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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贼来了!”
“流贼进城了!”
几乎一瞬之间,原本平静中的巢州县,顿时化成了一片惊怖。
恐惧的呼嚎声,形成乱流,迅速从街道上传到各处。严觉双膝一软,直接栽倒在地上,史可法则脸色大变。
他想的不是自身安危,身为疆臣,守土有责,安危早被他置之度外,他想到的是庐州,贼人出现在这里,那庐州如何了?
城北接连数处火起,天色隐晦,这火与烟显得更为苍凉,史可愣地看着,不知如何是好。
不仅是他,在场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他们原是去救庐州,结果却在巢`县与贼人相遇!即使是其中有几人心中知道如何处置,可在此地官职最大的二人,史可府与严觉都没有开口,他们哪个好说话?
唯有石敬岩此时慨然道:“本是来杀贼的,在庐州杀贼,与在巢`县杀贼,有何区别!”
他一边说,一边自顾绰槊上了战马,那马是俞国振所赠送的好马,随他乘船自苏`州回来,力都是养得十足。石敬岩回头一看,众人还在愣着,他怒喝道:“史参议,你还发什么呆,我带人去阻贼一阻,你速速出城回船上……此处距离无为不远,遣人向无为幼虎求救!”
“他会来?”史可法忍不住问道。
“小官人心胸之阔,非汝能比!”这个时候,石敬岩也顾不得尊重他了,他转向随他而来的包文达二人:“包行甫,赵人杰,你可有胆与我一起逆击贼人?”
人杰乃是赵英之字,此人向来与石敬岩交好,如同石敬岩以前一样,他也是游侠儿一流的人物。《》听了石敬岩的话,奋臂大呼:“敢不随公而行?”
包文达此时也挟枪上马:“诸位护着参议暂退,我等断后!”
他们三人带着包文达本部百余人马,径直迎着狂呼奔逃的民众而去,史可法一跺脚,冷冷看了严觉一眼:“严令,你就等着本官参劾吧!诸位,随我出城……史玉,你快马去襄安,向俞济民赔罪,只说国事当先,求他念在……念在千万百姓份上,前来相救!”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自己的面子,说出这样低三下四的哀求来。紧接着,他又一一吩咐,让手下数骑去各方求援,这才自己上了马,在百姓人流之中,仓皇出了巢`县城。
甫一出城,就听到背后又是一声惊天的大响。
“贼人竟然有炮!”史可法闻声大惊,贼人有炮,攻城极易,何况其细作已经混入城中,石敬岩等人前去阻拦,岂不是自寻死路?
石敬岩座下的战马,在炮声响后,却速度不减,相反兴奋地长嘶了一声。就是石敬岩自己,在新襄的那段时间里,几乎天天听着水师的炮手练炮的声音,对此也无甚畏惧。
他的马好,可包文达与赵英的马就比不上了,因此闻炮声有些逡巡。而城中百姓,更是乱成一团,哭爹喊娘者四处皆是。
石敬岩纵马顺街往北,迎面就看到两骑贼人,一手执旗,另一手持刀,狂笑着纵骑逼近。凡其所过之处,有避之不及者,必然劈刀剁下,身首顿时异处。两处所过处,血染长街,这一幕看得石敬岩睚眦俱裂,他叫道:“常`熟石电在此,狗贼授死!”
他的马快,迎面突过,长槊左右各晃一下,那两名贼人身体几乎同时翻起,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在空中已然毙命!
不等石敬岩缓一口气,就听得迎面又是马蹄声响,紧接着又是五骑出现在他面前!
这五骑手中各执刀兵,迎着石敬岩奔突而来,口中怪叫纷纷,石敬岩仍是不惧,夹紧马腹,那马又加快了几分速度。《》当石敬岩与敌交会之时,他猛然藏身于马腹,避开左边一贼人的长枪,同时挑起右边贼人。马交错之后,他又迅速坐起,回手一槊,将左边那贼人的后脑击得粉碎。
他连击杀四人,贼人另三骑见状,不由向两边散开,避他锋芒,冲向了他之后。石敬岩转马回追,恰与包文达、赵英合击,将这三骑又刺死于马下。
但这几贼才灭,在他们面前,又是五骑贼人出现了,而且这五骑身边,大队贼人的步卒跟随,一眼望去,竟然数不出有多少流贼!
包文达略有些紧张,石敬岩却笑道:“诸位且看我杀贼!”
话说完,他足尖轻踢马腹,那马打了声响鼻,向着贼众冲了过去。街道原本不宽,贼人五骑并排而驰,已经将街道占了大半,石敬岩如风掠至,长槊左挑右扫,转眼之间,便又是两敌落马,而其余贼人,一时胆怯,竟然止步不敢向前!
石敬岩大感痛快,他心中知道,若不是俞国振赠他好马、好槊,靠着张国维、史可法发的那些朽甲烂戈,哪里有这等战果!就是他腰间的刀,也是俞国振所赠,是自海寇手中夺来的上好倭刀!
