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
这日本是关明和关止承商量好的,请乡里乡亲吃饭做酒席的日子。然而两天来关家老屋那边都没有动静,没人来过新屋这边,关文也没去打听关明最后的决定。
就跟那会儿关明找他们兄弟要钱凑上去给关止承通路,关文最后也没舀钱出来一样,关文果断拒绝了,关明也不可能上赶着来闹来搜刮。一则关明还是要顾着关家的名声,他也知道家族名声对关止承以后的仕途是很重要的;二则关明还是惧怕关文的,要是闹开了,关文连每月一百个钱的孝敬都不给他了可怎么办?
两天没动静的关家,今日却有动静了。
关全青着脸朝新屋这边来,跟关文说关明今儿做酒席,让关文和李欣阿妹一起过去帮忙,还让把老关头请过去上座。
李欣挑了挑眉,手扶了腰杆嗔怪地看了关文一眼,拉了阿妹的手说:“我腰酸不好动,胸口还隐隐疼着呢,正想让阿妹帮我揉揉。四弟,酒席我们就不去了。”
说着扶着阿妹的手就往自己卧房走,关全和关文俱是尴尬不已。
关全虽然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大嫂的推托之词,但是有关大哥大嫂房里的事儿,他这个做弟弟的哪能说啥。
关文更是羞臊,明明昨儿晚上疼惜她胸口还没好利索隐隐有些犯疼,自己力道也不大……
兄弟对望了一眼。同时有眼色地瞥开了视线。
关文咳了咳说:“四弟,大哥就不去了,你就请爷爷过去吃一顿好了。”
关全有些为难,“大哥……”
“大哥还有事儿要办,真有事儿。”关文拍拍他肩膀:“而且这事儿大哥实在不想掺和,闹心得慌。”
关全自然知道关文闹心,他也闹心,可是他还没分家怎么着也得帮着那头。
向来不想娶胡家姑娘的关全现在巴不得赶紧把胡家姑娘娶进门,然后能名正言顺地分家单过自己做主了。
关文嘱咐了他两句,他跟村里匠人吴师傅说好了今儿让他来看他家屋子。商量起阁楼的事情,也的确是分身乏术。
谈到关明还是置办了酒席的事情,关文叹了口气说道:“爹好面子,想办就让他自个儿办吧。”又问关全:“这做酒席的钱是打哪儿来的?”
关全摇了摇头说:“六弟舀出来的,我也不知道。”
关文皱了皱眉:“他怎么弄来的钱?”
“六弟自己不说,爹也不多问,爹不问他不说。..我就更不清楚了。”
关全想了想还是道:“大哥,今儿二哥也不回去,你也不回去,总显得我们家人少……”
“你二哥怎么不回去?”关文皱了眉。
“头两日二哥跟六弟闹了一场。”关全斟酌着道:“大哥走了以后二哥劝六弟来着,六弟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二哥一气之下就走了,白天不着家。就晚上回来睡一晌。第二天天不亮就又走了。”
关文大惊:“那你怎么不早些跟我说?这都两天了?”
“对,两天了。”关全不好意思地道:“我也忙着事儿,钱大娘要我跟着走程序,拉我说成亲的事儿,等晚上二哥又回来了。我问他做啥去,他说做工去,存点儿钱好娶媳妇儿……”
关文捏了捏额角:“爹就没管你二哥的事儿?”
“爹哪有心思管,这两天忙上忙下的。请这家串那家。”
关全瘪了瘪嘴,小声跟关文道:“爹想请也不只是面子的问题,先是要显摆一下他是秀才爹,他想在村子里长长脸,再来一个是想有人给他送钱来。人家来吃酒席总要送人情钱,他就可着这点儿挨着呢,还嘀咕说大哥你起了新屋子做酒席人情有多少多少银子。”
关文只觉得荒唐:“就是有人情钱,那现在也跟爹也不相干的啊!”
人情钱爹还要算计?
关文耸了耸肩,一副“爹是啥样人我们都知道”的表情。
关文沉了脸说:“就看爹这回做这酒席能不能捞回点儿本来。”说着就气:“你说爹他是脑子有多糊涂?就那天我看的,在院子里面围着的那些来道谢的,能有几个好货色?我看爹这回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关全点了点头:“爹请的那些人……哎,总更新归不是什么好货色。”
关文摆摆手:“你回去吧,跟爹说我去不成,家里有事儿。你问爷爷去不去,爷爷要去你把爷爷接过去就好。”
关全最终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回去。
老关头说不去,理由给得很不给人面子——
“我老关家没这种子孙,丢人现眼摆酒席,我怕去了到地下没法儿跟祖宗交代!”
