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见状,萧琛大感头疼起来。通常镖师对于雇主的要求,都会尽量满足。毕竟,他们可不止是为了出这一趟镖,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大的合作,因为一些小事而得罪雇主,的确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萧琛心想,先去看看那来人如何,若是真是个危险人物,就算冒着得罪龙姑娘的风险,也决不能让他靠近镖车。若对方真的是个正经的道人,就算让他跟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常年在外行走,萧琛练就了一双鹰眼隼眸,但凡是个人物,只要一眼看去,几乎就能看出其深浅。
“龙姑娘既然这样说了,在下就去见见那道人。”萧琛冲着轿内拱了拱手,勒马朝前面走去。
在几名镖师的指引下,他终于见到了来人,心中就是一惊,暗道:好一个仙风道骨的长老。
的确,这人一身青衫,长得极是英俊,身材颀长,一双明目洞若观火,如此温文儒雅的道长,就算是他,也很少能够见到。
萧琛顿时肃然起敬,心中立刻想到,这人必定是位得道的高人,绝不似那些混迹于绿林中的强盗。因为但凡强盗,无论再怎么掩饰,也无法洗尽身上的风尘之气,而这位道长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光凭这种气质就可以判断,对方绝非凡人可比。
“哈哈,在下萧琛,见过这位道长了。刚才我的这些手下多有得罪之处,还请道长不要见怪。”萧琛见其他人都虎视眈眈的盯在眼前的道人身上,知道刚才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遂赔礼作揖道。
这人自然就是张毅了。他如今回镜州,自然不能像以往一样,腾云驾雾,毕竟如今的镜州已经成了鬼修的天下,若是被人发现,肯定免不了一场麻烦,这才收敛了身上的气息,化作了普通人的模样。
就算是鬼修,也极少有人会骚扰普通人。因此一路走来,经过了几个鬼修宗门,但都还算安全,并没有惹上什么祸事。
至于这些凡人,虽然言语有些冲撞,但他却并不放在心上,也无心跟他们计较。
“见怪倒是不至于。不过,以后让你的手下注意点,别不知轻重,到处嚣张跋扈。”张毅以一个长者的口吻,毫不客气的批评道。
周围的镖师都满面怒容,想要教训教训这不知轻重的道士,但萧琛却使眼色制止了他们,赔罪道:“是是,道长教训的极是。道长有所不知,本次镖车的雇主龙姑娘,也是向道之人,有心请道长到跟前一叙,不知道长可否同意?”
张毅眉头轻皱,说实话,他不愿意与这些凡人有太多的接触,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这龙姑娘他以前也没有见过,不过看在她这么诚心的份上,倒是也不妨一见。而且,此去镜州路途遥远,能有车骑代步的话,会节省下不少时间。
于是,他展颜笑道:“既然是同道中人,也没有不见的道理。你在前带路吧!”
在萧琛的带领下,张毅很快来到了一顶轿子前。这轿子是用三匹骏马拉着,看上去十分华贵的样子。
轿上的门帘缓缓拉开,露出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的脸庞,青眉如黛,肌肤胜雪,一身长裙更是鲜艳动人。
张毅神识在此女身上一扫而过,发现其似乎有一定的修炼基础,只是连凝气一层都尚未达到,看样子只是学了一点道术的皮毛而已。
“这位道友请了。不知道友从何处而来?”这位龙姑娘丹唇微启,声音十分好听的样子。
张毅面带微笑,说道:“在下不过是一闲散道人,平日里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固定的修炼地点。只是,这一次在下想去镜州一趟,不知姑娘可否看在同道的份上,捎带在下一程?”
