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氏指了指身边五个姑娘,眼有期待的看向自己的二儿子:“贤儿,这些人舞也跳了,歌也唱了,棋琴书画的……你娘我也都替你过了眼,都还是不错的,你看看钟意哪个,便收了做妾吧!”
她生了两个儿子,老大倒是受规矩,也受老爷喜欢,只是一早就托了他贵妃姑姑的福,外放在富庶之地做了官,她原本想跟着去,可侯爷却叫她别念想着,毕竟留在京城里才是一家子的重要和本分,何况还得有那功夫把老二教养出来,他日能接替了老大为官,让好老大回来继爵,这一家子才算借着贵妃这一脉如日中天。
可是,老大太出息,老二偏就窝囊废,成日里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今天闯祸,明日寻事的,如今更因悖礼轻礼,不但黄了他和谢家的婚事,也弄的他娶回了个林氏来—若这林氏能好生生养也就罢了,可才怀上,太医就说她生相不好,如今肚子大了,更是瞅着难,太医不止一次的招呼,这一胎风险极大,她寻思庄家业大,就是二房也不能只一脉不是?她眼瞅着二小子一天到晚有精力的到处惹事,便想再弄几个瘦马给他,好歹都是干净姑娘,专生收进来做妾的,又琴棋书画相貌出众的,怎么也比那林氏看着标致,她便想着过个一年半载膝下也能多几个孙子。
“娘,悠儿快生了,我那几个通房她都拉着脸的,再添个妾侍,这合适吗?”庄明达眼瞅着面前的五位美女,眼都不挪,显然他也动心,不过思想到自己媳妇生产在即,却有些担心的。
“她是你媳妇,又不是你骑在你头上的?你哄着她就是何必由着她?再说了,她现在有孕也伺候不到你,屋里的几个通房又因着你爹的意思叫压着避子汤,想来还是想你身边的妾侍不要太轻贱了,这些瘦马都是金陵养出来的,我托人招呼,前日子才赶到京里,你寻思看看哪个对眼,纳一个到两个的做妾也就是了,反正你是我庄家的二爷,庄家还得开枝散叶,妾侍是迟早的事。”
严氏递了梯子,庄明达自然顺着往上爬,当下选了两个出来,本想都纳了,后来想到林悠,盯了半天那两个,指了那个看起来更加圆润的那个:“就她吧,应该也好生养。”
生养是个好借口,爹娘如此,自己也如此,林悠当然也会善解人意。
他是这么想的,便由着娘去安排,打算第二日上就收了那瘦马做妾的。
“回去不必和你媳妇说,明日里我自和她招呼。”严氏嘱咐庄明达,她这段日子看得出儿媳妇处处都缠着贤儿,而贤儿当初还信誓旦旦说每个媳妇管着自己挺好,可这么瞧着,林悠也和管着没差别,至少九成他都是遂了林悠的意。
……
人逢喜事精神爽,庄明达想着身边多个如花似玉的妾侍还懂的琴棋书画,就很有种想去得瑟的感觉,但他又不能拉着妾侍出去给人家瞧—那不成了楼子里的姑娘了?所以这心里不得宣,就憋的慌,但脸上又不时傻笑。
林悠抱着肚子,脸色见黄的进来,这些日子她睡的一点也不安生,大碗的汤药她是喝了不少,可每次御医来瞧,她都瞅着那老家伙是蹙着眉的。
一进屋,瞅见庄明达眉眼飘喜,她便凑了过去:“今儿个赌钱赢了?”
庄明达摆手:“没赌。”
“那怎么瞧着这么高兴?遇上好玩的事了?”
庄明达小拇指挖了挖耳朵:“赶明儿你就知道了!”说着起了身,哼着不着调的戏句,出了屋门逗鸟去了。
林悠在屋里立时闷住了。
自打她和庄明达成了亲,总是心里对他各种虚,但随着日子久了也多少摸清楚这人的脾气,他其实挺实在,但就是因为实在,又能把你给气死!要添置通房,他就对说了一句话:“我屋里怎么没丫头啊!”
