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刚朦胧,叶君生准点起来。叶君眉亦然,早殷勤地开始摆弄早餐了。
做完各类功课,不觉意已过了辰时。
这时候,他才带着身穿男装的叶君眉出门去。
门外,人形绰绰,竟等着不少人,至于来路,一时间无从分辨清楚。也不去管,径直迈开步子,去状元楼。
毫无疑问,今天的状元楼乃是多年难得一见的盛况――小道消息满天飞,诸才子会战叶君生之事早传得沸沸扬扬。夸张得不得了,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三英战吕布”呢。
状元楼三楼,今天特地被梅雪海包了下来,总算一扫乡试完结之日的郁闷气。眼下能受邀登得三楼的,无一不是一方青年才俊,济济一堂,足有二十余人。
至于一楼、二楼,也人满为患,都是斯文士子,一桌桌地围坐着,交头接耳,面现兴奋之色。
他们虽然不是今天的主角,可丝毫不妨碍围观的热情和期盼。再说了,考场无绝对,万一祖上有灵,祖坟冒烟,黑马之光降临头上,那就……
叶君生上楼之际,顿时引来齐刷刷一片目光注视。
这感觉,怎么有点像走星光大道?
叶君眉倒有些小紧张,额头处渗出一层薄汗。
来到三楼,楼上本来高谈阔论的声音为之一滞,凝顿住。
“叶兄,你终于来了。”
江南三大才子之一的宋晓峰性格最为豁达,此际主动迎上来招呼。
那边梅雪海见状,也过来寒暄了几句。好歹今天在状元楼,他算半个东家。体面上的礼仪,不可失去分寸。只是态势掩饰不住的傲然,架子做得很足。
今天一战。属于扬州竞赛之后的决胜局,寸土必争。
叶君生不去计较这些枝节,淡定地在临窗一个空位置坐下。
气氛有些沉闷,忽见郭南明端起一杯酒,起身笑道:“如今时辰还差些,我们在此苦等,不如弄些娱乐吧。”
立刻有人问:“怎么弄法?”
郭南明道:“行酒令如何?输者罚三杯。”
“好。”
“正合吾意。”
一片附和叫好声。
席间行酒令,在士林阶层非常普及,轻车熟路。当即开展,把气氛搞起来。但最先开始的花行令,执一枝花在手,嘴里吟词,手做相对应的动作。两两配合,若出纰漏失误,则算输了。
“我有一枝花,斟我果儿酒,惟愿花似我心,岁岁长相守……”
一句句吟咏起来,兴高采烈。
相比之下。叶氏兄妹坐在一边不参合,则显得有些落落寡欢。
梅雪海对着叶君生道:“叶公子,也来一句吧。”
叶君生淡然道:“抱歉,不会。”
“不会?”
梅雪海当然不信。才子风流,不知经历多少酒席,岂有不会酒令之举,多半是叶君生借故推诿。
“既然来了。玩一玩吧,何故扫了大家的兴致。”
言毕。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纷纷嚷叫着,要叶君生也来参加。却是想先做一场,让其跌一跌面皮:他们这么多人,难道还难不住一个叶君生?
武打,打架靠人多;文斗,人多同样占优势。
在这一点上,这些向来心高气傲的才子居然出奇的统一战线,一致对外:自古以来“文无第一”,偏偏叶君生得了个第一,还是御封的,叫人如何能吞得这口气下。只要有机会,谁都想在叶君生身上讨点彩头。
然而叶君生油盐不进,只说“不会”。
诸人心知肚明,这是对方以退为进,不愿下场。当即有尖酸刻薄的,便说出些难听的话来,不外乎“激将法”之类,听得叶君眉好不恼怒,柳眉扬起,几乎要发作。
叶君生呵呵一笑:“各位兴致勃勃,当为人生乐事,只希望等会公榜之后,大家还能继续。”
言下之意,是说“你们这些才子,也就能欢腾这么一会了”。
梅雪海面色阴沉:“叶公子莫非以为现在不开心,等会就能开心起来?莫要打错了算盘,自己打脸。”
火药味开始变浓。
叶君生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嘻嘻一笑:“能中举,自然会开心。”
明显的避重就轻,不谈“解元”之争。
说来也是,比起状元来,解元的确不算个啥。历届科举考试,人人都会记得当年的状元是谁,可有几人去了解“解元”?
梅雪海仿佛一拳打倒了棉花团处,软绵绵的,一点气力都用不上。
本来才子,个个都应该是意气骄横,半点不肯让人才对,可叶君生截然相反,处事圆滑得像根老油条。诸种反应,反其道而行之,根本不上当。
他们却不知道,经历了扬州一事,对于这些文辞之争,叶君生兴趣已不大了,唯小道耳。话说一直以来,他都很少主动介入这一类事。
“哼。”
梅雪海气无处撒,只得闷哼一声。
其他人面面相觑,瞧着叶君生的神态又不似故作豁达,不禁心里嘀咕起来。换位思量,推心置腹,若头顶“天下第一才子”光环,又置身这状元楼中,无论如何,都会说些漂亮的场面话,怎么能做得到叶君生这般潇洒?
一时间,他们都失去了行酒令的意兴。
当当当!
这时候,街道上猛地响起了铜锣声,远远就听到有快马奔驰的得得声,又有人大喊:“恭喜苏州刘府刘讳进高中乡试第三十五名,京报连登黄甲。”
这传信的人,天生一副好嗓子,一嚷嚷,整条街道都听得见。
今日乡试公榜,京师衙门专门清开这边三条街道,允许捷报快马驰骋――到了殿试,考中进士的士子,还都会骑着高头大马,插花游遍各大主干街道呢,更加荣耀。
公榜了,公榜了!
众人立刻沸腾起来。
这许多士子,从各大州府赶来京师参加乡试,考完后都留在城中等待结果。今天公榜大日子,他们汇聚在状元楼这边,翘首以待。
现在,第一个中举的结果已经出来,是来自苏州的刘进。
此子却是个贫寒出身,寓居在白马寺,靠着替寺院抄写经文来抵房租,如今却没有到场。
捷报快马奔跑着,“得得得”朝着白马寺而去了――考试信息,都等级有士子的居所地点。
看得一众士子好不羡慕,个个伸长了脖子,望着街头,静待第二个捷报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