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没有穿心,但深深扎进了挥鞭向钱灵犀抽去的臂膀。
所以鞭子如抽了骨的蛇一般瘫软下来,钱灵犀运气不错,既躲过了初一,又躲过了十五。
再度睁眼,就见对面山坡赫然出现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而为首之人,正是出箭相救之人。虽然离得还有一定的距离,可钱灵犀怎么觉得那大个子的身形看得有点眼熟?
来路上,一骑黑马飞奔而来,远远的已经高喊起来,“灵犀,灵犀!”
钱灵犀蓦然回首,来人不是邓恒又是何人?
可那边山坡上的大个子忽地也打马向她飞奔而来,“灵丫!灵丫是你吗?”
钱灵犀再度把脖子扭回去,不可置信的盯着来人的方向,“庚生哥哥?”
一别两年,再相见时已是人面桃花,物是人非了。
赵庚生明显黑了瘦了,脸上也平添了不少的风霜之色,但那样一种男性的威严的昂扬的气概却更加轮廓分明了。
正午的日头明晃晃的照下,映得他整个人就象是刀锋上的芒,灿烂锐利,让人不可逼视。
在看着钱灵犀的妇人装束和随后赶至的邓恒时,他把锋芒尽敛,客客气气的先对邓恒抱了抱拳,“别来无恙。”
这是钱灵犀第一次瞧见赵庚生对邓恒这样说话,并不象从前那样的针锋相对,也没有拈酸吃醋或是任何反应,平静的就象是路上遇到一个普通朋友,打着最普通的招呼一样。
可钱灵犀直觉的觉得,这是不正常的。
邓恒的眼神里也第一次在赵庚生的面前出现了凝重的味道,或许这其中还包含着其他,总之沉甸甸的,极有份量。
“能见到赵兄一切安好,余心甚安。”他看了钱灵犀一眼,催马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而如眉已经很识趣的下马离开了。
“内子和我一样,这些年对赵兄牵挂得很。能看到你平安无事的回来,大家都能安心了。想必韩老侯爷和夫人知道,应该会更加高兴。”
赵庚生目光沉静,甚至淡淡笑了笑,再看一眼钱灵犀,流露出几许温柔的表情。“你为我做的,我都记得。”
钱灵犀真真切切的看到他安然无恙,激动得眼圈瞬间就湿了,可动了动唇,却突然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想哭。
忽地,旁边有一骑白马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怎么?没人介绍下我吗?”
那人一身男装,偏偏面相俊美异常,亦男亦女。钱灵犀瞧着大吃一惊,“你……你!”
这人怎么竟有几分象她从前在嵊州时遇到的那个小乞儿帮的帮主?只不过没想到小时候雌雄难辨的他。到如今还是这么让人扑朔迷离。
那人偏着头,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她,“朋友,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瞬间从记忆匣里弹了出来——“葛沧海?”钱灵犀吃惊的望着他,“你怎么会和庚生哥哥在一起?”
葛沧海凤眼斜挑,望着赵庚生的笑容里有几分古怪。也唯有此时,赵庚生的表情才出现了一丝不自然。
就听这葛沧海懒洋洋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也不是一下两下就能说得清楚的。你倒是说说看,怎么和几个丫头一起跑到这里。还差点给人打了劫?若不是我们刚好路过,你这条小命只怕就给人收了吧?”
邓恒听及此,急忙关切的问道,“这伙人伤了你吗?伤到你哪里了?”
钱灵犀听他这么一问,这也才从与赵庚生相逢的巨大冲击中清醒过来,“我没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再看葛沧海和赵庚生一眼,她有些话没有问出来。毕竟是家丑,赵庚生虽然是自幼的青梅竹马,但没有男人不要面子,内宅的事情还是不宜当着外人讨论的好。
赵庚生忽地拍马走开,跟葛沧海道,“不如我先去料理了那几个小蟊贼,你让大伙儿在那边略等一等。”
葛沧海笑得别有用意,“放心,我什么时候办砸过你的事?”
见他二人去了,邓恒才跟钱灵犀低低交谈起来,“你那幅画我看到了,那里的事情都已经料理好了。除了些银两,大多数的财物他们都还没来得及脱手,已经尽数追回了。你们这边,情况怎样?”
钱灵犀回头看了已经被救下的三女一眼,低声道,“我跟如眉蝶舞无恙,但冬儿却在途中,为避折辱,投井自尽了。”
邓恒再看一眼冬儿,目光有些迟疑。钱灵犀这么说,他自然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可冬儿是弟弟的女人,他就这么插手,好不好?