她没敢吭声,毕竟她在人家跟前矮一头,说添就添了,她倒也没真恼,因为她也明白这人想什么事都简单,好起来能见天的给她买酱肘子,八宝鸭,混起来张口就对她来一句:屁!
她恼过,气过,可也笑过乐过,有了孩子她更认命,总看着他每个正经的想什么是什么,可今天这个从来有啥说啥的人,竟然来了一句赶明儿你就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她那个实在男人会掉胃口了!
“七妹妹说过,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对……”她口中念着立刻捧着肚子走了出去,一把抓了他的胳膊:“我不要等明天,我现在就要知道。”
庄明达扭了下嘴巴:“我娘说了不叫我和你说,说她自己和你讲。”
林悠的脸立时变得难看。
她打进门起,严氏就没对她真正顺眼过,当初添置通房她原本想着两个也就是了,谁成想直接就塞了四个进来,还环肥燕瘦的各有姿色,立时就让林悠觉得如针扎心一般。
但幸好,庄明达不是什么色中饿鬼,他虽嚣张闹事,也够纨绔,但却不是个女人肚皮上存活的种,通房一安置,他就先头热乎了两天,四个丫头还没睡完呢,人就回到了林悠身边,林悠当时可纳闷了,本以为自己就此要冷炕头的,怎么人家这就回来暖了,结果她憋了半天才问出来后了,当时庄明达就说了两句话,第一句话叫她感动的把脑袋不由自主的埋去了他的胸口,而第二句话,就让林悠哭笑不得。
第一句话是:“你是我媳妇啊,我不睡你这里睡哪里?”
第二句话是:“还是你这里舒坦,和那几个丫头在一起,各个和我说什么诗赋琴曲,老子头大!”
通过这件事,林悠清楚这男人并非是真惦记着女人的,后来听过几次他的牢骚后才明白,敢情这男人其实更多时候是把通房想成了一种待遇,好在那帮公子哥前,保持一种身份地位。
所以她倒也因此舒坦了许多,可有的时候,丈夫安省了,婆婆不安生,林悠在府里每日晨昏定省,听到的最多的就是开枝散叶,子孙兴旺这八个字,而她进门这才一年时间,婆婆就没在这件事上少参合,于是她此刻一听到庄明达的话,顿觉不好,立时就扯着他说到:“明达,你说话算话吗?”
庄明达立刻挑眉:“这不屁话嘛,你爷们啥时候说话不算话了?不算话那就不是个爷们!”
“我刚有身子的时候,你应承我什么?”
庄明达抠着脑袋:“每天给你买好吃的……嗯,你要是生个男娃儿,我就带你溜去梨园看大闹天宫,还有……”
“不是这些,是你看我吐的太辛苦,那天晚上和我说的话!”
庄明达一愣:“哦,想起来了,我说就冲你这难受劲,你叫我做啥我都答应你,怎么?想到要我做啥了?”
“明达,你是我的夫,你好,我也跟着,你不好,我还跟着,你若受罚,我必陪着你,我只想我们两个恩爱一辈子,我也知道我一个守不住你,你若要通房我应承着,但是纳妾可不成!”
庄明达一顿,随即黑了脸:“啥叫不成,我是爷们,成不成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这么说,你是要纳妾?”林悠立时觉得心里扎了刺,她到底是料中了。
“娘给我选的瘦马,我就添置一个,又不欺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受不起那些诗词歌赋,但我也的确燕寝空着,添上一个这也正常啊,免得人家还当我不行呢!”庄明达说着不在意又去逗鸟,在他的思想里,这其实真不算个事儿。
林悠闻言没吭声,转了身抱着肚子走了,他以为她就是闹一会儿脾气,可万万没想到,当天晚上林悠就不吃饭了。
不过彼时庄明达出去喝酒回来,喝的酩酊大醉也不知事,是以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和林悠在爹娘面前问安的时候,而那个时候林悠看起来眼泡子肿得跟包子似的,显然哭了一宿。
“这是怎么了?”他昨晚喝醉可直接歇在了书房,自打林悠怀孕,他很少能歇在她的屋里,因为他睡着了老是不安生,梦里踹人的事也没少干,为着怕伤到孩子,他基本是被撂去书房的,所以他一看到林悠的样子,就吓了一跳:“谁欺负你了?”
