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出国比赛,让陆文龙有了很多收获,无论是在棒球技战术上面,还是在自己的见识见闻上,都让他觉得开了眼,
不过真正让他觉得开眼界的还是陆成凡,因为他回来到苏文瑾那边去的时候,也抽空去看了看父亲的办公室,毕竟跟三伯的见面也可以汇报一下。
于是他在里看见了让他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那个被他狠狠的坑了一把的老吴,居然也出现在了陆成凡的公司里,一脸谦卑的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
这……这就是一条毒蛇啊!
陆文龙脸颊真有点抑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好久他都没有这样难以控制了,好不容易使劲揉了几把,才让自己的脸上推起一点笑容:“吴叔?您也来了?”
吴天桥剪了一个平头,没有以前那个大背头了,有些松弛的面部肌肉已经显示出一点点苍老的迹象,五十岁快到的年纪,被枪击和刀伤还是很伤了一把元气,但是那双有点锐利的小眼睛倒是依旧闪烁,脸上的笑容也起来得很快:“大公子?”满脸的惊喜和热情真的让人无法想象是在作伪。
如果说一个人可以在三个字当中,就让陆文龙的身上涌起无数的鸡皮疙瘩,吴天桥这一下就做到了,真是干净利落的让陆文龙简直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差点连脸上的笑容都给杀退了:“吴叔叔,您怎么这么喊……您什么时候来的?”
吴天桥恰到好处的双手在大腿上抚摸了一下,好像在擦掉手上的汗,又好像很窘迫的样子:“我……不是出了点事情么,后来就没有呆在厂子里了,你爸爸我们以前在外面跑供销的时候就认识,给我一口饭吃!真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陆文龙的手还是被他握住了,温润的双手,没有一点汗渍的感觉,可是这种暖意却好像一把火一下就烧到了陆文龙的心眼里!
这里真的成了鱼龙混杂的鼠窝了!
陆文龙使劲压制自己的情绪。让笑容一直浮现在脸上,寒暄两句。才走到那个小张秘书那里:“张姐……我爸在么?”
已经有点熟悉了,这个名叫张馨戴眼镜的秘书是陆成凡这些年在外面一直带着的一个年轻女子,说不上很漂亮,但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在渝庆极为少见。似乎那个周阿姨也不太排斥和防备她,陆文龙有时候都在恶意的揣测,是不也大嫂二嫂?但言语之间他还是保持了足够的尊重,没有因为父亲的乍富就尾巴翘上天,没了个人形。
张馨笑着就跳起来。用多清脆的声音传达:“陆总,小龙来了……”还帮忙给陆文龙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陆文龙又给吓一跳,办公室里密密麻麻的坐了一屋子的人,全都是烟雾缭绕的样子,陆成凡也叼着一支烟。看见他就使劲的赶烟:“好了好了……就到这里,我儿子回来了,说说话!”
十多个男女嘻嘻哈哈的都跟陆文龙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老吴兴起的腔调。居然有半数的人都叫他大公子,于是让陆文龙身上的鸡皮疙瘩简直如同潮水一般,真是一浪又一浪!
张馨一边埋怨一边跑过去把偌大一个办公室,小小的玻璃窗使劲打开换气。过来娴熟的收拾了桌上,茶几上。边几上的烟缸烟蒂,就出门:“我马上给小龙端水过来……”
陆成凡看着自己似乎又长高了一点的儿子:“三哥给我打电话了,说在悉尼看见了你,很高兴,很自豪,我们陆家现在最光彩的就是你!”
陆文龙的注意力不在这里:“你……”回头看看门,顿了一下,等张馨端了水进来,才叮嘱一声:“张姐,帮我把门关严,我有点话要说?”
张馨赶紧点头就关上门出去了,陆文龙才迫不及待的要开口,被陆成凡截住:“很不错!打进了奥运会,要去欧洲见世面了!我也很自豪……明天叫小汤过来,我已经给她那个公司运作了一笔两百万的资金,搞一个广告公司,我在沿海看见有那种喷绘机,利润非常高,你们赶紧把这个操作起来!”
陆文龙张大嘴,半晌没出声,陆成凡对他不好?好得很,也许父子之间都不知道怎么表达感情了,总是各自按照各自的立场说话行事,咬咬牙他还是觉得要说自己应该说的:“老吴不是好东西,春节的时候,狠狠的坑了我妈一把。”
陆成凡居然哈哈大笑:“你妈那个脾气就不适合做生意,老吴是给他上了一课!”
