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马修德一桩桩令人发指的罪行,两世为人的郭拙诚就是再稳重心里也禁不住怒火中烧。虽然这些罪状未必是真的,但无风不起浪,如果他没有什么恶行,老百姓绝对不会这么说他,有些事情也不可能随意编排得出来,至少眼前渡船被封就是铁证!
郭拙诚已经不想再听了,就凭其中任何一桩罪行,这王八蛋就该杀!他只想看看今天淹死的女人到底有没有冤屈。
如果真的是女知(青)被逼跳河,不管马修德是不是元凶,作为一镇之长的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郭拙诚用平静的口气对划船的男子说道:“师傅,我今天有急事,请你送我过去吧。如果他们罚你的款,我来出这笔钱。我先给你二十元,如果罚款少于二十元,多的就是你的。如果超过二十元,我到时候补给你。这里有一包香烟,送给你,算我的过河费。”
看着两张钞票和一包香喷喷的香烟,划船的男子犹豫了,迟迟不敢下决心。
其他人抽了郭拙诚的烟,这时都纷纷劝说起来,更有几个急于过河的人更是大声鼓动:
“鳖划子,你狗日的真胆小。你爷爷是老游击队,你爸爸是村干部,怕他个鸟,他是什么玩意?”
“上次你不但送人过去了,还从那边接了人,不也只罚了十五元吗?”
“你本来就是渡船的,又不是国家不许你渡,他马修德难道真的是土皇帝?”
“去吧,保证你没事。你又不是娘们,走!”
“堂堂一个男子汉,我们又不属于他们马驿镇管,你怕成这样,真是胆小鬼。”
……不知道是因为受金钱和香烟诱惑,还是被其他人鼓动了,艄公一把抢过郭拙诚手里的钱和香烟,大声道:“好!老子豁出去了。就这二十元,够了!我送你们过去!真怕他怎么的?走!谁愿意过去,上船!”
急于办事的人连忙上船,没有什么事的人虽然想过去看热闹,但想起马修德等人横蛮,犹豫了,都没有上船。就是姜雨嘉的哥哥姜元超也没有敢上船。
将钱揣进口袋后,艄公拿起竹竿撑了一下,底气不是很足地说道:“今天大不了不接人过来就是。他们想找我的麻烦也得明天。”似乎感觉自己表现太软弱,他随即又大声道,“老子也不是随便被他们拿捏的,大不了不划船了,家里分了田,老子种田去!”
“对!就该这样,都是有卵子的人!”那个急于过河的年轻人早已经将系船的缆绳解开扔进船舱里,上船前还猛地用力蹬了一下,小船很快就退离了岸边。
姜元超吸着过滤嘴香烟,朝郭拙诚挥了挥手,很洋气地说了一声再见。郭拙诚笑了笑,也朝他挥了一手。
船到河中间,艄公有点胆虚了,越往前划心里越没底。
不过考虑到贴心藏在衣服口袋的钞票和散发着香味的过滤嘴香烟,他还是硬着头皮划着,但没有划向对岸的小码头,而是划向下游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毕竟马修德在他心里常年产生的阴影不是一下就能消除的。
小船在一个僻静处靠岸,还未等船停稳,艄公就急不可耐地喊道:“快上去,快上去!你们可不要说我拿了钱!快点啊,他们来了,我就惨了,你们也会被抓起来!”声音故意压低,生怕远处的人听见。
最后一个人还没跳上岸,艄公就急不可耐地撑起船来,让这个男子差点踩到水里。他脱口骂道:“鳖划子,我操你老娘!”
艄公讪笑了一下,等船离开岸边一丈后,他对着骂他的男子骂道:“狗日的麻石崽。你没有交船钱给老子,还骂老子,下次不把船钱补上,老子就去你家操你堂客!”