林悠能回答是你和你娘吗?不能。
所以她没回答,而是倔驴一样的扭了头,不说话。
庄明达眼见媳妇不理自己,便是一头雾水,这边严氏则一脸不悦的发话:“给谁甩脸子呢?庄家还轮不到你来摆谱!”
林悠闻言眼睛依旧看着别处,实实在在的不给面子。
这算不敬,庄咏见状都不悦了:“放肆,好无教养!”
林悠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辛苦怀着孩子,你们却忙着给他纳妾,我是无教养,可你们有把我当人吗?”她说完直接抱着肚子转身就走。
严氏生气,庄咏更气,一个儿媳妇竟然敢责怪长辈,成何体统?当下庄咏就骂起林悠的不是来,庄明达起先还没吭声,后面也不知道那根劲儿没对,忽而就说到:“要不我不纳了?”
“什么叫不纳?买定银子我都给了花婆!”严氏立时表示:“而且还得今天就纳!”
……
她说纳,庄明达也就懒得废话,纳呗,可到了中午,伺候的婆子来报,说二少奶奶从昨晚到现在,三餐不进食不说,还滴水未饮。
这一下,严氏急了。她不在乎林悠会怎样,却是在乎林悠肚中的孩子的,当下就冲去了林悠那边。
这人三天不吃饭还将就成,可一天不喝水,就精神恹恹,何况还是个平日里出汗挺厉害的孕妇,她一过去就看到林悠窝在榻上,那嘴皮子翘着,眼皮子肿着,立时气不大一出来,先是凶了两句,可惜林悠和她的二儿子一个德行,能把她的话全当耳旁风,她说了半个时辰也没见有用,又试着说了好话,还是没用。
最终严氏急了,质问你到底想怎样。
林悠梗着脖子一句话:“这个时候纳妾,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答应。”
严氏扭头走了。
在她的眼里,开枝散叶是大事,纳妾有什么错?何况林氏的身子也不见多好,她觉得这人就是气性,非要赌一口气,她又不是赌不起。
当天晚上,准备纳妾的种种都已备好,纳妾也不用大仪式,一顿餐饭,一挂红灯,一身玫红的衣裳也就成了。
可是餐饭备好,红灯挂起,就等着庄明达吃饭后牵了美人入院就成,庄明达却彻夜未归。
纳妾的事,稀里糊涂就黄了不说,严氏当时还一肚子气,可到了第三天上,什么气都没了,只有担心,一个是担心二儿子出了事,因为那家伙三天没归家,也无消息了,再一个是担心院里的林悠,她竟然生生的水米不进,这会儿完全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去了。
严氏自诩高门出身,没见过这么小气又疯狂的女人,太医被请来后一瞧,急急交代,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严氏不得不去说,纳妾的事不办了,人且养着,等她生了再说。
林悠熬了这些日子,岂会这么一句话就罢休,死咬着唇就不吭声,直到严氏气鼓鼓的说我把那瘦马送走成了吧,林悠才叫唤着要喝水。
严氏败给了不要脸不要礼的林悠,心中不快却没地方撒气,只能叫人赶紧寻庄明达,终于在第四日的早上,于近着郊区的一个胡同里寻回了庄明达,而后严氏又乐呵了。因为庄明达没回来,是在街上遇上了一个插草标的女子,她要卖身葬母,他出了钱,那丫头还真就以身相许了,庄明达是觉得自己没错,因为这是一场交易,可那姑娘转头埋了她娘,就要寻死,又正好被庄明达给撞上,于是哭哭闹闹的一场后,庄明达就决定把这姑娘给收了得了,许了愿,温存了两天这才回来,正好遇上找他的家丁,结果一回来,又听说林悠绝食相抗的事,立时犯愁。
“养成外室吧,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严氏一寻思后,出了注意,庄明达便点了头。严氏顺着话头把林悠好好的挖苦了一头,而后说着:“你当年还说娶回来个好拿捏的,可结果呢?如今你娘我都得低头,再往后,哼,日子难啊!”