“朝中衮衮诸公,眼光能力,尚不及俞小官人十分之一,便是在东林中有清名的张国维、史可法,也不过如是,若是他们有俞小官人一半能力,国事如何败坏如是!”石敬岩心中暗想:“只可惜,小官人屡立功劳,却被这些当官的吞没,如今还是个白身!”
这念头电转而过,他挺槊再刺,又刺落一人,见后边的流寇已经反应过来,而且开始嚷嚷着弯弓搭箭,他一拨马头,马槊在几个贼人头上敲过,吓得那些流贼惨叫后退,挤成了一团。
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人大呼:“石翁,助我!”
他回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两边巷子里冲出数百人,他们看打扮,不是贩商挑夫,就是医卜僧道,各执兵刃,正向众人围攻。而跟随他们来的苏州卫官兵,久疏阵战,向少训练,被敌一袭,顿时乱成一团。赵英骑着苏州卫提供的一匹驽马,虽然他的身手也是极佳,只是稍逊石敬岩,可奈何那马不争气,甫一交兵,那马竟然自己仆倒在地,赵英仗着身手敏捷才未曾被马压住,但也已经陷入重围之中。
他背抵一墙,左支右撑,已经身被十余创。张国维发的那破甲,根本无法对他形成有效保护,这个时候,他才绝望,大呼向石敬岩求救。
石敬岩调头催马,那马是俞国振精心挑出的,在襄安别院也是数一数二,石敬岩虽是六十岁的老翁,却仍然勇不可当,大喝一声,如同炮声响起,然后纵马泼辣一下突击,马槊所过之处,化妆潜入城中的流寇顿时如波浪般翻滚。
他突至赵英处,马猛然回旋,马蹄将一贼人踏倒,石敬岩长槊也因之一旋,便将围攻赵英的贼人尽数驱开!
“那老儿好生英勇!”贼人已经大举入城,但见石敬岩往来突击,如入无人之境,一时之间,都是惊骇欲绝,纷纷避让。
“贼人势众,包指挥,你带队突围,我们且战且退!”
这样往来突击,石敬岩体力消耗也是极大,他终究是六十岁的老人,因此喘着气道。
“石翁中箭了?”被他护着回到己方阵中的赵杰看到石敬岩身后插着数枝箭,惊问道。
石敬岩掀起自己的外袍,在外衣之下,是一套锁甲,那箭虽然穿甲而入,但却入肉不深。他慨然笑道:“若非俞小官人赠我甲兵战马,今日必是凶多吉少!”
他们且战且退,贼人入城之后一心劫掠,又畏于石敬岩勇武,因此追得不是很急,偶尔有胆壮的冲上来,石敬岩便回头突击,将之斩杀,他们一行便如此退出了巢`县城。
饶是如此,原本有百人的队伍,如今也折损得只余五十余人。
巢`县城在他们背后,已经化成了一片火海。
贼人来速奇快,而且不仅是陆路,水路上竟然也有,他们沿途劫掠渔船充为战船,竟也纠集了百只,舟轻速快,又乘着北风,竟然在离巢`县城南濡须口处追上了史可法一行。
史可法身边,只有两百余人,见贼势大,不得不弃舟登岸。此时天色已渐黑,他回头看着濡须水,只见江面上星星点点,尽是贼人渔船上的灯火之光,四周一片,都是喊杀之声。
史可法一声长叹,不禁泪如雨下:“可法无能,损兵折将,竟至于此!”
在他想来,贼人既然追到这里,那么前去阻拦的包文达、石敬岩必然已经兵败殉国了。
“史参议,快走啊,贼人势众,非战之罪!”巢县知县严觉竟然奇迹般跟着他逃了过来,见史可法驻足回望,忍不住大叫道。
“此为何地?”史可法问道。
“此处为西关,前面之山岭,名为七宝山,这边江水,即是濡须水。”严觉急道:“史参议,此处距无为不过三十里,还请速行!”
史可法听到“濡须水”,悚然而惊:“三国之际,儒须口之战便是在此?”
他此际还有闲情关心这个,别的人却已经忍不住,众人已经听到,江面上的贼船里传来呼喊:“休要走了史可法!”
因此,几将簇拥而上,夹着史可法便向南奔逃。但夜色之中,他们哪里逃得快,史可法虽是有马,却也不敢在这黑暗中纵驰,故此才逃出四五里,便被追敌赶上!
“史可法是谁,史可法是谁?”
原本史可法还想死战一场,可发觉自己带来的苏州府兵丁纷纷跪降,几个稍有胆气的,也被砍倒在地,众贼纷纷叫嚷,向着史可法这边奔来!
史可法长叹一声:“史可法在此,我不受贼辱,诸位谁杀我以全我为臣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