“这个容易。我所学的道术,乃是一些占卜问卦之道,心中正存着一些疑惑,想要找人探讨。看道友器宇不凡,不知可否赐教?”那位龙姑娘轻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所谓占卜问卦,在张毅看来,不过是一些伪道术罢了。这些旁门左道,他通常都不会理会的。不过,它们确实是从正统道术中衍变而来,披着一层道术的外衣,极易迷惑凡人的眼睛。
“这个好说。在下早年间,也曾对此术有一些心得,不妨与姑娘一起研究一番。”张毅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在那位龙姑娘的热心相邀下,张毅钻入了她的轿内。里面有着一丝淡淡的麝香,闻上一口,令人极是舒服。而且看这里的摆设,都十分精致,甚至在轿子中间,还放着一个香炉,香气袅袅升起,清新淡雅。
这一行镖车在张毅加入之后,就开始继续向前走去。
看在这位龙姑娘热心的份上,张毅似是无意的帮她纠正了一些道术上的偏颇之处,并将一些正统道法,传给了此女。
这龙姑娘越听越是欣喜,因为她发现,眼前这位道士,无论是眼界还是谈吐,都极其不凡。尤其是那一身气质,简直给她一种无形的吸引力。当她听到正统道术的时候,原本一直困惑的地方,也都豁然而解,大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就这样,二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十余日,也终于进入了镜州的地界。一到镜州,道路两旁过往的凡人明显稀少了起来,甚至有一些地段,数里都不见一个人影。据这位龙姑娘说,这里每到夜里都会发生离奇的事情,所以那些凡人平常,都不敢在外面走动的。
张毅心中冷笑,暗自想道,这应该是某个鬼修宗门或家族搞出来的名堂。不过,这样的宗门,一般都不会太大,否则,其眼光也不会盯在这群凡人身上。
这一日,他们路上因为遇到了大雨,道路泥泞难行,耽搁了时辰。一直到了月挂柳梢,都没有赶到一个客栈。
这一下,萧琛有些急了,不断的催促队伍赶快行走。
“呜呜!”山林中突然吹来一阵阴风,在林间发出呜咽的声音,如同鬼泣。众镖师听了,顿时都紧张了起来,一个个从马背上抽出兵器,握在手中暗防着不测。但越是如此,众人反而越加的紧张起来,只觉背后凉风习习,冷汗直冒。
正在慢慢消化着张毅话中意思的龙姑娘,感觉到外面众人的异样,打开门帘轻叱道:“众人休要惊慌,不过是一些清风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本姑娘学过一些占卜之术,观你们都不是短命之人,都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众人闻言,心中稍安,同时也暗自惭愧,人家一个姑娘都不害怕,自己这些常年在外行走的人,居然会怕成这个样子,说出去岂不令同行耻笑?人群中发出一阵大笑,将心中的恐惧感驱散了不少。
“噗!”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平地而起一阵狂风,卷起树片黄叶,席卷而来。其中一名镖师首当其冲,闷哼一声,竟然直接栽倒在地上。再看此人,胸口处正好刺着三片黄叶,整齐的排列着。
“嘎嘎!又有人送上门来了,而且各个如此精壮,阴魄一定凝练不少,正好补充我这几天的消耗。”一个阴森而恐怖的声音骤然响起,得意之极。
接着,众人只看到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那个死去的镖师身边,张口一吸,就从其身上扯出一团灰雾,隐隐可以看到一个煞白的鬼脸,被那黑影吞入口内,吧唧吧唧的咀嚼着,吞入腹内。
其他人见到这种恐怖的景象,早已吓得心胆俱裂,持着刀的手不断的颤抖着,心中恐惧到了极点。
那黑影缓缓抬头,露出了一个惨绿的脸庞,透着丝丝的鬼气,两只豆粒大的眼睛不断的转动着,露出贪婪之色。
“迎敌。”萧琛毕竟是经验老道,虽然这种情况是第一次见到,但还是最先反应过来,挥手说道。
众人刀尖指向那人,心中却没有多少底气。但事到如今,也只有拼了,或许才有保命的机会。
“嘎嘎,就凭你们一群凡人,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那黑影怪笑一声,刺耳之极。
他突然化作一道虚影,从众人眼前消失,眨眼间就出现在了萧琛面前,猛然朝其脖颈处抓了过去。
速度好快!萧琛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着就要丧生在这怪人手中,心中一片死灰。
“嘭!”