庄明达那脑袋是缺根弦的,看着母亲竟然掏出帕子抹泪,顿觉自己不孝,一下把林悠也恼了,便不怎么回府,几乎见天的住在外室那边。
林悠虽然取得了革命胜利,可是却失去了老公,她越想越委屈,便少不得以泪洗面,结果这些更好,终究引的早产。
她本就怀相不好,之后又这般伤身,生产之时,更是难,足足四天才把孩子给生下来,自己也命悬一线。
她以为自己要死,生孩子的最后,一面痛苦的惨叫一面大声的咒骂:“庄明达,你混蛋,你说话不算话,你不是爷们,不是!”
她骂着把孩子生下后,人就昏死过去,要不是太医妙手回春,她只怕命都没了,而屋外听着要出人命急急赶回来的庄明达恰好听到了林悠的怒骂,顿觉自己很没面子,恼得转头就走,却在院子门口看见了磕头求着老天爷要保林悠他们母子平安的仆妇。
他不是恶人,只是容易冲动,但也同样的容易感动。
他听着仆妇们的求告之词,忽然明白林悠差一点就要和他阴阳相隔,顿时觉得抱歉,折身回去,太医抹着汗正同丫头交代“……一定要好生伺候,她这次伤的太大,命保住已经不错,只是以后想要再生怕是难了,而且这个月子得很小心,万一有点什么不适的,怕是日后都能埋下不能去根的病来!”
庄明达听着这话,更加觉得林悠为他吃了苦,此时太医瞧见他,也就说了几句林悠要如何注意的话,这把庄明达给熬的内心充满歉疚,便直接冲进了屋里。
产妇才生产,屋里有血,是以要男人避讳,可庄明达若要进,谁能拦着?他进屋后,看到了林悠那一副憔悴的样子,心里除了歉疚再无其他。
他守在她床边足足五个时辰,她才醒,醒的第一句就是呆呆的望着房梁问“我死了吗?”而后才看到了庄明达。
泪水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便成了喷泉,她却再没说一个字。
第二天,严氏来了,林悠生了个儿子,这便是庄家二房的长子,她昨夜抱着二房长孙很是乐呵,今早才来问。
眼瞅着林悠那憔悴样,开枝散叶的花,她没好意思说,想到太医的话,还是寻思出了月子后再说,结果,贵妃娘娘却拨了个裘嬷嬷来,说要帮她来带孩子,免得这个小的,日后没什么教养的丢人。
林悠闻言有气,可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人家摆明了就是针对她上次闹事才来的揶揄者,但好在她是二少奶奶,她把孩子固在怀里,谁又能强行带走了?
做月子,她尽可能的想要往好的地方想,可是她的身子不好,她也是知道的,抓了仆妇问了清楚,知道自己以后想要孩子会很难,便还是伤心的哭,因为她知道,自此后,她是真的拦不住家里女人变多了。
月子还没做完,二爷在外有外室的事,从外院传进了内院,也传到了林悠的耳朵里。
伤心吗?伤心,可是又能如何?