等关全走了李欣和阿妹才出来,阿妹显得有些闷闷的。
李欣记得以前阿秀说过,阿妹其实挺喜欢关止承这个小哥的,年轻女孩儿没经过世事,总会对那种干净白净的白面生有好感,李欣也觉得正常。尤其阿妹性格内向,接触的人不多,关止承这个小哥天天在她面前转悠,少女春心萌动的时候有这么个男孩提供给了她一个幻想的对象,心生好感是非常让人理解的事情。
据说女孩子总会有那么几分恋兄情结,实属平常。
见她不高兴,李欣也想着这阿妹出嫁前总是要跟着她的,可不能让她跟自己生分了——好不容易让阿妹不怕自个儿,还跟自个儿亲近了,可不能“辛辛苦苦好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因为关止承倒让她俩有了隔阂。
只是小女孩儿的青春事儿。对待起来总要慎重。一味的打压说教不行,听之任之也不行。
阿妹才十五岁,搁现代也就是个中考生,顶多刚上了高中。要是青春期正常些,基本上就已经不怎么叛逆了。但要是叛逆期来得晚,这会儿说不定刚好就是发作的时候,必须得认真对待。
李欣也并不主动跟阿妹说你六哥这样不好那样不好,要是这样说的话,阿妹肯定心生抵触。
李欣转了转眼珠子,牵着阿妹问关文道:“四弟走了?”
“走了。”关文闷声地说:“二弟也不回家去。我也不回去,这酒席做来有什么意思?爹他真是老糊涂了。”
李欣柔声说:“你爹疼你六弟。”
“哪有这样的疼法?”关文吁了口气,摇着头说:“连爷爷都不去,不认为六弟这事儿是多光宗耀祖的事儿,爹还高兴坏了四处张罗。这才叫丢人。”
李欣不经意地看了阿妹一眼,瞧她耳朵是支起来了的,便知道她是在听。端了小板凳坐下来跟关文聊:“秀才功名舀到手了,以后怎么样还不知道……”
“他要真有真才实学,甭说秀才,举人进士他都可以继续考。可是他这光是考个秀才他就要去弄虚作假,以后成了习惯,什么都弄虚的来……”关文叹了口气:“以前教他做人要实诚,现在倒是成了个滑头。”
李欣眯着眼笑。声音控制地很轻:“不过你六弟也算是有本事。还记得那韦生不?”
“记得。咋了?”
“韦生为生计所迫还去码头卖字画呢,送给咱们的那幅字画你六弟轻而易举就卖得了五两银子,也算是他的本事了。”
“对了!”关文一拍大腿:“四弟说今儿这酒席,还是小六弄来的钱办的。”
这倒是让李欣意外,关止承真有这本事?便也顺着关文的话说:“那六弟倒还真是会找钱。”
关文古怪地顿了顿,说:“欣儿,这回会不会六弟又是舀什么去换了钱来的吧?”
“谁知道呢。”李欣挑眉笑道:“反正我是不知道你六弟心里想什么的。人家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瞅着你六弟的心思更加深不可测。”
“不行。我得问清楚他那钱哪来的。”关文站了起来,走回卧房去舀了褡裢子,出来跟李欣交代:“欣儿,我去看一下就回来,要是吴师傅来了你帮我招呼一下。”
“嗳,可要赶紧回来。”不要成了你爹那边的免费劳工。
关文答应一声便匆匆下坡去了,李欣装作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却用阿妹听得到的声音说:“也不知道你去做啥,你六弟都能让你分家带着你爷爷妹妹出来,你咋还看不明白呢……”
只觉得身边的阿妹身子一僵,耳朵微微耷拉了下来。
李欣转过头去恢复正常表情跟阿妹道:“阿妹啊,针线活计还在做吗?”
“在,在做的。”阿妹点头说道,耳根微微红着,鼻头也红彤彤的。
“冷?”李欣摸了摸她的手和脸,“去多套件衣裳,待会儿吴师傅要来,先去灶间烧壶水,好给吴师傅泡茶。”
李欣和关文商量好的事情还没跟阿妹说,阿妹不解,便问她:“吴师傅是谁呀?他来干嘛?”
“来给你起新阁楼,让我们阿妹晚上睡着暖和些。”李欣笑着跟她讲了阁楼个壁炉的事情,一边打趣道:“
要是能把阁楼起起来,阿妹以后也是个坐绣楼的小姐啰!”
阿妹被她说得红了脸,不依地推了她一把,径自去自己屋子往里边儿加了件夹心袄子,“咚咚咚”跑去灶房烧水。
没过一会儿倒是关文先回来了,吴师傅还没到。
李欣松了口气接过他的褡裢子问:“你六弟怎么说?”
关文气得一张脸绯红,忽然一下子踢了板凳,板凳砸到二黑的狗窝,长大了些的二黑“汪”一声叫了出来,对着关文龇牙咧嘴。
关文叉着腰像是盛怒未消,阿妹听到声响跑出来看到她大哥这样子也一下子慌了,看向她大嫂。
李欣皱了皱眉拉他,关文躲开道:“关止承真是好样的,我那好弟弟,竟然学会勾引清白人家的小姐了!”
阿妹脸一白,李欣一怔之下首先想到的是——阿妹怕是不会跟她生分了,关止承自己把阿妹这同盟军推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