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威宁侯府和武宁侯府前头的威武街一片肃静。这里不比后街,一整条街矗立着并排两座侯府,除非是第一次上京城来的外乡人,本地人对这豪门做派都有些发怵,宁可绕路也不愿意打这儿过。所以,当一行人从武宁侯府的南院马厩门里牵出了马来,继而七八个人先后上马沿着大街疾驰了出去,却是没有引来任何注意的目光。
京城通济门乃是南北进出的要道,一大早自然进进出出都是人。然而,当武宁侯府这一行人到城门口的时候,为首的顾泉出示了腰牌,守卒立时移开拒马放行。等到他们上了官道,路旁边一个原本正在驻马歇脚似的客商顿时站起第一百九十五章危机之下吐真情身来,随即翻身上马就这么远远跟了上去。
一直到第三日中午时分,一骑人方才拐进了赵王府的西角门。把坐骑交给了迎上前来的小厮,他就径直转往了亲卫处,到了正房门口,他让门口的亲兵通传了一声,继而大步走了进去。见章晟从东屋里出来,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他立时又快步跟上。
“章爷……”
“大山,坐下,喝口水慢慢说,这一天也辛苦你了。”
见章晟亲自推了一碗茶过来,绰号大山的青年连忙双手接过。他也不矫情,喝了一口觉得刚刚好,他便一口气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随即放下碗一抹嘴说道:“幸亏章爷告诉我武宁侯府那几个田庄大略位置在哪,我虽只是远远跟着,但算着路途。最后还是找到了地方。等他们盘桓了大半个时辰人一走,我就装成问路的进去讨水喝,即便那些人口风很紧,但我装傻充愣。又请求投宿帮工,凭着一口本地的口音,最后差不多确定了。”
若不是章晗叫了他去吩咐事情的时候。严令他不得亲自出第一百九十五章危机之下吐真情马,章晟又知道顾泉是认识自己的,他早就亲自跟着去了。此时听到这话,他立时急不可耐地追问道:“怎么说?”
“章爷之前说,那位顾管事带着人,应该是去处置先前顾家一个犯事仆妇的。可我看庄子上的光景,不像是处置人之后生怕外头察觉的光景。而且我是斥候出身,耳朵极好,从我太阳落山时进去到半夜三更,也没听到有人偷偷摸摸出去的声音。毕竟,那个田庄偏僻得很。而且并不大,再说抬着尸体出去脚步沉重,挖坑埋人也少不得声音,我不会听不见。若是赶车那就更不消说了,即便马蹄底下用棉布包裹上,车轱辘的声音却明显得很。而且,这一夜之后我又耽搁了一个白天,帮着干了不少农活,最后管事的倒是动心留我。可旁边人提醒这儿庄子上的都是什么人,他就不说话了。”
说到这里,那大山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地开口说道:“章爷,地里做事那些男男女女,年纪从二三十到四五十都有。但都是不太说话,反应也迟钝,我试着和人说话,那人耳朵极背,大声吼都很难听见,差不多竟是聋了。而且诡异的是,我几乎不曾听见过那些地里做事的人开口。庄子上的人基本上我都见过了,应该没有章爷您和我说的那么一个人。”
“这事情你办得好。”章晟笑着拍了拍大山的肩膀,随即便低声说道,“记着,这事情烂在肚子里。还有,这几天别出门。”
“章爷您放心。想当初要不是您拉我一把,我早就是一堆枯骨,这轻重我省得!”
当章晟把信递了进去,随即见到章晗,将大山打探到的消息一一说了出来的时候,他就看到妹妹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看到这情景,他几乎本能地开口说道:“怎么,是这个宋妈妈极其要紧?若是那样,我让人留意着顾家那两座侯府……”
“不,别贸然行事。”
章晗摆了摆手,随即沉默了下来。她不过是因为顾振回来,一反常态表现得如同回头浪子,而且连回乡期间的名声都能传播到古今通集库那种地方,她方才陡然醒悟到宋妈妈那一头兴许会有变。事实证明,武宁侯府确实如她让沈姑姑带的话那样紧急去处置人,然而却依旧晚了一步。即便大山所言是真,那个庄子上的人基本上都是聋子哑子,可宋妈妈对她和张琪的恨意应该是倾尽三山五海也难表万一,只要真的跑了,总会被人想到解决的办法!
更何况,还有张昌邕在,那个人也只是被调出京城,又不是一辈子不能踏足京城!
“妹妹,妹妹?”章晟连叫了两声,见章晗只是神情恍惚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想了想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叫道,“世子妃!”
