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起来,吃过早饭,老爷子带着曾瑞祥和子福要出门去祠堂祭祖,然后从祠堂上马迎亲,出门时子禄放了一卦鞭炮。花轿在祠堂门口等着,子福从祠堂出来,子禄点燃鞭炮送行,子福不会骑马,林康平只好在一旁牵马同行。
见迎亲的队伍走远了,子晴陪着沈氏回家,客人基本到齐了,其中还有不少意料之外的,比如子福白鹭书院的同学和县学的同学,还有镇里的乡绅,县衙口也派人送了一份贺礼,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知晓的。人来人往的,沈氏自是忙的不可开交,一会泡茶的找不到茶叶,一会灶房的厨师又找不到用具,一会打杂的说盘子不够,一会切菜的师傅找磨刀石,诸如此类,不枚胜举,真真头都大了,却也没再叫子晴出来,只留在屋里陪着女眷。
中饭过后,村民走了,这种情况才好了些,晚饭的这顿是正宴,灶房的师傅自是早早忙起来了,沈氏发了好十几只大干墨鱼准备炒肉,还有辣炒鱿鱼丝,村里的厨师说没有做过,沈氏又忙着示范。
下午三点多钟,就听见院门外的鼓乐声,嫁妆先行,前二抬是金银头面,接着是二抬屏风,单面绣,四个大红箱子,衣橱二台,子孙桶,大小木盆,大小铜盆,被褥六套,再后面就是曾家给的聘礼,头面,布料,如数抬了过来,一共凑了三十二抬。刘家留下了礼金、羊皮、喜茶和喜酒等。
这三十二抬都进了子福新房,陪嫁婶子和姑娘把四个箱笼打开,里面是四季新衣和布料,还有子福的,晒过了嫁妆,陪嫁的婶子便着手铺床,床铺好后,新娘坐在床头。
子晴记得那时小姑偷偷给二姑拿吃的,于是也找了些精致糕点。趁人在外面议论时,偷偷端给新嫂子,说:“大嫂,我是子晴。先吃点东西垫垫,一会还有不少事,我帮着你看着外面。”
“谢谢妹妹,我不饿。”新娘说道。
子晴也不好说什么,把糕点放在她身边,自己出去了。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有人来催。说吉时已到,准备拜堂,拜完堂,新娘又送入新房,一堆客人围在一旁看子福掀起新娘的盖头,说笑打趣,新娘子很漂亮,看起来很端庄娴雅。
没一刻钟。酒宴开始,第一桌的正位坐着沈建山和沈建水,说是什么一席二席的。男人的桌子是推杯换盏,热闹异常,因为旱灾,很多人家都吃不饱饭,今日的筵席如此丰盛,还有海味,是他们内陆小山村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女人的桌子也热闹异常,不过是因为分菜,那墨鱼丝和鱿鱼丝都恨不得一根根数清楚。子晴见了感慨心酸,对林康平说:“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孩子能吃上点好东西,自己巴巴地瞅着,也不舍得动筷子。”
“所以我一定要努力挣钱,让我的晴儿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让我们的孩子将来能快乐平安地长大。”
子晴听了脸一红,刚想回两句,这时,听得外面有喧闹声。
原来是村里一个男子的大红肉不小心掉地上了,正好被一只鸡叼了去,男子见了心疼不已,跑着把鸡撵上了,鸡为了逃命,红肉从鸡嘴里掉了出来,那男子忙捡起来,吹吹尘土,说要带回家洗洗给孩子们解解馋。
子晴见了很是感动,周围的人没一个笑话他,甚至还有人帮他撵鸡,这种最质朴最原始的父爱深深打动了子晴和林康平。林康平亲父早逝,从小被卖,根本就没有感受过这种看似简单实则深沉的父爱,除了震惊,恐怕更多的是羡慕吧。子晴偷偷地握了一下林康平的手,林康平反应过来子晴的心意,心下一暖。
片刻,子福带着新娘来敬酒,沈氏让子晴拿个蒲团跟着,遇到长辈跪拜时放地上,新娘的身边有一个伴娘陪着,用托盘接着长辈给的红包。
沈氏交代子福说这一次岁数大的平辈就不跪了,自然红包就免了,今年年景不好,大家都挺不容易的。子福自是没意见,要不是风俗使然,估计他连长辈都想免了。
跪拜结束了,新娘又送回新房。客人也三三两两地告辞,老爷子走的时候,沈氏说明日辰时子福带新娘过去磕头。田氏说道:“不用麻烦,横竖我们是要过来吃饭的,就在这边磕也是一样的。”
沈氏听了还要说什么,曾瑞祥拉住了她,子晴在一旁偷着问何氏,“外婆,为什么我娘不愿意明日阿公他们过来,这样多省事。”
“那哪能一样,那边是祖屋,论理你大哥大嫂还不得过去磕个头,你阿公阿婆备一份礼,预备一桌酒席,给新娘子认认家人。”
何氏一说子晴就明白了,田氏哪里会舍得花钱治酒,加上姑姑们三家,怕是两桌还搁不下,到这边来,可不全都省了。难怪沈氏不愿意,每年送过去那么多的银子,就是扔水里也能听个水响,这算什么?