她寻思自己当初的鲁莽,寻思着庄明达那一根筋的脑袋,除了叹息就是自责,自责自己为什么当初好强争能,结果却把自己搭在这一条路上。
好不容易挨过了月子,见到了林熙,她想把所有的不快都说出来吧,可到最后关于外室她还是咽下了。
人,都有虚荣的心,尤其是她,当初她多么想成为林家最骄傲的一个,可结果却是差点赔上了命,如今更是这般酸涩,而林熙,不争不抢的林熙,却是嫁给了玉郎,更是眉眼里都看着水灵透亮。
林熙走了,她诉苦之后,决定认命,决定等着严氏来知会,等着庄明达来招呼,可是一个月里,都没等到动静,反而是庄明达夜夜归来,时而逗弄孩子,时而拥着她睡眠,让她搞不清楚状况。
她诧异怎么婆家这么好心不催了,诧异庄明达怎么忽然这般安分,正当她犹豫是不是问出来时,仆妇却传来消息,说二爷那个外室被他给打发了出去,远嫁了。
“为什么?”林悠到底不是林熙,若是林熙必然不问,免得彼此的窗户纸给捅破,而好在庄明达又是实在人,没去闹面子问题,而是很实在的做了回答:“我是爷们嘛,说话要算话。”
林悠不解,却又觉得依稀明白,乱乱中,庄明达搭了她的肩:“是我不好,让你差点没命,是我不对,让你生气,你明明可以告状却没告我,你可以怨恨我,却也在人前给我围着脸面,细想想,是我对不起你,每次我挨打挨罚都是你陪着我,我更说了,我又肉吃绝不叫你喝汤,我却转瞬又伤你,是我混蛋,你放心,我庄明达是爷们,错了,我就该,既然你说不要妾侍,那就不要妾侍!”
“真的?”林悠很激动,但瞬间又低头:“可是我已经不能生了。”
“没事,咱有一个儿子了,我不至于绝后,何况我爹一直说我没出息,说我败家,说我死后,我的儿孙有饿死的危险,我想过了,少有少的好,咱养不起大户,总养的起小户不是?我就一个儿子,这总饿不死了呗!”
林悠是笑的眼泪哗啦啦的,她粉拳砸了庄明达的胸口一下,便扑在他的怀里:“你放心,日后你好也罢,坏也罢,我都一心跟着你,绝不抱怨你一句!”
……
真诚之言法自肺腑,然,老天爷总喜欢给你机会去验证。
贵妃娘娘的一盘棋,自诩下的高明,却在最后被隐忍不发的皇后直接给一剑封喉,劫已打,局已破,庄家这败寇变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一时间门厅罗雀无人文津,别说庄明达这会儿出去没人理会,就是他想出去,庄咏也下了命令,禁足。
没法子,多事之秋,他可不想这个人人抓把柄的节骨眼上,由着他再去添麻烦。
庄明达是野惯了,被禁足在府里,浑身跟生了虱子似的没一刻不难受。
越憋就越暴躁,今天抽小子,明天踹丫头的,镇日打狗骂人,林悠眼看着不对,就变着法的守在他身边,今天拉着他钓鱼,明日逗着他和自己比厨艺,雕工,要不就抱着兴哥儿,一家三口的玩游戏。
林悠成日用尽心里排解他的不快,慢慢地庄明达倒也好了些,严氏本是还想着惦念日子给儿子再弄个妾侍什么的没放弃,但出了事的庄家,谁还会进府求死?再加上这些日子看着林氏像照顾孩子一样的哄着二爷在府中乖乖没去惹事,倒也觉得这林氏不是那么差。
三皇子成了安南王,去了蜀地,庄家彻底的完了,孙家被削了封后,庄家因着面子问题尚有这封,可官场永远都是见风使舵,捧高踩低的,所以,尽管还是景阳侯庄家,却已经成了冷板凳。
该得的,扣而不发,该花的排场却都你家自己备着,原先庄家向宫里上交的供奉,是进钱的买卖,如今买卖在,还一点不少,却偏偏不给你结算,这等于庄家在向外吐银子。
日子是一落千丈,庄家谢家彻底决裂,纵然儿媳妇顾忌两家关系,几乎已经不和谢家来往,连亲戚都甚少走动,但庄家还是越发的艰难。
终于庄咏大病,庄家大儿子使人接了他们老两口离开,如今的他们在京城已经没留下的必要。
庄家的家园是凭着贵妃发迹而来,庄家若撤,自然也就还回去,眼看家宅这么耗下去要空,庄咏的意思是撤,庄明达却不敢,他强调这里是他的家,怎能离去?而后自告奋勇留在这里看家。
庄家日后是否有出头之日,庄咏卜算不来,但这个儿子有多没出息,他却知道,想了想,留下了一点财产给他,举家搬去了大儿子那边,庄家子嗣的仕途已无所求,只愿成为一处的小地主,就此安乐,这倒也是识时务。
