的质量和高度一定要注意。”李月姐冲着墨易道。
“我知道的,前段时间工部派来一个研究水纹和气候的阴阳生,他也说了,去年,许多地方都出现干旱,这大旱之后往往是大涝,总之预防着好一点。”墨易点头道。
“那就好。”李月姐点点头。有这个话,工部的人应该会注意点随后墨易就上差去了,李月姐因着起的早,侯着月娥月娇起床,便去睡个回笼觉,再起来时,就看到小月宝儿一个人在院子里踢键子。月娥月娇还在档上招呼着生意。
“幺妹,阿婆呢?”李月姐问,又将她拉住,拍了拍她那一身的灰,这丫头,玩野了。因着田婆婆年纪实在大了,李月姐不忍她早起干活,可那田阿婆又是个闲不住的,真不要她干活,她就不住自家了,最后李月姐没法子,就把月宝托给她带。
“阿婆到田里去了。”小月宝嘻嘻笑道。
“田里?她去田里干什么呢?”李月姐奇怪的问,自从上回阿奶重新分家,自家这边也分得了一些田和坡地,那些田和地原先的时候阿奶是租给别人种的,李月姐接手后,自然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所以,田里只须到时收租就成,没什么事,倒不知这时田阿婆去看啥?
“大姐在睡觉的时候,李树根和他家的一起来了,把原来租了两亩水田退了,说今年不租了,田阿婆便跟他们去看看那水田地了。”这时,在档上招呼生意的月娇听到声音,便窜过来道。
北地基本上多是旱田,种麦子等,不过柳洼这里,因为地势低洼,在临近山溪和河渠的边上,便有了一些水田,只是因为湿度大,土壤板结的厉害,再加上肥力弱,基本上都是属于下等田,当然,上等的水田也有,全被周家和郑家给占了。
李月姐分到的五亩田,三亩是旱田,两亩是下等水田,那旱田还好,那水田却是鸡胁,不但收成少,耕作却又加倍艰难,李月姐听阿爷阿奶说过,要不然,真要是好田,也不舍得租给别人种的。如今李树根家要退也在情理之中。
以前柳洼没什么做工机会,那李树根又没有什么手艺,自然只能租别人的田了,可如今,柳洼这里可是个大工程,多少劳力都能吸收进去,再加上来往的客商多了,那李树根只要稍微勤快灵活一点,都比在土里刨食强。
所以,如今李树根家来退这两亩水田,李月姐倒没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