客人都走后,沈氏单热了几样饭菜,用托盘端着,让子福送去新娘吃,只怕一会有人就会去闹洞房了。
子晴一听闹洞房,就要跟去,沈氏拉住她说道:“都是一群小伙子,你个大姑娘凑什么热闹,也不害臊。”
林康平在一旁也劝,子晴一想反正自己也看过了,不去就不去吧,让林康平去,回头说给她听也一样的。子晴打定了主意,正想去休息,沈氏叫住了她。
沈氏说子晴正好留下来替她核计收的贺礼。这种酒宴就家里亲戚会送礼,近亲的族人和村民都是白吃的。子晴接过子禄记的账,三个舅舅是一人二两银子,三个姑姑是一人一串钱,夏玉私底下又添了一块红缎子。曾瑞庆那里果真没有表示,也不知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子晴估计老爹又要伤心了。
何氏还给了一份,五两银子,子晴知道这几年何氏手里比较宽松,每次送她回村,沈氏都会给她些碎银,说是二舅娘赵氏好像有时会有点拎不清的,扣扣索索的,沈氏如今有这条件了,自然不愿委屈了老太太,吃的穿的用的,基本全包了。其他的就是几家远亲了,基本上就是二十文钱,也有八文十文的,一共也没一串钱。
次日一早,新妇刚把早饭做好,老爷子和田氏三位姑姑几家全都过来了,老爷子和田氏在东边正位坐好,下手是曾瑞祥和沈氏,西边正位是何氏,三位舅舅,子福领着新娘跪拜敬茶,老爷子和田氏的见面礼是银镯,沈氏的是一柄玉如意,何氏自是银簪了,三位舅舅的是玉饰,都不大,可以作吊坠挂胸前或腰前。新媳妇给老爷子和田氏、何氏的都是一身细棉布新衣。
子晴没漏了田氏掏出银镯来时,春玉两口子的眼光,似有些委屈,还有些不甘,子晴当然不知道昨日他们回去后,老爷子事先跟他们打过招呼,强调了这银镯是沈氏特地给田氏撑脸面的,他就怕春玉到时眼皮子浅闹僵起来。
吃过早饭,子福就带着新妇熟悉院里的情况,沈家几个舅舅带着家人出去逛逛了。堂屋里剩下老爷子和几个姑姑三家留下来吃中饭。
子晴正要出门,只听得春玉对田氏说道:“娘,你看今日子福的外婆和几个舅舅都拿出了这么体面的见面礼,等我家大毛成亲时,你们也预备点好东西。”
“你还是先看看你送了些什么?还真是跌股了,听你的话,为了顾忌你的面子,我们才出了一串钱,人家三个舅舅昨日各送了二两银子,今日又一人出了一块玉佩,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单送,说实在的,二哥二嫂也没亏待我,子福一向和我较亲,我都没脸来吃这顿饭。”秋玉抱怨道。
“秋玉,我知道,你也嫌弃你姐穷,你也想贴二哥的热脸,我也没拦着啊,你贴去,何苦来埋怨我?我如今是到哪哪讨嫌,连爹娘和亲哥亲妹子都看不上,要踩一脚,还别说什么外人了?”春玉喊道。
子晴笑了笑,正好子福带着新妇进院门了,田氏忙喝止了她们几个的争吵。秋玉出来热切地拉着新妇的手,说道:“参观完了吧,我是子福的小姑姑,子福从小跟我好,有什么用着我的地方跟我说说,别外道了。看看这手,一看就是个有福的,不像我们乡下人的手,我就羡慕你们城里的小姐,不用下田做农活,绣绣花,认认字就把时间打发了。”
“小姑,你什么时候下过田做农活,我怎么不记得?”子福问道。
秋玉还待要说什么,沈建山他们回来了,子福带着新妇重新泡茶,陪着几个舅娘表嫂们说话。
饭后,老爷子他们先走了,何氏也要跟三个儿子回家,说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沈氏感念娘家的厚意,打点了许多吃食布料分送,子晴知道这几年,大舅和二舅跟着自家种西瓜和洋薯,日子比先前强了许多,每年至少也有一二百两的银子入账,又置了些田地。所以出手自是大方了许多。
等所有客人都走了,沈氏居然也伸伸懒腰,说这些日子都累坏了,要好好松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