但就在这时,那怪人胸口处却传来一阵闷响,接着倒飞而出。当他站稳之后,脸色已经变得再没有一点颜色,怪叫道:“是谁躲在暗处,敢坏我鬼修李家的好事?给我滚出来。”
这怪人似乎有恃无恐的样子,怒气冲冲,虽然胸口处一阵难受,被那人打入的一道灵气,如同一根锥子般刺入了他的体内,竟然一时间无法将其出。这种情况,可是许久都没有出现过了。
“鬼修李家?没有听说过。躲在暗处的那位道友,也该看够了吧?请出来一见吧。”轿子内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悠悠说道。
他这话一出,靖远镖局的众人心中又是一沉。本来,见来人已经被击退,他们都升起了一个希望,但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有人。
不过,这话说出之后,密林当中却迟迟不见动静,只有眼前那一名鬼修仰天大笑,猖狂的道:“嘎嘎,竟然是一个仙修。你难道不知,镜州早已成了我鬼修的天下吗?这次混入镜州,我李家定让你有来无回。”
轿子内那男子,却不去管这人的叫嚣,反而冷笑道:“不出来?那我就让你出来。”
接着,从轿内射出一道青芒,一闪而过,消失在众人的眼前。而几乎在同时,远处的层云中传出一声惊叫,接着“啪”地一声从天坠下一个人影,狼狈不堪的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惊慌的爬了起来。
“咦,竟然有筑基初期的修为,看来这李家,也不应该是个默默无名的家族。”轿内那人继续说道,但语气却没有半点变化。
这时,地上那人已经爬了起来,露出惊恐不安的感觉,拱手说道:“不知轿内的是哪位前辈,我李路平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前辈,还请前辈见谅。图儿,你还不向前辈道歉,请求前辈的原谅?”
从刚才的一击中,李路平明显感到对方的修为高于自己,甚至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对方的真实面目。当他的神识蔓延过去的时候,轿子内就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反弹之力,直接将他的神识弹开了。
那李图见自己叔父都这般说,顿时开始恐惧起来。他只不过才凝气三层的修为,一直都对这位叔父敬佩不已。如今眼见叔父都不是对方的对手,知道这次踢到了铁板上,惶恐的说道:“晚辈无知,求前辈原谅。”
轿内那人似乎对二人的表现十分满意,悠然说道:“这镜州虽然沦为了鬼修的道场,但我想取你们二人的性命,甚至灭你李家,都易如反掌。所以我劝你们,不要企图做什么反抗。我现在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你们要如实回答。”
接着,轿子内竟然再没有半点声响,而那李家二人,却面色越来越凝重,时不时的嘴唇微动几下,原来是向轿内那人传音。这样过了足足半个时辰,周围靖远镖局的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感觉到空气中压抑的难受。
“好啦,你们的回答我很满意,这次就饶你们一命。不过,这靖远镖局的人,与我有几分渊源,你们不得再伤他们性命。否则,我必不饶你们李家。你们离去吧!”轿内那人终于懒洋洋说道。
“前辈既然这样说了,晚辈一定保证这些人在镜州的安全。晚辈告辞。”二人躬身说完,立刻化作一团黑光,消失不见了。
他们出现的突兀,离去的更是诡异,整个靖远镖局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仿佛还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但他们看到惨死的同伴时,才终于知道这件事是真的。不过,令他们不解的是,轿内那人分明有能力救下这个镖师,却为何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手呢?
其中有几人甚至想到,死去的这个镖师,曾经与轿内那名道士言语中有些冲撞,会不会是那人心存报复?但这样的话,就算打死他们,也绝不敢说出来。他们更愿意将这个猜测,永远埋在心中。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他们还是明白的。
“今日发生的事情,你们都忘记掉,以后谁都不要跟人提起。记住,这些事情,不是你们该知道的。”从轿内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众人听后,心中凛然,连忙答应了下来。
而轿内,那位龙姑娘目瞪口呆的看着张毅,一脸的不敢相信的神色。而张毅则神色平静,对此女说道:“我的身份,不能向你透露。看在你道法已经入门的份上,就给你一套修炼功诀吧。以后将那些占卜问卦之术,都抛弃了吧,旁门左道的功夫,只会将你引入歧途。”
