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丁建把十杯酒再倒满,所有人的目光又都看着娟姐捧起那个盛满酒的碗,喝开水似的喝了下去。她抹了一把下巴,笑了一下,又把那十杯酒倒进碗里,再又捧起,想一气喝下去的,喝到一半,还是停了一停,才喝个底朝天,然后,又是羞涩地一笑,把碗亮给大家看。
“鼓掌!鼓掌!”丁建大声叫,自己带头鼓掌。
没有不鼓掌的,就是林副市长也一边鼓掌,一边说:“好样的!巾帼英雄!”
“过奖了,过奖了。”娟姐手里的碗没抓住,“扑”一声,掉在脚下的软沙上。
坐在她身边的林副市长忙扶住她,说:“你坐下。”
娟姐拨开他的手,说“没事,我没事。”
但看得出,酒劲开始发作了,她坐在椅子上,身子还是摇了摇。
娟姐对林副市长说:“说话要算数啊!二十万。”娟姐说。
“算数,算数!后天,上班,我就叫人划拨过来,手续慢慢再办。”
娟姐又对丁建说:“以后,不要欺负我。”
“不敢,再不敢了。”丁建说,“你太能喝了,还喝十杯都行。”
副秘长在桌下踢了他一下。
虽然很想看她喝醉,但见她那么玩命地喝,一个个又于心不忍了,似乎这时候,才想起娟姐不是普遍的支,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军嫂。如果,部队上知道你们这帮家伙欺负军属,B军嫂喝酒,说不定会告到国防部去。
“我唱首渔歌!”
娟姐的脸开始红了,是那种红彤彤的红,想站起来,却没能站起来。
“坐着喝。”永强过来,从后面扶着她的椅子。
“张建中呢?”
张建中忙站起来,说:“我在这。”
娟姐笑了起来,说:“不好意思,我总习惯叫他的名字。在你们面前,我不得不叫他张记,其实,我更愿意叫他的名字。”
——那时候,他是副镇长,到我们村来,抗台风,不会游泳,也像村民一样,站在水里护堤,水漫过下巴,支问他会不会游泳,他才说,不会。吓得支把他臭骂了一顿,把他推上堤坝,还是我像拖死猪一样把他拖上去的。
——你们不要以为,我跟他不正常关系,我一直等他像自己的弟弟一样,我还给他介绍我的表妹,结果,他不喜欢,把我表妹气跑了,到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如果,他跟我表妹结婚,就当不了记了。
——我不是说他没有能力,是没有后台。你问问周镇长,问问永强总经理,我们边陲镇的人都说他有能力,以前分管什么都出色。分管农业,种果疏通水利渠,在我们村搞海水养殖。那时候,上面没人支持他,他自己想了很多办法。
张建中说:“你醉了。回去!”
娟姐说:“我没醉。”她问其他人,“我醉了吗?我没醉!”
“没醉就唱渔歌。”
“我忘了,不会唱了。”娟姐又是羞涩地一笑,说,“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说你,其实,我是一点点看你成长起来的。别人看你可能会带有某种眼光,但我没有,我是一个旁观者。”
——林副市长,他很不容易,他是被人丢到边陲镇来的,现在的人不知道,以为是老李记培养他,其实,那时候,敏敏还不喜欢他,可能还不认识他,是一个副县长想要他当女婿,结果,副县长的女儿看不上他,副县长把他扔到边陲镇就不理他了。
——那两年,他挣扎得很辛苦,但也做了很多事,刚才说到那了?对了,他还分管过计生,嘻嘻,没结婚就管计生了,教人家避孕,抓人家去上环结扎。好像总公司也是他搞起来的,那时候,永强就一直跟他,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高记不高兴,不让他干了,叫他去抓计生,成天跟妇女打交道。
——再后来,总公司不行了,海水养殖也不景气,高记没办法,又把他调回总公司,应该就是那时候开始走私?我知道你们嘴上说反对走私,其实,心里并不反对,丁总在这搞度假村,也时不时浑水摸鱼。边陲镇那么穷,不走私不会有今天,不走私,也不会有现在旅游区,虽然旅游区才起步,我相信,一定能够成功,只要是他在这负责当记,他会想到办法搞起来。
张建中直摇头,说:“她真醉了。”
林副市长说:“让她说。”
他对她的话很感兴趣,这些话从别人嘴里是很难听得到的,这些话让他更了解张建中。本来,以为他是靠岳父上来的,没想到,他还干了那么多事。
丁建也很惊讶,看他一副靓仔型,想老团长看上他也不奇怪,却原来他在县委办老团长手下时,并没引起他太多重视,后来,到了基层,才发现他的优点。
——他一回到边陲镇,我就知道我们这里会有大改变,不是我先知先觉,是我了解他,他不是那种闲得住的人,不是那种靠谁谁的人,当然,靠谁谁的人也没有什么害处,他靠谁谁是为了干更多的事。
——半年!回到边陲镇才半年,就成兴宁招商引资的典型了,边陲镇这样的地方能成招商引资的典型,想也不敢想,五一节,海滩这里多热闹你们不知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在村子里见到那么多的外地人。那些人都是他引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搞了一个玉皇大帝的传说,吸引得省城那么多游客往这边跑。
——这些海滩,那些海滩都被他收起来了,就等有人来投资了,丁总原来是想要那边那个小海湾的,如果,你要那个海湾,肯定会有很多麻烦事,湾仔村那些人保证会堵道不让你施工。前几天,他们就堵住三小姐的工地大门不让他们施工,也是他把村民一个个说服了。
“林副市长,你要支持他,今天,我喝这些酒,就是想告诉你,我们都支持他。不但周镇长他们支持他,我们村委会干部也支持他,我们村的村民也支持他。湾仔村那些刁民现在也支持他。”
娟姐不说话了,头一歪,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站她后面的永强忙抓住她的肩膀。
“张建中,送我回去。”她嘴里喃喃。
副秘长说:“不如就在这弄个房间住一夜!”
林副市长说:“她说过的,老人家会误会。我们还是尊重她的意见!”
丁建说:“水浸村离这不远,拐过前面那个湾就是了。”
张建中便和永强一左一右扶着娟姐朝水浸村走去,说是扶,其实更像是架,她的腿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
突然,她说:“等一等,等一等。”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吐了,像拧开水龙头,“哗”一声,吐在自己脚上,两人忙放下她,她就蹲下去,缩成一团,“哇哇”不停地吐。
张建中拍着她的背说:“这样不行,背她!”
娟姐摇手,只吐出一个字:“不,不。”
“你都走不动了。”
“别,别……”
张建中坚定地对永强说:“背。不背怎么弄回去。”
“老,老,老人家……”
娟姐又“哇哇”地吐,但意思清楚了,她不想让老人家看见他们背她,毕竟村里人看不惯那种肌肤太亲近的接触。
两人继续架起娟姐朝水浸村走去,这次更吃力,如果只是百斤左右还好搬,娟姐软得像滩泥,手臂发软,怎么架也架不起来。
“要不,你抬手,我抬脚。”
或许,想到那情形,话一出口,永强忍不住笑起来。
张建中横了他一眼,他忙收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