钱灵犀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却认真道,“这是我答应冬儿的,咱们悄悄带她回去,不会给人发现的。”
邓恒思忖一时,才对她道,“我不想骗你,可你也看到了,眼下这里不止我一人,还有那么多的人,谁能保证这么多的人,将来会不会说漏嘴?”
钱灵犀想想,忽地笑道,“我有主意了,不过要请庚生哥哥来做一回恶人了。”
邓恒还想说点什么,可钱灵犀已经拨马上前了。先到冬儿身边附耳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赶到赵庚生面前道,“庚生哥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行不行?”
赵庚生却正色道,“你还要跟我见外吗?说。”
钱灵犀跟他低低说了几句,赵庚生当即浅笑,“这有何难?瞧我的吧。对了,那俩女的是什么人?”
看他指向如眉和蝶舞,钱灵犀略有些尴尬,“那是,嗯,别人送相公的通房……”
她想解释下邓恒其实没动她们,可赵庚生已经朗声大笑起来。然后回头在自己的手下中指了两个面目最凶恶的,提刀到了冬儿跟前。虽然提前得了钱灵犀打的招呼,可冬儿瞧见他这满身杀气,还是害怕得直打哆嗦。
赵庚生一别脑袋,示意那俩手下跟他一样,抓了如眉和蝶舞二女,拖着三人就往那已经被清理干净的面摊屋子里走。
如眉蝶舞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拼命的撕打尖叫起来,“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救我!”
钱灵犀吓了一跳,她只让赵庚生把冬儿拖到坡后做个假死,他怎么把三人都抓了?
正要上前,葛沧海却拦住了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把事情交给他,就由他来处置。要是不放心,怎么不用你相公,反用个外人?”
钱灵犀听得他这话里有些古怪,可葛沧海却又转过头去,不让她看清自己的表情。可也就是这一偏头之际,钱灵犀忽地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秘密。
“我没有,没有!啊!”
忽地,小屋里传来几女的惨叫,然后那两个士兵拖着吓得魂飞魄散的如眉和蝶舞出来,最后出来的赵庚生刀锋上沾着殷红的鲜血。
随手往后抛了只火把,他走到邓恒面前,甚是亲热的拍了拍他的肩,“如邓兄所愿,干净利落。”
邓恒看着他,墨黑的双眸深不见底。赵庚生又笑了笑,走开了。
所有的人都以为冬儿死了,因为那屋子就在路中间,根本没有可遮掩之物,就算没被一刀砍死,总也得给那熊熊燃烧的大火烧死了。
赵庚生的手下不会多问什么,邓家的下人们却是心知肚明。在钟老大那里时,他们就已经问出冬儿的遭遇,看刚才这情形,应该是大少爷怕把冬儿带回去给邓悯丢脸,所以索性请朋友把她解决掉了。
没有人想要去查一查,那面摊老板和同伙既然敢做杀人越货的勾当,自然还建有地窖。尤其在九原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冬天没有地窖可怎么储存东西呢?
等到大火噼里啪啦的烧过了,赵庚生的队伍里又有两个人折返了回来,把藏在地窖里的姑娘接出来,把她护送到了九原一户姓潘的牙婆手中。
并且嘱咐,“我们大少奶奶说了,也给这丫头好生寻户人家,赏银少不了你的。”
潘牙婆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少奶奶是爽快人,老婆子自然知道怎么行事。之前那几个不就办得挺好的么?行啦,人搁在这儿就全都包在我身上了。啧啧,这么漂亮的姑娘,可得好生寻户殷实人家不可……”
这些全是后话,钱灵犀此时离开,回望着那熊熊大火,对赵庚生不由生出几分敬佩来,“你怎么知道这面摊建了地窖?”
赵庚生放声大笑,“你当我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若是还跟从前那傻乎乎的样儿一般,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那你快说说,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对了,还有……”钱灵犀张口想问丑丑,却不知道应该怎么问。万一赵庚生不知道,那她得怎么解释?
“灵犀。”忽地,邓恒在一旁望着她说话了,“咱们得先回温泉去拿行李,跟赵兄分道扬镳吧。”
可赵庚生忽地道,“既然都是要回九原的,何必又让灵丫多跑这一趟?她才受了惊吓,也要好好休息。若是邓兄同意,不如让她就跟我们在前面这市镇住下等你可好?反正你这两个通房丫头也在,正好给跟她作个伴,也不必怕有人说三道四了。”
钱灵犀看邓恒眼神一顿,怕他下不来台,想说跟他回去算了。可赵庚生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悄悄道,“你不想见丑丑吗?”
钱灵犀愕然,他居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