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一本黄皮书,交给了此女。这些不过是最基础的修炼功法,只能修炼到凝气三层。
那龙姑娘大喜过望,连忙盈盈拜谢,却被张毅扶了起来。他继续说道:“若是你能修炼完此书,就不要在镜州待了,去昆州找一个修仙门派,拜入他们的门下,继续修炼。不过,你的资质并不算太好,在修炼上不要抱太大希望。”
“小女子但凡有一点成就,必不忘前辈的大恩。不知前辈可否将姓名相告,小女子绝不向外人透露半句。”那位龙姑娘恳切的说道。
张毅轻摇起头,淡笑道:“我的名姓你无须多知,今后你我也不太可能再相见了。”
这话刚说完,那龙姑娘只感觉到眼前一花,再看时,轿内早已没有了张毅的身影。她一阵失神,怅然若失。
但她也知道,二者身份差距太大,根本不可能再有什么交集,只能苦笑一声,将注意力再次转到手中的黄皮书上,再次绽放出笑容来。
两天后,张毅来到一个繁荣的小村庄,看着眼前的景物,眼中闪烁不已,露出回忆的样子。
这座小村庄炊烟袅袅,在绿树的掩映当中,时而能听到鸡鸣狗吠之音,看上去十分宁静而安详。
“这就是流泥村,我曾经的家乡。”张毅喃喃自语,仿佛再次回到了从前。
那个时候,他还很小,在父亲张宝林的严格要求下,刻苦的读书、练字,生活虽然清贫,但一家却其乐融融。可是如今再回到这里,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那些记忆,也早已模糊不清了。
他眼睛一酸,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他任由泪水流下,心却处于极度宁静之中,仿佛万籁俱静,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人而已。
一些在周围玩耍的儿童,好奇的看着张毅,露出迷惘的样子。他们或许永远不明白,这个陌生人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
这样过了片刻,张毅才从思绪中醒悟过来,招来一个孩童问道:“这村庄里,可有姓王的人家?”
当年,村子内与他家交好的,第一个就属王家了。他与父母进城所乘的老马,就是借的王二叔家的。
“王家?我就是王家的人啊,叔叔找我们家有什么事?”那孩童似乎有些好奇,眨着眼睛看张毅。
张毅一怔,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说道:“带我去你们家看看好吗?”
“好的。”那男孩奶声奶气的答应一声,当真蹦蹦跳跳的朝村里跑了过去,其他的孩童见状,也都一窝蜂围了过来。
张毅也不在意,不紧不慢的走着。不过,他虽然从容,却始终都没有被那孩童落在后面。
那孩童来到了一个红木大门前,推开门进去,口中已经喊了起来:“爹娘,有位叔叔找你们。”
“宁儿别跑,小心摔着。”从屋里传来一个慈爱的声音,笑着说道。
接着,门内走出一个妇人,看上去有三四十岁的样子,穿着十分朴素,但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而随着妇人出来的,还有一个庄家汉子,皮肤呈现健康的黑色,虽然个头不高,但却十分壮实。
张毅微眯着双眼,很快从这汉子脸上扫过,隐约可以从此人脸上看出一些熟悉的特征,果然与王二叔有些关系。他轻松了口气,只要能找到熟人,就是件不错的事情,他心情顿时有些激动起来。
那孩子看到张毅,连忙问道:“不知这位道长找我们夫妇有何事指教?”
“呵呵,你们不必紧张,我来这里,确实有些事情需要向二位讨教。不知可否进屋一叙?”张毅轻声问道。
“这个当然可以。道长请,孩儿他娘,快给道长倒碗茶水。”那汉子热情的把张毅请进了屋内。
张毅打量着他的屋子,暗自点头。这流泥村村民的生活,显然比百年前好上了许多倍。这王家虽然门户不大,但却也是红砖翠瓦的房子,家境十分殷实的样子。以前的村子,这样的房子连一户都无。
他一眼就看出,摆在这王家堂前的一副字画,虽然看上去有些陈旧,但那一手的豪迈篆体,分明出自自己父亲之手。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呵呵,这些字画看上去十分不错。”张毅为了把话题引到自己的家境上面,似是随口问了一句。
那汉子眼睛一亮,笑呵呵的说道:“道长好眼力。这副《长河落日图》,出自我们村内的一位长者之手。不瞒道长说,我父亲就曾在那位长者门下念过几年书,虽然说不上多么精通,但也算粗通文墨了。这《长河落日图》,正是那长者临终前,托付给我家的。”
“噢,你可否详细讲一下那长者的事情。”张毅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激动,露出颇感兴趣的样子。
“哈哈,若说别人,或许我不清楚。不过说起这个长者,我们村里没有不知道的。这位长者,也不知何时到了我们村子,自己开设了一间学堂,免费教我们这些庄稼人……”
那汉子十分健谈,将有关那名“长者”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中间甚至还夹杂着村民们对他的评价,无不是敬佩之词。