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文和孙鸿雁这顿酒直吃到日落西山了去,才在李欣和白慧的催促分别舀了饭,和着豆荤吃了一碗。孙鸿雁站起来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叉着腰大声叫着白慧,让白慧领他上茅房的。
白慧红着脸狠狠瞪了他一下,问了李欣茅房位置,扶着孙鸿雁去了。
关文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长凳上,手肘搁在桌上,坐得笔直笔直的,眼珠子黑黢黢地平视前方,一点儿没醉的模样。
李欣走到他边上去,关文慢吞吞地扭过头,对着李欣微微笑了一下,细声细气地叫了声:“媳妇儿……”
李欣蓦地就打了个寒战。
关文平时也没喝醉过,特别是李金的事儿出了以后,李欣也管着关文不允许他喝太多酒,关文自然也不怎么沾酒。没想到今天沾了酒,喝了个醉,这会儿虽然还认得人,但看得出来他脑子已经有些糊涂了——这么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对着李欣一脸讨好谄媚的模样,略带了点儿萌态撒娇,李欣自然是觉得别扭。
同时又有些好笑。
关文要是今儿睡了一晚,明天起来知道自己昨日这般模样,会不会心里懊恼地不行?
李欣倒也没心思想起他,伸手拍了拍关文的背问他要不要也去茅房。
关文慢悠悠地摇了摇头,顺势牵了李欣的手又低声嘟囔了一句;“媳妇儿……”
李欣眼睛一眯:“阿文,我俊不俊?”
关文就老老实实地点头说:“俊……”
李欣绷住脸上的笑意,又咳了咳。问了:“你怕我是吧?”
关文“唔”了声,点头,“怕。”
“为什么怕我?我又没打你骂你。”李欣微微偏头,躬了身子看坐着的关文。
关文皱了下眉。又伸手抓了抓耳朵,许是酒喝多了辣得嘴干,口渴。端了水喝了一口,舔了下唇道:“媳妇儿……要回娘家,以后不回来,那怎么办……”
关文搔了搔头:“媳妇儿丢了,就找不回来……”
李欣微微一怔。
关文伸手拉住李欣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李欣本以为他还要说什么,谁知道却见他眯了眼睛。头靠上李欣的肚子就打起盹儿来了。
吃饱喝足可不就是困觉了吗!
李欣哭笑不得,伸手把他脑袋移开,关文就自己枕在了桌上,闭着眼睛砸吧了两下嘴,当真就睡过去了。
白慧搀着孙鸿雁出来。见堂屋里边儿关文的情形也理解地对李欣点了点头,撑着半边身子扶着孙鸿雁,无奈地道:“今儿都喝多了。”
李欣走出来道:“你这扶得回去吗?”
“他自己也能走,我不过多花点儿力气,免得他走着走着就栽到河里去了。”
白慧把搭在她肩上的孙鸿雁往外推了推,踢了踢他的脚说:“自己站稳些!”
孙鸿雁这会儿也有些昏昏欲睡,听到白慧的娇叱顿时抖了个机灵,倒是自己站直了些。过一会儿又觉得没什么事,又缩了缩脖子。把身体重量压在白慧身上。
“你帮我叫一下蘅儿芜儿,我带她们回家去了。”白慧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李欣说道。
李欣自然是出声叫了阿妹,没过一会儿就见阿妹领着扬儿和蘅儿芜儿,身后跟着二黑,一道从竹林那边跑了出来。
蘅儿芜儿躲开孙鸿雁,贴在白慧另一边脚。芜儿开口说:“娘。爹臭臭。”
白慧笑道:“嗯,爹臭臭,明天芜儿羞爹。”
芜儿便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李欣和阿妹送白慧下了坡,这会儿天略微暗了下来,估摸着白慧走回去天也没全黑,李欣倒也不怎么担心。
送走白慧和孙鸿雁,少不了还要收拾家里的残局。堂屋、灶间都拾掇了一番,转身去堂屋一看,关文还在那儿睡着呢,这会儿居然还打起了鼾。
李欣无奈地摇摇头,阿妹为难地道:“大嫂,要把大哥叫起来吗?”
李欣道:“让他睡会儿清醒会儿吧,你去煮碗醒酒汤来。”
阿妹忙答应了一声,想了想李欣又道:“汤里边儿搁点儿姜,祛祛寒。”
阿妹自去忙活,扬儿围着关文转了三两圈,然后挪到李欣身边,扯了扯李欣的衣摆仰头问她:“娘,爹睡了?”