显然,没有被抓住的他胆子大多了,哼着歌曲兴高采烈地返航回去了。
上岸了的人并没有就此分散,除了那个急于买药的男子,其他人相约一起去看尸体、看热闹。看他们的目光都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郭拙诚知道这些人无形把自己当成了他们为头的。
可他现在不想引起某些人的注意,未当官就微服私访那是电影里的桥段,这种行为最让官员忌讳,他可不想做。再说,就是微服私访也应该彻底地隐瞒身份,不让别人看出来,如果带着这么一帮人过去,别人想不注意都难。
他假装说道:“你们去看吧。尸体没什么好看的,我还是去打听一下班车什么时候走,如果今天走不了,我得找一家招待所住下。”
几个人同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想到人家急于去县城,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们招呼了一下立即朝前面人多的地方跑去。
毕竟马驿镇是一个小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早已经人人皆知,街道上的人都在诉说这事,根本不用打听就知道尸体放在哪里。
郭拙诚打量了一下街道,走到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重新换了一套衣服,头上还戴上了一顶脏兮兮的军帽。虽然因为条件有限无法化出与之前迥异的相貌来,但只要不仔细看,那几个同船来的人很难一眼就把他现在这个活泼年轻的小孩与刚才那个稳重有气质的青年联系在一起。他将行李包塞进稻草秸秆里,只将手枪插在腰里,然后如小伙子似地蹦蹦跳跳朝人群跑去。现在带军绿色帽子的、穿军装的年轻人很多,郭拙诚的装扮走在街上一点也不显眼。
他从另外一个方向挤进人群,却发现这里空空如也,想象中的尸体并没有看到。只看到了一只湿漉漉的皮鞋,一件沾满枯叶和污泥的罩衣,以及地面上一滩水迹。
就在郭拙诚准备出口询问的时候,旁边一个显然是才进来的年轻人问道:“人呢?”
一个男人说道:“搬走了啰。难道还让你看啊。”
一个大妈忿忿不平地说道:“真是可怜哦,下面那里都稀烂了,大腿也被割开了口,奶头都被咬掉了。谁这么残忍,难道他没有姐妹没有妈妈吗?”
旁边一个男的慌忙说道:“刘大婶,你想死啊。你没看见别乱说,小心他们抓你。”
大妈胆虚地看了一眼四周,随即说道:“谁说我没看见?我认识这闺女,虽然是城里来的,但对我们很好,好漂亮的妹子。当时我看到她被人拖上来,我就知道这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要不昨天不会那么心情不好。我和张家嫂子好几个妇女都看了她的身子,你不信问问她!我又没说谁害的,谁敢抓我,他就是凶手。”
一个新挤进来的女人大声问道:“尸体呢,尸体呢?”
人群外一个老头说道:“都回去吧。尸体被人家埋掉了。连女娃家里的父母都没通知就埋掉,说是她自绝于人民,自绝于……”
“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放过那些坏蛋!我们也和那些知(青)一起找他们去!”一个男子大声喊道。
“对!找他们去!不能让他们一手遮天。”
有的人动了,但大多数人没有动,郭拙诚装着如其他小年轻一般随着那几个人朝前面走去,耳朵不时收集着周围人的信息。
在镇zhèngfǔ前面的水泥平地上,聚集了不少年轻人,有男有女,郭拙诚不用问就能猜出他们大部分是下放的知(青)。他们一个个禁闭嘴巴,双眼愤怒地看着那栋三层楼的房子。
在他们前面是一排荷枪实弹的民兵,几名穿白色警服的公安人员在来回走动着。一个中年女干部手里拿着喇叭筒,正在大声说着什么:“……,同志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理解归理解,但我不赞成你们的行为。对于她的自杀,我们镇党委也很痛心……”
一个男知(青)愤怒地问道:“请问她为什么自杀?”
女干部大声说道:“根据我们的调查,她是因为家庭经济困难,是因为她不相信组织的领导,对前途产生了绝望……”
那个男知(青)大声吼道:“放屁!以前那么困难都她过来了。现在政策开始容许我们回城,她怎么可能绝望?你这是污蔑!……,你们为什么这么早就把她埋了?经过了法官尸检了吗?你们这是掩盖事实真相!”
女干部恼羞成怒,大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是对抗组织!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经过了组织调查的,是经过了公安局同志检查了的。不是如你这样信口开河。”说着,她将喇叭对准其他人,“你们必须保持理智。组织上现在是给你们机会,不要以为国家政策容许你们回城,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们到底能不能回城,还需要我们镇里批准,由我们镇里给你们审批表,由我们镇里给你们签署意见,也由我们镇里给你们办理户口迁移手续。不要以为你们跑了,我们就抓不到你。只要你在中国,我们就能找到你。我相信你们是聪明人,不会做影响你们一生、影响你们家庭生活的傻事、蠢事。个别人的不理智,后果由个别人承担,你们应该相信组织,相信zhèngf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