陆文龙真的想翻白眼:“我给您讲一讲,我差点死在那边!”说得严重点,陆成凡才有兴趣听下去,果然……
陆文龙就原原本本的把他跟老吴之间的恩怨讲了一遍,连后来自己在他那里搞了十来万的现金和三十万的信用证都没有隐瞒,只是没有提到自己是怎么带领一帮子人干的,具体操作细节都掠过,只说自己抢钱的时候,差点被人用枪打死。
陆成凡这下张大嘴看着自己的儿子,半晌没出声了!
结果他居然知道那件抢劫案:“粤东道上都传遍了,是来自蜀都的一帮青皮烂仔做的案子,我怎么都想不到是你!”
陆文龙摇头:“当时是逼得没有办法了,后来死了四个人,全都是因为他,他这个一肚子的坏水啊!”
未曾想,陆成凡看着自己儿子,好一阵,才表情肃穆的摇了摇头:“小龙……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跟你母亲离婚?”
陆文龙不喜欢打听这个既成事实:“感情不和?”
陆成凡摇头澄清:“我一直都认为自己怀才不遇,在那个小县城就好像困在牢笼里面的老虎,只想到处撞开枷锁,但是我的成分不好,不能考大学,那时考大学是要看成分,所以我只能天天在家看书,看了无数的书,你母亲就只知道埋怨我一事无成,比不上她的这个朋友爱人,那个姐妹的丈夫……身为一个男人,你觉得我可以忍受么?所以,我不可能跟她在一起,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个事情。”何况他还是一个真有傲骨的男人。
陆文龙不吭声了,看着父亲,似乎也有点知道那种感受,他也有爱人,当然知道来自爱人的敬仰和爱戴才是一个男人最强大的后盾力量……
陆成凡点燃了一支烟:“第二,你记得那整面墙的书么,我几乎都看完了,而且是认真的看完了……”陆文龙真的很少看见父亲抽烟,就难得的插嘴:“有本祖师遗训你看了没?”
陆成凡居然知道:“练身体的书?我没看,不感兴趣,我主要就看传记跟史书,你别打我岔,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的摊子很乱很危险?”
陆文龙简直欣慰:“原来您也知道?”
陆成凡笑笑:“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是要多的……你不懂,现在是市场经济跟计划经济接轨撞击的年代,只有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做的事情从我离开小县城开始,哪一桩不是提着脑袋,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决定不计后果的做事么?”
陆文龙专注而好奇:“什么时候?”
陆成凡追忆:“我被人蛊惑着出来投机倒把的第一单生意,就是从渝庆干果公司内部批发了一大麻袋巧克力味的瓜子,两个人连夜搬到一个县城去零卖,很多人都没有吃过那种口味,只知道五香味,一天时间我们每人赚了一百二十块钱!那时我一个月的工资只有四十三块二毛七!”不等陆文龙回应,陆成凡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可是高兴了仅仅三十分钟,我们就被当地公安局抓了起来,关了足足二十七天!”
陆文龙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还进过局子,看上去一脸儒雅,从来都是文质彬彬的陆成凡还经过警局?
陆成凡显然记忆深刻:“我就和强奸犯,盗窃犯,杀人犯关在一起,小地方,全都关在一起,我才深刻的体会到人,人是多么的卑微,在那里,绝对不会有谁是真心悔改的,只会在那样的地方深刻的学会怎么逃避打击,而我也是在那里明白,现在的黑白,全凭人来说……”
陆文龙算是扎扎实实的被父亲上了一课,一言不发的听着,陆成凡也难得跟儿子说得这么深刻:“你跟袁哲交往,我很赞成,这个年轻人为什么我喜欢,就是因为他也看得很透彻,他很明白现在的司法体系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明白,我这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疯狂的贷款?”
陆文龙呆呆的摇头。
陆成凡点头笑笑:“一旦东窗事发,所有的钱都被我扔出去了,所有的银行都有窟窿,杀了我,也补不上的大窟窿,这个时候,就只有让我来补窟窿,知道这个意思么?你一直在念书打球,我也不想你知道这些,但是这个时候,既然你问,我也让你知道一点,至于老吴,回到那个第二点,我这里很乱,就需要小人,我比你更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小人才会在这个时候乘乱党同伐异,才会把局面搞得清晰起来,我需要他来把浑水搅得更浑,这样一个个受不了的鱼儿才会跳出来!”
原来都是明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