“啊?”章晗一下子回过神来,见章晟正满脸忧虑地看着自己,她便强笑道,“大哥放心,没事,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先前忽略的事情。总而言之,近来兴许还有事情需要你去做,你到时候别嫌我麻烦就成了。”
“你还和我说这种话!”章晟情不自禁地握紧了章晗的手,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论什么事,你只管对大哥说,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一定会把事情办成的!你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觉得我做不到的,那就……”
挣扎了片刻,章晟最终还是把心一横道:“那就去对世子爷说!他这人虽说在人前惯会装傻充愣,但实则是最聪明机敏不过的人,让他给你出主意!你们是夫妻俩,没来由让你一个人担惊受怕烦恼!该他这个当丈夫的出马时,就得让他出马,别忘了你还怀着他的骨肉,皇上的重孙!”
听到章晟这么说,章晗忍不住怔了一怔,张了张口后,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而,等到她回了梧桐苑,论理该是歇午觉的时候了。然而。平日嗜睡的她躺在那张熟悉的床上,却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一只手不知不觉就伸到了那空落落的地方。
尽管嫁为人妇尚不满一年,可她却完全已经习惯了身边躺着这样一个人。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时就能睡得格外深沉和香甜。仿佛是毫不费力地,她就能和他交心,就能和他谈天说地。就能和他商量大计,就能和他打趣玩闹,可唯有这一桩,藏在她心底深处的这一桩,她不敢拿出来说。
倘若他知道她曾经险些被张昌邕玷污,倘若他知道她为了活命和清白,竟然能够做出那样卑劣的选择。倘若他知道张琪的身世……尤其是倘若他知道她曾经隐瞒了他这么久,他会是怎样一个反应?更何况,这事闹开来,必然会有损于他一贯清白无瑕的名声!想到这里,章晗忍不住死死一把攥住了那条枕巾。
大哥。我没办法和别的事情那样推心置腹地向他说那件事!怪不得人都说至亲至疏夫妻,有些话我不敢说,就如同我甚至没有对你和爹娘这些亲人吐露一样……当初只是对赵破军,哪怕是为了救出母亲和弟弟,我也只敢说张昌邕用母弟要挟她陪着张琪入京,谋求调京职,其他隐情根本不曾透露过!
也不知道沉浸在那种挣扎的情绪中过了多久,章晗突然觉得浑身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刹那间的惊愕过后,她立时高声叫道:“芳草……”
应声进来的却不止芳草一个。尤其是快步进来的沈姑姑瞧见章晗面色苍白的样子。一时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快步出去唤了单妈妈,自己则是匆匆到了院子里,立时三刻打发了小丫头去请御医。因为章晗养胎这几个月一直都是脉象平稳,孕吐的次数都很少,因而太医院虽留着一个御医在外院守着。可也只是隔三差五来诊一次平安脉,平素却是清闲得不得了。
这会儿那王御医匆匆忙忙跑进来诊脉之后,他又踌躇片刻,便提出要看看章晗的脸色,等拉开帐子瞧了一眼,跪在床前的他便字斟句酌地说道:“世子妃这几日,仿佛是有些焦虑多思了,还请照常和从前那样休养,千万不可忧思过重。虽则是世子妃有身子这几个月,孕吐等等都极少,但这原本就并不一定是好事,若再忧思过重,极有可能影响了腹中胎儿。下官这就去开一副清心宁神的方子。”
章晗闻言顿时默然,等到那御医跟着沈姑姑退下开方子,芳草拨开了帐子,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看着头上早早挂上了百子如意帐,最后忍不住再次攥紧了拳头。抬起头见床前侍立的三个丫头都是满脸的忧心忡忡,她在踌躇许久之后,最终一字一句地迸出了一句话。
“去古今通集库请世子爷回来,就说我身上有些不好!”
当陈善昭快马加鞭从宫中匆匆赶回家,他一进正房就听见西屋里传来了一阵说话的声音。知道是王凌来探视章晗,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时候,刚刚迎了出去的单妈妈就低声说道:“是世子妃说请郡王妃进去的。”
尽管陈善昭对章晗身子不好还要见别人有些不以为然,可是,当进了西屋面对这位四弟妹的时候,他仍然表现得客气有礼――却是巴不得人赶紧走的客气有礼。好在王凌亦是知道分寸的人,须臾便起身告辞了出去。等到人一走,他就立时上前紧挨着床沿坐下了。
“怎么回事,早起不是还好好的吗?”
“陈善昭……”章晗轻轻开口叫着他的名字,见他使劲握了握自己的手作为回应,眼看着丫头们都退出了屋子,她仍是挣扎了许久,这才低声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件事瞒着你。如果可能,我这辈子都不想让你知道,可没想到就只是这么几天翻来覆去的想,就险些害了咱们的孩子……”
见章晗的脸色流露出了少有的苍白,陈善昭只觉得心中一紧,情不自禁地坐近了些,紧紧揽住了她的肩膀,随即低声说道:“不管是什么事,都不及咱们两个风雨同舟的夫妻情分,还有咱们的宝宝!晗儿,你不要急,慢慢说。不论什么事,我都会处理干净的!”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