“嗯。”李欣摸摸他的头,扬儿又道:“爹跟蘅儿妹妹和芜儿妹妹的爹一样,臭。”
李欣蓦地笑了起来,道:“以后扬儿不能学爹,喝酒跟喝水似的,不好。”
扬儿狠狠点了头,看向关文,伸了食指在自己脸上划了两下,意为“羞羞”。
夜色渐浓,李欣去把关文叫醒了,然后让他喝了醒酒汤。见他懵懵懂懂的还是不大清醒,少不得又领着他去洗漱了一番。好在关文喝醉了酒也不发酒疯,整个人甚至是无比温驯,让干嘛干嘛,省了李欣不少力气。
扶着关文回了房,让他睡到床里边儿去。虽然他洗过澡了,可身上仍旧是有酒味儿,李欣顶不喜欢这味道。
阿妹洗漱好了,披着衣裳打算回屋里,见到李欣锁堂屋门,问李欣道:“大嫂,大哥睡了?”
“睡了。”李欣笑道:“喝醉了不睡还能做什么?”
阿妹便轻笑一声说:“大哥以前也喝醉过,喝醉了就不搭理人。”
“是吗?”
李欣倒是意外。阿妹点头道:“是啊,那会儿大哥喝醉了,大家都只当他没醉,跟他说话他也冷冷地不怎么跟人搭话。后来我问过他,大哥说有些人喝醉酒,什么事儿都记不住,别人问什么说什么,往往把秘密都泄露出去了还犹不自知。所以他就一直强迫自己喝酒的时候一定不能多话,还要控制酒量。”
阿妹笑道:“今天大哥肯定是太开心了,所以喝得这样醉。他还没这样醉过,今儿居然也说了好些话了。”
李欣点了点头,道:“你赶紧回屋睡吧,今儿也折腾地够呛。”
阿妹应了一声,回她屋去锁门睡了。
李欣回了屋上了门栓,走到床边去,见关文自己缩在床里边儿睡得倒是香甜香甜的,脱了鞋上了床,钻进被窝,走近关文脸边就闻到一阵酒气。
伸手扇了扇酒气,李欣没好气地捏了捏关文的耳朵,“当真是在家就放心,可着劲儿地喝。”
关文皱皱眉,动了动身子,翻身背对着李欣睡去了。
李欣也懒得跟一个醉了的人计较,拉了被子盖住自己,躺在床上想着关全和胡月英的事儿。
关全在镇上安了家,胡月英的活计她也遂了她的心愿跟沈夫人提了,沈夫人给她面子,应承了这事儿,少不得还要跟胡月英透个气。
关文三个弟弟,也就只有关止承一个人,不省心了。
李欣翻了个身,又想起在沈府见到的那位安家姑娘。她原本没闹明白安姑娘为什么那日一定要留在沈府里边儿,在沈夫人面前表现得懦弱又没主见,甚至是极其不讨人喜欢,让沈夫人厌烦。后来想想,这难道是她在变相地惹沈夫人的不快,然后就等着沈夫人不满意她这个未来儿媳,让沈家跟安家解除婚约?
若她真的这般想,倒不是不可能的。
还有一个原因恐怕是——在安家她被安老爷密切监视着,没有逃家而出的机会。然而在沈府里边儿,碍着她是未来的四太太,沈家的仆从可不敢每时每刻就盯着她,所以她要是想逃出去,估计比在安家容易得多。
关止承若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安家小姐纠缠着,恐怕只有生米煮成熟饭这一条路了。
李欣不由就打了个激灵——安老爷若是说到做到,关止承的下场估计会很惨。那位安姑娘,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私奔、婚前失贞,关止承要是抛弃她,她可就真的一无所有的。
李欣同情她,却也觉得无能为力。
长辈总会劝诫晚辈,让他们不要走自己的老路,免得将来后悔。然而大多数情况下,晚辈却不会听从,总想要自己出去闯一闯。等到他们也成了长辈,再教育下一辈的时候,才会发现当初自己的长辈教育的是对的。可是自己的晚辈却也如自己当初一样,不会听从这样的“经验之谈”。
但安姑娘将要付出的代价,却也太大了。
这般想着,李欣竟慢慢睡着了。
第二日她比关文先起床,想来关文昨晚喝了太多酒,今日头就开始疼了。
李欣给他煮了醒酒汤,做了早饭,和阿妹、扬儿一起吃。阿妹忽然“啊”了一声,说:“对了大嫂,大哥跟你说了没,冯二哥回下河村去了,回家待一天,说明儿回来。”
李欣筷子一顿,想想昨日给冯德发包了五两银子的红包,估计他是带着钱拿回家去了吧。倒也没在意,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我去找冯二哥的时候他显得很高兴,是不是他们家有喜事儿?”阿妹笑望向李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