庄家断腕而去,宫里的供奉之事也就此搁浅,固然庄家逃开了,但生存在二少爷面前却成了麻烦事。
他自小无心向学,喜欢舞枪弄棒,可惜庄咏不喜,没送他去学过,只能是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凑出来的杂乱章法,于是他就是想到兵营里混个什么衔儿,也都被人家你不会三个字给打发了。
大手大脚惯了,如何能俭?是以他开始把府里东西一样样的典当。
好在庄家昔日富贵,东西都是极好的物件,倒也撑的几年的门面。
可林悠当家,知道这日子里庄家是怎样的一路下滑,便开始把自己的嫁妆一部分拿出来贴补,一部分投到一些小营生里,赚点小钱,尽可能的拉长这个日子。
好在,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圣药,加之庄明达和谢慎严昔日又玩的很好,几次三番谢慎严都暗地里帮衬过,庄明达其实心里早不介怀,只是挨着父亲留下的言语,又不能和谢家就此言和。
兴儿大了,学业是个问题,林熙托了嫂子传话,让林悠知道兴儿的学业之事,谢家给张罗了,林悠便觉得到底姐妹情深,可是每次想要和庄明达谈谈,却话到嘴边又烟了下去—她不想让爱面子的庄明达难堪。
日子一天天的过,谁能料到,在庄家得知金夫人孙二出事的时候,一封突然射进府门的箭书却带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上面写着孙二应是死于谋杀。
庄明达一根筋又上来了,擦了一晚上的枪,非要嚷嚷着得给自家的表妹讨个公道。
林悠不喜欢孙二,甚至当年的事,也是因为孙二搅和才成了之后那样,但时过境迁,她听到孙二的死,已经唏嘘,眼看消沉了许久的丈夫忽然有了提人出头的冲动,倒觉得心里压了很多的气一下就顺了。
她选择了支持,只希望丈夫能就此振作起来,于是第二日她陪着丈夫前去,也顺带瞧了一眼,多年没见的姐妹。
林熙越发的美,而她却有些苍老,她也许是该羡自己的妹子过的比自己好,可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虽然日子紧巴了些,也没以前的风光,但庄明达却是一直待她极好的,就算是典当了玉石屏风和金丝楠木的一套书桌,可换回的钱,头一桩就是给她买爱吃的酱肘子和八宝鸭,她便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叹息的。
事情陡然变化,大姐竟是被大姐夫害死的,她激动于这个消息,却不料自己竟然有孕了!
她曾放弃了希望,却没料想到在人生失意的低谷却又得到了恩赐,她欣喜若狂,忽然觉得站在风光里也不如和他这般简简单单的好。
她被抱了起来,在大庭广众下,她再一次成为瞩目的焦点,她知道明日,不,今日她会成为大家的谈资,因为庄明达不顾礼节,让她再一次丢人现眼,但当她认命的抱着他偷眼瞧看到大家的眼神时,她忽然发现,很多人的眼里都透着一抹羡艳。
她眨眨眼,把脸贴上了他的脖颈,嘴角扬起一抹笑。
我已没有曾经显赫的家业,但我却有他,有一个有肉吃就不会忘了我的丈夫,我又有什么不知足呢?她们是要羡慕我,她们有的是金银满身,却永远感受不到酱肘子和八宝鸭里,他的挂心与相守。
何况我又要有一个孩子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儿,这都是老天爷的恩赐,我要和他一起简简单单的活下去,就算被人笑话也无所谓,他二,我也二,我们在一起只要二的幸福,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林悠的唇轻张,在庄明达抱着她进马车后,她轻声说到:“明达,嫁给你,我挺幸福的。”
庄明达闻言咧嘴一笑:“那当然,我是爷们,必须让我媳妇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